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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子错满盘输

一子错满盘输

“四弟回来得正是好时候,父皇今日猎的头鹿刚刚烤好。”众人亦是笑着附和。

一队人扛着一头硕大的黑熊停在帐外的空地之上,圣上听闻,龙心大悦,踱步向外来看。

黑熊浑身上下皮毛完好,毫无伤处,唯有两只熊眼血迹斑斑,染湿了周围的毛发,一缕缕凝结起来,只要清洗干净就是一张上好的兽皮了。

宋瑜右肩裹着白色纱布,隐隐有血液渗出,圣上大呼御医,“儿臣无碍,不过看着凶险罢了,这头熊的皮剥下来与父皇做个垫子吧。”

“你有心了,以后不可再亲身犯险,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的道理还需朕来教吗?”

宋瑜俯首称是,御医匆匆过来替宋瑜重新冲洗伤口,涂上药粉再仔细包扎后,再向圣上覆命。

齐王受伤,圣上也称今日疲乏,故而早早地散了宴席,只是私下里在场众人都是神色莫测,谁也不敢相信,就在端王殿下春风得意之时,齐王就这么扛回来一头熊,这……成败胜负不好定啊。

宋琰回到自己的帐篷当中,令心腹宫人唤来驯兽师,那人匍匐跪在他的脚边,头颅深深触地,端王垂目可以看见这人抖如筛糠,最终还是忍不住告饶,“王爷,小人一直命人盯着这畜生,可是野兽凶猛,下面的人不敢靠太近,才让这畜生跑了,不想好死不死就死在齐王手里,小人知错,求王爷饶命啊。”

宋琰擡脚便踹了过去,“你这畜生不过贱命一条,杀你怕是脏了本王的手,不若你告诉本王,为何我要进献的礼物反倒是落入了我那四弟手里,你是让本王为他人作嫁衣裳?”

“小人知错啊,那迷药不敢给黑熊下得太多,怕露馅,结果却让齐王捡了漏。”

端王冷哼一声,“我这四弟如此骁勇,不知这围场的猛兽是否都惧怕他,不若让我也见识见识,是猛兽凶猛还是齐王英勇?”

那人连连称是,“小人定然办妥此事。”

宋琰神色在烛火中明灭起伏,淡淡道,“再办不好自己提头来见。

宋瑜受伤后不好再御马,圣上也下旨,齐王养伤期间不许再去狩猎。闲来无事只能看看书,偶尔闷得慌了沈泽便陪他下棋,不过他是个臭棋篓子,聊胜於无吧。

端王与三皇子是做兄长的,相约来看过他两次,见他休养尚好便不再过多打扰,倒是陆泽每每前来,嘉和与永福郡主总是能恰好来看他这个哥哥。

“我即将返程,你若想去我的封地待一待,我可以向皇祖母请旨。”

沈泽不可置信问他,“想不到齐王殿下也会当局者迷?上京於我而言是一座巨大的金笼,而我不过一只小小的笼中雀。何必要苦苦挣脱去?”话音一转,又嬉皮笑脸,“不过这再大的牢笼飞了二十馀年,四处磕碰,也觉得不过巴掌大小了,无趣,无趣至极啊。”

“那你婚事有何想法,可直接与皇祖母圣上言明,不然若上头定下来,你又去抗旨?”

“非也非也,你当我是你,动不动就抗旨,我陆家世代忠良,纵我不成器,我也不能违背君上,总之圣上就不会薄待我。”沈泽翻了一个白眼,不明白宋瑜怎么突然操心起他的人生大事来。

宋瑜沈默,他本也不是多话之人,今日说到这个地步就算是尽心了,嘉和不过是痴心妄想,她与沈泽这一生都是无缘无份。

沈泽亲事圣上定会慎之又慎,更何况他所言非虚,今上待陆泽确实如同自家子弟,嘉和任性,陆泽秉性放浪,二人若强行凑作一堆也不是什么人间幸事。

那么沈泽成亲人选范围就很小了,若要将他留在上京。

沈泽看向宋瑜,知他已猜着原委,也不藏着掖着了,他向来不着调的神情此刻也郑重起来,“我这半生大约就是这样了。实话与你说罢,姑祖母已与我透过风了,不日将赐婚我与柔安大公主。”

宋瑜很平静地接受了这个消息,皇权政治,本来就是如此。

还是探究地打量着沈泽神色,不相信一个天生反骨之人会任由别人摆布自己的婚事。

“我不娶柔安公主,那你可要娶序春”?沈泽坦言接受他的目光,反向试探。

序春是武安侯幺女,舞得一手好枪法,战场上是巾帼不让须眉的女英雄。

“你不会娶序春,我也不愿她嫁你。我本就困在上京,她那样无拘无束爱自由的人,我只盼她嫁所爱之人,两心相倾。若要折损,那就只折损我一人就好了。”

话音刚落,他的黑子便阻断了要塞之地,宋瑜自负布局高超,今日频频行差踏错,心绪不宁,沈泽明知如此还是赢得极为高兴,毕竟和这家夥下棋,盘盘皆输,今日不论是棋局还是心绪,皆是他输了一筹。

“老规矩,输的人要替赢家办一件事情,风水轮流转,终於该我也使唤你一回了。想我纵横上京,都是我吆喝别人,现在都要沦为你的狗腿子了,如今正好让我一雪前耻。”

宋瑜将手中棋子掷回,左手支颐靠在桌上,兴致缺缺地点了点头。

沈泽难得见他如此,“你可是想你家侧妃了,上回还漏夜回上京,怎么样,你那美人见着你可欢喜?”

