十九丶不速之客
司仪清了清嗓子,朗声喊道:“一拜天帝!”
听见此话,站在大殿中央的新郎新娘转向大殿大门,躬身跪了下去。
“二拜高堂!”
新郎新娘转身面对坐在正位上的高堂,又行了跪拜之礼。
“夫妻对拜!”
新郎新娘第三次转身,面对彼此,马上要弯下腰去。新郎的欣喜无须多言,全在脸上,犹获得了这世间的至宝。而新娘妤辛心里想,这一拜下去,从此,就该和表哥执子之手,与子偕游四海了吧;自己那些奇怪的思绪,就该随那海水逝去,消失无踪……
等这夫妻对拜一完,这夫妻之礼就该成了。在座的神仙都露出了笑容,只等着那命定的一刻。
就在此时,一道蓝色闪电划破北海的层层海水,穿越北海龙宫的重重护卫来到了大殿门口。
“妤辛!”一个清越而急切的声音响起。
大殿外护卫的夜叉这才看见那蓝色闪电已来到殿门口,化作一名蓝衣女子站在那里。他们立刻围了过来,殿内的众仙也纷纷转头,看见了那个有着绝美容颜的不速之客。
“啊?”其中一些神仙不由发出了声音,因为那张脸像极了他们认识的一个仙子。
妤辛听到那熟悉的声音,楞住了。她一把扯开盖头,看见了那抹让自己挥之不去的身影。
妤辛和珞蓝望着对方,相对无言。
珞蓝看见了凤冠下那张自己日日思念的面容。原来她之前没有猜错——要成亲的真的是妤辛!刚才,在那妖皇厉仞居住的众灵山,她正和魔界其他三大魔王分别带领重兵从东西南北四个方位团团围住了众灵山。事先毫不知情的妖皇匆忙迎战,但妖界众妖平时散居各处,妖皇此时的手下数量有限,明显挡不住蓄谋已久的魔兵大举入侵。在魔兵越来越逼近大殿的情况下,他不得不放出了近身护卫的烈狼兽。珞蓝见上百只烈狼兽冲来,正要施展冰凌之术冻住它们。就在此时,她看见北面的云霄上绽开了绚丽夺目的七色礼花,一朵一朵,形如巨大的牡丹浮在空中,久久不散。她心里一惊——那种特异的礼花是地位尊崇的象征,只有四海龙王及其嫡系子女成亲时才会使用。北海龙宫里大公主敖妤霖早已出嫁,二太子敖建也已娶亲,那么只有可能是仅剩的三公主敖妤辛要成亲!
她惊出一身冷汗,瞬间失了心神,差点被扑上前来的烈狼兽抓伤。回过神来后她没有再理会那些畜生,而是立刻转到了正在观战的魔尊绝暝麾下,告诉魔尊说她要离开。她的临阵弃战让本来已对她十分不满的魔尊怒气横生,一掌劈向她。她避过那一掌,随即化作一道蓝色闪电离开了激战正酣的众灵山。
现在她站在这北海龙宫大殿,果然看见妤辛一身大红嫁衣,正是要成亲的新娘!
“你是谁?胆敢擅闯我北海龙宫!”北海龙王站了起来,宏亮的声音穿透大殿直入珞蓝耳膜。其实他看见珞蓝那张脸时心里十分惊异——她太像曾与自己有过一面之缘的珞蓝仙子了。但是那珞蓝仙子据说在一千年前曾去混沌之境救出神将云鸿,自此消踪匿迹。神界众仙都认定她已经在混沌之境遭灭顶之灾,不可能是眼前这名女子。
然而,妤辛的一声轻唤让北海龙王和众仙吃了更大的一惊——“珞蓝......”
妤辛在看见珞蓝的那一刻,心里的那分黯然一下都明朗起来,好像突然见到了自己渴望已久的东西,本来平静的眼眸里出现了欣喜。
“你要嫁给他?”珞蓝指着妤辛旁边一头雾水的新郎。
“嗯......是的。他是我的表哥闵丰,我,我今日,就要和他成亲了......”妤辛的眼眸暗了下来。
“你,你不能和他成亲!”珞蓝语气急躁。
“为什么?”妤辛诧异道,“我和表哥早已定了亲.....”
