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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补)

第63章 (补)

刘敬和没有答话, 但心里想的是——当然。

谁会倚靠一个绝了前路的秀才?

谁会看重一个被私塾退了学的人?

没法高中的秀才一如那断翅的鸟儿什么都不是,甚至可以称作平梁村的罪人。

可是……

为什么?

为什么沈舒会知道这件事?

他明明没有告诉村里任何人。

……

蓦地,刘敬和想起不久前的事, 那时他撞破他和那个姓顾的的“奸情”,他说他要绝了他的前程, 难道……

只是想到这一点, 刘敬和便觉得自己犹如被烈火烹油般肝胆欲裂, 他目眦大张, 眼里瞬间爬上几缕红血丝, 道:

“是你, 是你害了我!”

沈舒冷笑:“事到如今,你还不明白么, 是你害了你自己。”

因果报应,屡试不爽。

没有他昔日作下的孽, 哪有他今日的下场。

甚至, 他该庆幸他是如此的仁慈,没有委身於渣攻, 以致於他大概率能避免在原着里被渣攻凌迟的结局。

刘敬和真恨不得杀了沈舒,事实上他也确实这么做了,然而还没到沈舒的跟前,张铁牛将他牢牢拦住,还推得他退了一大步。

沈望乡道:“够了,休要胡闹!刘敬和,你把话说清楚,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刘敬和咬牙没吭声, 实际上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沈舒暗中做了些什么,才使得自己被私塾除名。

不过, 宗老的冷喝使得他稍微冷静了下来,他意识到自己还在与沈舒竞争村长,这件事等当上村长再与他算帐不迟。

一刹那,诸般念头从脑海中划过,最终留在刘敬和脑海里的竟然只有一个——

他不能承认自己被退了学。

他要否认这个事实。

刘敬和忍着恨意,握紧拳头,看向沈舒道:“舒舒,我看你真是疯了,竟然为了赢得村长的位置编出这种谎话,我一直都是私塾的学生。”

沈舒目露讥诮,从容的掸了掸袖,道:“是么,我怎么听兆年私塾的门房说,你半个月前就被退了学?说来也巧,半个月前我正好领着小萁去县里买书,途经兆年私塾,就顺口问了一下——”

话顿,他含着怜悯和嘲弄的笑意朝他袖子下的手望去,意有所指道:

“敬和哥,在县里打工维生很辛苦吧,怎么把自己一双手折腾成了这样?”

霎时,所有人都朝着刘敬和的双手看去,只见刘敬和下意识藏住了自己的手,用袖子掩了掩,他慌乱的惶然的回望沈舒,恼羞成怒道:

“不过是在私塾里干了些重活,不关你的事!”

但他的表情早已出卖了他,村民们感觉到一阵阵不对劲,於是一个村民大声要求道:

“把手伸出来看看呗。”

看看到底是不是那么一回事。

在这农民遍地的时代,一双读书人的手就如同黄金,能显现出天差地别来,如果只是干了一些重活,他的手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变得和他们一样,除非……他真的在县城里打工维持生计。

迎着这么多双村民的眼,刘敬和没有把手伸出来,反而把手藏得更紧,他知道他一伸出去就会露馅,这双手是无论如何都掩盖不了的证据。

而后,沈舒给张铁牛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上去动粗,张铁牛两个大步走到刘敬和的跟前,将他的手从袖子中掏出,高高的举起。

只见一双犹如老媪的手跃入到了众人的跟前,那本该光滑细腻的手皱巴巴的,像泡在水里多时的枯树皮,看不出一点舞文弄墨的痕迹:那本该洁净饱满的指腹,有厚厚的老茧覆盖,一丝油污藏在指甲缝里微微发黄。

如果说这也称得上是一双读书人的手,那他们家里的婆娘都可以坐到闺阁里当小姐了。

宗老们突然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厉声道:“刘敬和,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的手怎么会弄成这样?”

刘敬和咬紧口风一派嘴硬,“是夫子见我出身贫寒,生活窘迫,特意给我找了份差事,让我勤工俭学……”

“哦,是么?”沈舒桃花眼里盛满戏谑道,“你的夫子不是多收你许多束修么,怎么突然变得如何好心了?”

刘敬和堪才明白自己被兆年私塾退学的根本原因在哪儿,竟是因为自己当初为了从沈舒那儿要钱时随口撒下的一句谎。

怪不得。

怪不得。

怪不得他怎么也没想通,沈舒究竟哪来那么大的本事,能左右夫子和塾长的决定,怪不得他会被私塾除名。

刘敬和通红着眼,怒发冲冠,像是一只被虫子咬后发了疯的水牛,他一个字一个字地从牙关里挤出话,道:“沈舒,我不会放过你。”

沈舒最不怕的就是旁人的威胁,言辞冷漠:“刘敬和,你尽管来。”

他倒要看看他能对他做什么?

