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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疾病与洪水

第26章 疾病与洪水

顾灵生站在原地,久久地伫立,沈默。

绿皮火车消失在暴雨尽头,开往他永远也到不了的南方,春暖花开本就不属於他,他也不能允许自己将美好的人拉下命运的泥沼里。

手上,尹馥换下的湿漉漉的衣服还在滴水,那片薄薄的写着地址的纸被他攥在手里,他想碾碎,想丢弃,可是他又不舍得,最终还是塞进口袋。

顾灵生换洗了干净的衣服,回到医院时,已经是中午时分。

早上他本想直接从医院回学校的,六点多醒来时却用能力看见尹馥直接朝着他师父地下室赶了,结果看到一半,能力突然断了——这说明尹馥在路上出事了,这事儿还不小,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他看不见。

结果回到师父家那个小巷一看,一只湿哒哒的落水小狗,脸上都是脏兮兮的泥水。

那一刻,顾灵生什么也不想考虑,就想冲过去把他抱紧,去他妈的英国,去他妈的命运,他想和尹馥一辈子都不要分开。

可是理想和现实总是隔阂着天堑,就像他怎么也没想过,看起来健健康康的师父会是胃癌晚期。

在楼下给师父买了饭,是老爷子爱吃的红烧肉,他上楼。

在电梯里,他恰好遇到了师父的主治医师,於是他询问师父的情况。

“再来晚一点儿就没命了!”医生带着指责的口吻,“他这个胃是老毛病了,胃癌!怎么拖了那么久都不来医院看看呢?现在好了,拖到晚期了,我们也没法确保手术的效果的。”

顾灵生低头听训,记下医生交待的注意事项,到了楼层,走出电梯。

师父从没跟他说过,他也从未看出来师父有什么异常过,每天二两花雕酒,喝得乐乐呵呵的,要不是昨晚师父告诉他胃疼了,他怕是要一辈子都被蒙在鼓里。

顾灵生走进病房。

病房里的其他两个床位,家人簇拥,围着病人吃饭。师父住在最靠里的床位,孤零零地躺在床上,背对门口。他的面前,是下雨的天,是淋湿的树,和被雨打落的树叶。

顾灵生心口发疼。

“师父。”他走过去,把饭放在师父床头。

“哟,来啦。”师父顺势坐起来,语气仍是欢乐的,跟平时没有二致。

顾灵生却听着揪心,沈默地扶他坐好,帮他翻开小桌板,打开饭菜。

“红烧肉,还是我徒弟懂我!”小老头高兴坏了。

他越是笑,顾灵生越是难抑苦痛和纠结。他也给自己买了一份饭,可是却如何也吃不下去。

梁大仙瞅他一眼,问:“咋啦?送走我侄媳妇啦?”

“嗯。”顾灵生沈沈应一声。

梁大仙挑眉,“怪不得垮着个脸。”

顾灵生没说话,看着他师父,不禁怀疑师父是在他面前强颜欢笑。

“我垮着个脸不是因为他,我是……”顾灵生叹了口气,“师父,您怎么不告诉我您病了呢?”

梁大仙塞一口红烧肉进嘴里,“嗐,生老病死乃自然规律也,有啥好说的?原先吧,想着反正都是要死的,早死晚死一个样,治病还得花钱,现在嘛……”他把那口肉咽下去,“现在突然想明白了,想活了。”

顾灵生楞了一下,看他师父。

梁大仙逃避他徒弟的眼神,假意咳嗽两声,“那啥……你不是说,能去英国给我找王曼因么?”

顾灵生一顿。

“反正都要死了,死之前能找到就找找,万一找到了吧,那不得有个好的身体去见人家么?”

真成,他师父比他还相信爱情。

但顾灵生又想起刚刚医生说的话,无奈道:“您病成这样,我还去什么英国?”

“去啊!你的任务不是照顾我,是帮我实现伟大的爱情理想!”梁大仙摆摆手,“你甭虞兮正里。担心我,你师父算命坑蒙拐骗也算是有一些小钱,请个护工还是请得起的。”

“师父……”

“哎呀甭说我了!说你,你真舍得放你那小媳妇走啊?”

“……我不是得去英国帮您实现爱情理想么?”顾灵生说这话时带着点气,他拿这个老顽童没办法。

“是。但是吧灵生,我好像看见……我看见他家也要闹洪水!他家是不是在县上?珠江边上?县上不像市区有排水系统,没有堤坝,一冲,就垮啦!就几天以后的事儿!”

尹馥回家路上,看见县上两个原本隔了一段距离的鱼塘,连成了一片。

雨还在下,他的内心还在挣扎。他不知道顾灵生什么意思,他从来就没有知道过。看着车窗外的被雨水泡得泥泞的路,他忽然觉得自己真正意义上地成年了。

1998年,他遇见百年一遇的寒潮,他遇见生生将人逼死的下岗潮,他遇见全国大暴雨,他遇见一个和他相爱却又把他推开的人。

火车到站,尹馥下车,往家里赶。

路上,他看见很多穿着军绿色衣服的子弟兵,他们肩上扛着沙袋,在往珠江边赶。他也看到很多人扛着大包小包,往火车站来。

为什么都往外走?