“你不能和他成亲!因为,因为你是未昕啊!”珞蓝终於道出了妤辛不知道的事情。
“啊?”妤辛的惊异凝结在脸上。众仙听了这话,也惊诧不已。
“妤辛,你,你就是未昕的转世!当日我离开你后去找了魔尊,得知我去混沌之境后不久你就出战敌兵,结果被妖皇重伤,元神进入轮回道。我又去冥府查看了轮回薄,看到未昕的名字下面就是你的名字——敖妤辛!”珞蓝神情激动,一口气说完了让妤辛恍然大悟的事实。
妤辛听完珞蓝的话,心里的滋味难以言喻——原来珞蓝喜欢了一千三百年的仙子未昕,就是自己的前世!所以珞蓝回府之后,态度变化那么大,对自己温柔之极关怀备至。原来,拥有那颗永远不会背弃的真心的,竟然是自己!是自己让她那么痛苦,那么孤寂……她为了自己,等了那么久,痛了那么久,付出了那么多,那份情意是自己这一世根本无法回报的啊. ……妤辛想到这里,眼眶里出现了盈盈泪水。
此时的妤辛暂时忽略了一些极为重要的事实——现在的珞蓝早已不是那九霄之上的神界仙子,而是魔界支柱之一的冰魔王;并且就算她还是神界一员,也不应该产生这样的感情。在整个神界,除了水族都应当根除□□,不能相恋,何况珞蓝还是女子!
站在妤辛旁边的新郎看见自己新娘的眼眶竟然出现了泪水,那如水眼眸里,流动的是自己从来没有见过的情愫。他心里顿时升起了一种不详的预感——自己的新娘与眼前这名女子的关系匪浅,甚至可能超过自己和妤辛这五百年来的情缘。他长臂一挥,手中出现了一杆长枪,锋利的枪头闪着森森寒光。大殿侧门的敖妤霖也早祭出了自己的双叉,眼里恨意浓浓,只等父王一声令下就杀上前去。
新郎往前站了一步,护住了自己的新娘。
“我不管你是谁,今天是我大婚之日,如果你是来捣乱的,可休怪我用你的亡魂祭我这霸王枪!”
“哈哈,就凭你?当年我抽叶开花之时你还不知道在哪里!”珞蓝看见新郎挡住了妤辛,心里对这新郎的恨意更重了。她手一翻,现出了寒气凌厉的冰魄剑。
眼看一场喜庆的大婚就要变成无情的厮杀,北海龙王开了口:“慢着!”
他走下正位,走过女儿女婿身边,来到了珞蓝两丈之外。
“珞蓝仙子,我姑且还这么称你一声。记得千年之前你我曾见过一次,当时你还是王母十分看好的仙子。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让你染上了如此重的魔魅之气。但是我要告诉你,今天是我女儿妤辛大婚之期,如果你是来祝贺的,那么我敖顺可以给你斟一杯喜酒,然后请你离开。可是如果你是来阻挠辛儿和丰儿成亲的,那么可休怪我敖顺不念故友之谊!”
北海龙王的声音中气充沛,传到了百里之外,让整个龙宫的人都听了个清清楚楚,众仙听了都不禁点头。
“如果我不听呢?”既然来了,珞蓝就没有打算独自回去。
“我还是劝阁下不要一意孤行。你纵然曾是神界上仙,修为不浅,我们北海龙族,也不是好欺负的!”龙王目□□光。这里是北海龙宫,是龙族的地盘,而且今日四海龙王齐聚於此,更不要说来道贺的各路神仙,如果打起来龙族绝对稳操胜券。
“哈哈,当然,你们龙族独霸四海,何况这里所有仙家都是你的帮手。不过今天我就是死,也不会临阵退缩的!众灵山上我已经接下了魔尊一掌,既然我连魔尊都可以忤逆,你的恫吓我更不会听!”
龙王听了珞蓝的狂言,胡须飘了起来。而这话传入妤辛耳里,却是另一番滋味——她怎么会为了自己当了逃将,连魔尊都忤逆了!她对自己,真的是到了至情的地步,可是,自己该怎么做呢?