宋瑜起身拖着他袖子,将沈泽推出帐篷外,他正要发火再闯,守卫的两人执剑拦住,骂了两句,只好悻悻离去。

他是常年泡在军旅中的人,区区小伤只要不牵动伤口,是不会影响他平日治理封地的。只是如今远在上京之遥,上京的政事他如何插得进手,一时间倒真是闲了些。

不过心中警惕却丝毫不敢松懈,上京是非之地,表面上的不动声色下是波云诡谲的的阴谋。

奕青附在他耳侧,低声回禀,“白贵妃的人近来非常关注沈郎君行踪,还曾私下提点嘉和公主不要错过良机。”

“这是要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了。”白氏一族与沈家决计不能联姻。他手指并拢向奕青示意,低声在他耳边吩咐。

奕青抱拳行礼后,自去办事。

翌日清晨,众儿郎们相约去一片红叶林,圣上见裴澈与他们年龄相当,整日拘束着无甚朝气,“濯池,你跟着去看看,回来给朕画幅画,也算是朕看着了。”

沈泽致勃勃来邀宋瑜,宋瑜以养伤为借口,谁知端王并不轻易放他,拍他未受伤的左肩,“我的四弟哎,裴大人这样稳重的人都去,你整日闷着,跟哥哥们去散散心,你自幼弓马娴熟,左手亦能控马,跟着二哥,准保你无事。”

也不待他拒绝,就让人牵来他的“踏雪”,豪气干云,“你先上马试试,若不能行,二哥亲自给你牵马。”

“不劳二哥费心了。”宋瑜左手扶住马鞍,利落翻身上门,一骑绝尘,往西打马而去。

丛林中小径越来越窄,荒无人烟,布满了荆棘藤蔓,侍卫在前艰难地砍掉缠绕的枝叶,最开始的大队人马渐渐拉开距离。

特别是那些锦衣玉食的贵公子们,平素都是走的都是玉阶大道,纵然打猎也是家仆布置好了一切,哪里经过这种阵仗。

宋瑜丶宋琰二人走在队伍最前,有侍卫匆匆来报,与他耳语一阵,他急忙看向宋瑜,“嘉和今日出去在林子里迷路了,我们去找找。”

又吩咐一旁的侍从,“快去找个御医,带上药箱去寻公主。”

宋瑜急急赶上,“我也一道去。”他控马落后宋琰半个马头,一路紧紧跟着。

宋琰眉头一挑,心想这小子防备森严,帐篷都不怎么出,今日倒是像个狗皮膏药跟着我,这怎么好动手?向一旁的心腹使了眼色,让他将人引走。

西山密林,四周草木深深,周围一块空地上,跟着嘉和公主的众多宫人侍卫此刻都不在身旁。她受惊又受累,此刻颓丧地坐在一块略微平整的石头上,苦笑着安慰自己,“还好金钗你还在我旁边守着。”

她的宫女金钗从衣襟里掏出一块帕子打开,尚有几块白玉霜膏,双手递过去,“公主先垫垫肚子,不一会就会有人来寻咱们了。”

她此刻饿急了,哪里还管得了其他,狼吞虎咽吃了起来,还有两枚说什么也要留给金钗。

金钗肚子虽饿,却也食不下咽,右眼皮一直跳动个不停,总感觉哪里不对。

她看向原来说定手下侍卫在暗处守着的位置,心中稍微安定了一些,不可能将公主真正置身危险之中,倘有不测,还能有人立马来救主子。

原计划是兵分四路,一小队人暗中护卫嘉和公主。

最关键的是,那队事先要引来沈泽的人马至今还未到,第三步在明的就是端王,他率领众多人来亲眼见证沈郎君与嘉和公主私下独处多时,至於发生了什么根本就不重要。

而最后一步棋乃是让齐王落单……

围场中那顶明黄色的帐篷之外,有两人一左一右长跪不起。

宋清沅鬓发散乱,泪水模糊了视线,“父皇为什么柔安公主可以嫁沈泽,而我却嫁裴家这样的破落户,父皇你偏心。”她声声哀泣,是诉不尽的委屈。

纵然裴家清贵,再清贵也是破落户。论出生她自认比大公主更胜一筹,婚事上却要被自己看不起的人压一头,况且她喜欢沈泽这很难猜吗,无非就是不让她如意罢了。

圣上身边的掌事太监王宝福守在帐外,几次劝说,两人丝毫不为所动。帐篷里头没有任何声响,安静地可怕,众侍从屏息垂目,生怕被殃及。

宋清沅满腔怒火,看着同样跪在自己旁边,身姿挺拔的裴澈,“本宫拒婚乃是因为你裴澈与我不相配,不知道裴大人拒婚的理由是什么,莫非有了心爱的女娘?能让你赌上半生的青云路吗?哈哈哈哈哈……”