他随便抓住一个人,用家乡话问:“怎么啦阿叔?怎么那么多人搬家呀?”

“要发大水啦!还不走?家被淹了事小,人没命了划不来啊!”阿叔匆匆抛下这句,抱着娃赶车去了。

尹馥看着路上,虽是在下雨,虽然有一些泥泞,但至於那么恐慌么?暂且抛下这些担忧,尹馥往家里赶。

尹馥到家时,家里没人,他放下行李就往邻居家跑。

邻居惊喜道:“哟,馥仔回来啦?你奶奶这几天都在花园里哩,落大雨,她的花都被淋坏了!”

尹馥谢过,又问他们为什么大家都跑走了,真的要淹水了吗?

邻居说:“那都是道听途说,据说上游要开闸泄洪,一开闸我们这里可能就决堤了嘛,但是这不还没说要不要开呢嘛,跑也是白跑,真的要开闸,县里肯定要提前说的呀,反正我家不跑,折腾!”

尹馥跑到花园。

奶奶的花园只有一个简易的雨棚,老人家坐在雨棚下,雨溅在她银白的发丝上。

“奶奶!”尹馥扔了雨伞跑过去,想要直接往她身上扑,后来又骤然想起自己不是小孩子了,才赶紧刹住车。

奶奶本愁眉看着花园的花,一看见他就喜笑颜开了,搂住她大孙子,嘴里“哎哟哎哟”的,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祖孙俩闲聊了一阵,奶奶问尹馥怎么不到月底就回来了,尹馥说学校那边也发洪水了,跟咱这一样,全国都在发大水呢。

说到这儿,奶奶叹了口气,看了看花园里的花,说:“今年冬天这些花遭殃一次,夏天又来一次,馥仔,明年都要没有山茶花给你带去学校哩!”

山茶花。

这三个字,让尹馥的心随打落在泥地里的雨水沈入低地。

暂且按下心中的沈郁,尹馥安慰奶奶:“没事奶奶,花都是小事,身体没事才是最重要的嘛。”

他奶奶没说话。

尹馥又说:“对了,我看县上好多人都往外跑,说是洪水真的发起来了,县城都要被淹。奶奶,我们要不要避一避?”

奶奶摆摆手,“不避,避什么嘛?以前又不是没发过大水,哪次县城被淹啦?我要留在这里,看着我这些花。”

奶奶这么说,尹馥也没打算和她老人家争辩。可是一天天过去,尹馥越来越忧心忡忡。

外面的雨越来越大,遥远的人没有音讯。

尹馥到县上的公用电话亭给宿舍楼拨了电话,跟刘阿姨唠了几句嗑,然后顺势问顾灵生,刘阿姨说,已经好几天没看见顾灵生回寝室了。

尹馥本想问问谁认识机械学院的人,找到顾灵生留给学院的紧急联系人联系方式,可是辗转多人,还是没问到。

公园电话亭小小的檐不能遮风避雨,尹馥每一次来打电话,都会浑身湿透。

可是他不在乎,湿透了,就好像回到了分别那天,他们拨开雨雾,朝彼此奔去的时刻。

尹馥希望科学家快点革新通讯方式,要是能随时随地都联系到相联系的人就好了。不过想了想又觉得没意义,如果对方不想联系你,那么再便捷的通讯方式都是摆设。

三天后。

县上来了更多的穿着绿衣服的子弟兵,还来了很多领导,市里的丶省里的丶北京的。县上人心惶惶,原来说不跑的邻居,昨天已经拖家带口坐上了火车。

尹馥也着急,劝奶奶走,可是奶奶就是要守着她的花园,不想走,说也没地方去,去深圳那些地方住酒店可贵,浪费钱。

尹馥拗不过老人家,只好让奶奶先从花园回家,然后把奶奶给子弟兵们煮的鸡蛋丶蒸的包子送到江边,分给战士们之后,也扛起沙袋帮忙筑堤。

也有不少老乡来帮忙,江堤上,军绿色之中点缀着各色衣衫。

“哎靓仔,你搬好久了哦,早上就见你在这里了,你去休息一下啊!”远处一大爷嗓门比雨声还大。

尹馥也不自觉循声望去。

一个年轻的身影,挺拔,消瘦,用手肘擦掉眼前的雨水,跟大爷说了句什么,继续弯腰搬沙袋。

“哐——”

尹馥怀里的沙袋掉下,溅飞泥水。

那人穿着一身黑色,背的斜挎包上,挂着他不久前做的山茶花标本。

作者有话说:

不好意思,这两天都有点晚,家人接二连三的阳,我成为了天选做饭人丶天选搞卫生人丶天选买菜人丶天选各种人……tut

大家也要注意身体,多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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