对於珞蓝,她心里是牵挂的。她眷恋她的温柔,怜惜她的伤痛。如果可以,她愿意和她远走天涯,补偿自己对她这一千三百年来的亏欠。但是可以吗?现在,自己身穿嫁衣,要嫁的,是表哥闵丰,那个花了五百年时间等她长大的痴情男子;表哥和大姐利器在手,父王和珞蓝冷目对峙,而三位叔伯蓄势待发,还有那神界众仙也赫然在侧,一副看好戏的样子,而自己,能做什么呢?
“珞蓝......”妤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走到了父王旁边,看着珞蓝,一字一句缓缓说道:“我是妤辛,不是你说的那个未昕。我知道你对她情深意重,我,我也很感动......可是,我不是她,即使如你所说,我是她的转世,那么,现在的我也是敖妤辛,而不是未昕。我没有她的一点记忆,我记不起你对她的好,记不起你对她的情......我现在喜欢的,是表哥闵丰,我要嫁的,也是他......你今天能来,我很高兴。我想借一杯酒,感谢你曾经对我的照顾......”
在旁的众仙听完这话,差点炸开了锅。嘘声,叹气声,鄙夷声等等混杂在一起,充斥着整个大殿。北海龙王敖顺更是惊愤不已。
妤辛面色平静,招了招手,接过了一旁侍女端来的酒,走到珞蓝面前。
珞蓝看着把酒递来的妤辛,心里翻江倒海,握着冰魄剑的手在发抖。
“妤辛......”珞蓝发现自己说话都很困难。自己刚才,明明看见了妤辛眼里的欣喜,自己以为北海这趟来得没有错,以为自己可以带回妤辛,可是转眼之间却听到了这样的言辞。没有料到,自己一千三百年的爱恋,换来的是这样的结果。曾以为看着未昕在眼前,无法言明心意已经是苦之极致;后来,以为自己躲在魔界只能默默思念,才真的是苦之极致;可是没有想到,自己还没是没有尝到苦之极致——听到已经知晓实情,也明了自己千年痛楚的妤辛亲口否认自己的感情,这份苦楚,痛彻心扉......
“你,你难道一点都不喜欢我?”自己明明记得,妤辛看着自己的眼眸那么温柔;自己明明记得,在西湖为她撑伞之时,她笑靥如花;自己明明记得,从冥府回来之时,她没有拒绝自己的拥抱......难道,那些温柔,那些笑容,只是因为她很善良,只是因为她怜悯自己?如果她真的善良,她怎么可以用无形的利剑刺穿自己的心脏,如果她怜悯自己,她为什么不骗骗自己?
“我......如果你说的是友情,那么,我喜欢你。但如果你说的爱情,那么,答案是否定的。我喜欢的,是闵丰表哥......”妤辛努力制住酒杯的颤抖,递上前去,“希望你能喝了这杯酒,这样,我也能心安一些......”
“心安”珞蓝一掌打落妤辛手里的酒杯,抓住了她的手臂,“你有什么不能心安的?是因为我喜欢了你那么多年?是因为我为你去了混沌之境坠入魔道?还是因为我把你从地魔王手里救了出来,让你免遭□□?哈哈,原来我一千三百年的爱恋,换来的就是这样一杯酒,就是这样一句话!”
珞蓝的眼眸和长发瞬间变为墨蓝。那长发带着一种疯狂,在水波中飘散开来。珞蓝的脸上和心里,都是撕心裂肺的痛楚。
珞蓝的痛楚,妤辛看得很清楚——自己多想走过去,用亲吻抹去她眼里的伤痛;多想告诉她,自己愿意跟着她,天涯海角,哪里都好!多想再看她清眉舒展,绽放那绝美的笑颜。可是,不可以。表哥对自己一往情深,自己不能辜负;珞蓝已经坠入魔道,而自己是神族,神魔永远不可能成为一家,更何况,姐夫就惨死於魔族的毒害!即便我们是普通的凡人,那同性之间的藩篱也永远不可跨越。自己不能再做那个调皮任性的小女孩,因为,自己身后是北海神龙一族,是擀卫天道的神界!
“对不起,珞蓝,你走吧!”妤辛侧过身子,避开珞蓝的目光,下了逐客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