她根本不关心是怎样的原因让一介寒门当众拒婚,颜面尽失,嫁非所得。她笑得眼泪流出来都止不住,从来都是她瞧不起别人,今日倒是领教了不少。

白贵妃匆匆赶来之时,看到的就是几近癫狂的嘉和,她心中怒气难抑,甩开扶着她的侍女,狠狠地甩了一巴掌,宋清沅不可置信地捂着自己的脸,扬起泪痕斑驳的半张脸,她出生至今,从未挨过一个指头。

御帐之前,纵白贵妃火气升腾,也只得压低了声音,“孽障,给我滚回去。休要在这里丢人现眼。”

宋清沅凄凉一笑,手掌撑地,借力起身,拍了拍膝上的尘土,拭干泪痕,向着帘帐内大声喊道,“父皇,女儿今日失态了,嘉和得父皇庇佑疼爱多年,今日婚姻之事女儿但听父皇旨意,女儿告退。”

宋清沅帐篷的帘子刚刚垂下,她急步走到自己贴身宫女旁边,扬手便是一巴掌,“贱婢,你受了谁的指使将我往那条路上引的?”

“金钗不敢背主,奴婢出自白相府上,三代家奴,一切皆是听从贵妃娘娘与白相吩咐。”她跪倒在嘉和公主脚边,语气沈重,脸上被公主划破的伤痕有血珠凝出。

宋清沅瘫坐在交椅上,所有力气在今天连连重锤的打击下,一下子被抽干殆尽。

她捏着金钗的肩膀,忽有所感,目光炯炯,“不是裴澈对不对?”

金钗重重的埋下头,“是沈郎君。”

是了,母妃想兵行险招,将沈家从此绑上白氏一族这一叶扁舟之上。

只是,棋差一招。将她的婚事权输掉了,在白氏看来,这都是不需要与她商量的事情。

她从前分明说过,再不与沈泽纠缠,偶尔看他一眼便好,可是母妃为了权势,还是要不择手段,折尽她的骄傲。

在他沈泽眼里,她恐怕是个不知羞耻丶纠缠不休的毒妇了。

此刻居於正中规制最大的那顶帐篷中,白贵妃一身素衣,脱簪请罪,她眼中含泪,“圣上,清沅她鲁莽违抗君父,是臣妾教女无方,我们母女的罪过,妾身认了。可是今日事端横生,绝不是臣妾所为。臣妾蒙圣上恩宠,协理后宫多年,只盼治下有方,博圣上心悦而已。”

“不要跪着了,地上凉,起来说话。今日之事自会有定论的,你何必要将罪过揽在自己身上。况且养不教父之过,与你何干呢?”

白贵妃攀着他的膝盖自己起身,小心地在他身侧坐下。

“圣上知道的,流言诛心,从前只针对臣妾一人便罢了,可是如今一双儿女被牵连,连嘉和的婚事也被算计了进去,臣妾哪里还坐得住。”

圣上终是心软了,知她心中不服气,将道理掰开了讲,“今日众人眼睁睁看见嘉和与濯池呆在一处,悠悠众口如何堵得住。况且裴澈祖父乃是朕之帝师,两朝太傅,裴澈本人才华横溢,前途无量,就嘉和这个性子,朕还怕委屈了他裴濯池呐。”

“嘉和已经被臣妾劝下了,可裴大人……”。

“他会想通的,时候不早了,贵妃去歇着吧。”

夜色昏昏时分,今日事端的主角沈泽才睁开沈重的眼皮,灯火通明的光线将他视线涣散出几重阴影。

他反覆睁眼闭眼,终於一片清晰之后,看到了一张欠揍的脸,“好你个宋怀章,你的手下凌泉那个混账竟然给我下药,是不是你指使的,让老子昏迷这么久。你有什么企图?”

宋瑜声音平稳却如惊雷,“嘉和公主婚事已定,今科探花郎裴编修为驸马。不过这两人双双拒婚,还在銮驾前跪着呢。”

沈泽指着宋瑜的手指慢慢指在自己面前,脑子迟钝地盘算着,半天说不出话来,“我差点成了驸马?”

“圣上赐了两道旨意,指了你为柔安公主驸马。”

“这样啊……。”难怪那裴澈拒婚,应是看破了机锋。沈泽拍着自己胸口顺了一口气,幸好哇,若是他爹知道由於他蠢必须要娶嘉和公主,他应该过几日就不能姓沈了。

宋瑜踏出帐篷之时,丢下一句话,“欠你的一件事,如今扯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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