村民们纷纷指责道:“刘敬和,你嘴里究竟还有没有一句实话,快说,你是不是真的被私塾开除了?”

若是真被开除,他们之前的一切付出可就打了水漂了,他们得让刘敬和还回来!

刘敬和自知彻底落败,浑身充斥着绝颓,他沙哑着喉咙,狠狠剜着沈舒,道:“是。没错,我是被私塾退了学,但是那又怎样,你们能依靠的不还是只有我这个没有前路的秀才,沈舒能考上私塾么?他不行。”

“早在我们一起去县里求学的时候,他就偷偷参加过私塾的入学考试,被私塾的夫子评为丙等,私塾不要他这样差劲的学生,他永远都没有机会鱼跃龙门。”

“反倒是我,再不济也已经考上了秀才,见了县官不用下跪,能为村子减免赋税,我才配当一村之长。”

“你们若执意选他,我就离开平梁村,去红方村丶杏花村……各个村,左不过是改个姓,看你们能拿我怎么样!”

宗老们气得在心里直骂娘,村民们尽皆被震慑的看着他,脑海里冒出一个想法——

疯了。

为了当村长,他居然连这样的话都能说出来,他还有没有点良心?

顿时,凤菊姨破口大骂道:“姓刘的,你爱死哪儿去死哪儿去,还敢威胁我们让我们捧你当村长,做梦!”

其他村民也如梦初醒,此起彼伏的骂道:“狗东西!”

整个村口就像是一锅粥,乱哄哄的响声震天,已然有人按捺不住,捡地上的石子砸刘敬和。

沈舒适时道:““你的前程既然如此璀璨,还跑来同我争村长的位置做什么?左不过是你身上没钱,一本书一令纸都买不起,才想着当村长在村里捞油水,你若真有底气,也别说什么要离开平梁村的话,现在就走。”

说着,他打了个手势,让所有人给刘敬和让开一条道,直通村口往外那条路。

刘敬和脸色煞白,浑身颤抖的瞪着沈舒,“你以为我不敢走?走就走。”

说着,他迈开一步丶两步……双腿难以觉察的打摆,像是一根被拉动过的皮筋,紧紧握着双拳,连额角的青筋都颤跳着。

不是这样的。

不是这样的。

他不想离开平梁村。

他是在这里长大的。

虽然他早有过攀了高枝一去不回的心思,但他眼下如此落魄,一旦离村就再也没有栖身之处了。

好在,当他走到第九步的时候,宗老们突然开口:“不行,他不能离开村子,依规矩他得先在村里劳力三年,弥补自己犯下的罪,然后押入祠堂判决,由列祖列宗决定他的去留。”

凡是村里犯了罪的人,皆是如此流程,但宗老们最终的目的,是把刘敬和留在平梁村——

刘敬和说得没错,平梁村不能为别的村做嫁衣裳。

万一真有个脑子拎不清的别村村长,召集村民筹钱供他读书,让他考出个什么名堂,他们平梁村不仅失去了一位“官老爷”,之前在刘敬和身上所花费的费用全都白费了。

“舒娃子,敬和怎么说都是你爹收留的人,不看僧面看佛面,我们没必要把事情做得这么绝。”

闻到沈望乡此言,沈舒笑着开口:“太公,不是我要把事情做得这么绝,离村的话是他亲口说的,我不过是成全他。”

“是呀太公。”张铁牛高声道,“刚才您也听到了,是刘敬和不说人话,忒没良心。”

换做是外村人,敢这么威胁他们,他们早就动手了,还能让他好生生的站在这里?

——不断条腿都是轻的。

刘敬和只当宗老们还想包庇他,连忙冲到宗老们跟前去,哭诉道:“太公,我方才是一时冲动犯了糊涂,没想真的离村……”

宗老们嫌恶的瞧了刘敬和一眼,忙不叠与他划清界限,生怕失去威信,“闭嘴!从即日起,你就在村里好好给大夥干活,不然别说是去别的村,就连祠堂你都甭想出去。”

刘敬和乖乖的闭嘴了。

比起被赶出村子,劳力三年已经好出太多,他了解平梁村人,记好不记打,假以时日定会被他找到翻身的机会的。

事情了结,沈舒遣散了聚集在村口的村民,望着宗老们带着刘敬和离去,约莫要事后算账了。

沈文庆愉悦的上前,对沈舒道:“小舒,还是你机警,知道未雨绸缪,不然可真要被刘敬和得逞了去。”

沈舒轻轻一笑:“表姑父,老天有眼,我也只是巧然发现的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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