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红鸾帐内, 吴灵灵掩唇咳嗽了几声，擡起纤纤细手掀开了帘子，轻声细语地吩咐丫鬟：“春雨, 把香掐了吧，怪呛人的。”

被唤作春雨的丫鬟正是刚才跟夏青梨见过面，还与人发生争执的小丫头。

“是。”春雨低了低头，走到香炉前, 将盖子盖上, 使其自然熄灭，又将窗户开了条细小的缝隙, 让屋子里的香气自然地飘散出去。

吴灵灵这才好受多了，一直紧皱的秀眉在这一刻终於舒展开来。

她与丁意的房间分内外两室，由一道屏风拦着, 吴灵灵卧病在床, 并不能透过屏风看到外室的情况, 便好奇地问春雨：“春雨，陆公子跟阮姑娘还在吗？”

“在的。”春雨点点头, “需要我让他们离开吗？少奶奶。”

吴灵灵摆了摆手，“没事, 让他们留下吧, 估计也查不出什么名堂来。”

声音虽低，但似夹带着一丝嘲讽之意。

几秒后，吴灵灵又问：“少爷呢？”

春雨回：“少爷此刻正在隔壁房间休息，需要我唤他过来吗？”

吴灵灵摇头, “不用了, 就让他好好休息休息吧，这些天, 他也累着了。”

夏青梨就是在这个时候敲响房门的。

春雨行动迅速，自告奋勇地说：“我去开门。”

推门房间，见门外站着的是夏青梨，身子明显地僵住了。

夏青梨认出春雨便是今晚与人发生争吵的小姑娘，“你好，又见面了，我是来找陆大哥跟阮姐姐的。”

春雨撇了撇嘴，什么也没说，主动让出了条道来。

夏青梨走进去，发现这里跟上次不太一样，房间里已无浓重的香熏味，窗户开着，香炉盖子盖上了。

丁意说因为这香是吴灵灵喜欢的，所以才一直点着，但眼下，丁意不在，香也被灭了。

夏青梨有些摸不着头脑地问：“你好，我想问一下，你家少奶奶不是很喜欢这香吗？怎么不点上？”

春雨淡定回覆：“少奶奶要睡觉了，这香有点呛人，我怕她睡不好，所以自作主张地给掐了。”

夏青梨笑着点点头，看似是接受了她这一说法，实则比谁都要清楚这个春雨小姑娘是在说谎。

身为府中丫鬟，没有收到命令，怎么可能擅作主张地动主子的东西，况且，丁意早就说了，香是吴灵灵喜欢的味道，春雨身为她最得宠的丫鬟能不知道吗？

肯定是有古怪。

夏青梨面不改色地笑着回应，走到陆萧辞跟阮怜雪面前。

陆萧辞诧异於她的突然到访，“夏姑娘，你怎么来了？是有什么事吗？”

本来没什么事，但是现在有了。

夏青梨举止自然地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没什么事，我就是过来看看这边有没有什么忙是我能帮的上的，反正也睡不着。”

她说起话话来滴水不漏，陆萧辞跟阮怜雪二人并未怀疑。

夏青梨捧起茶杯假装喝水，“对了，丁少奶奶的病情怎么样了？”

“还是不容乐观。”提及此事，阮怜雪忧心仲仲，“不过我从未遇见过如此奇怪的事情，我试着给她下阵，虽然短暂的控制住了邪气，但是很快，邪气便再次卷土重来，像是她体内本身的一部分，维持一个固定的量，虽然不会致死，却能让人痛苦万分。”

光是听阮怜雪的描述，就已经足够奇怪，再加上一个春雨，就更奇怪了。

但她现在还么有办法去下定论，只能先看看情况。

-

另一边，灰狼在听了谢霜芜说的话表情僵硬。

他足足反应了一分钟之久，见到人都走了才急冲冲地跟上去，拽住他的衣角，“殿下，等等，等等，我觉得这事可以再商量商量。”

谢霜芜停住脚步冷冷看他。

灰狼死不放手，“殿下，您刚才说的喜欢，是指以前对兔子对狗的那种喜欢吗？”

“应该是差不多的吧。”

以前想要那些小动物陪在他身边，现在想要夏青梨陪在他身边，对他来说，都一样。

灰狼听后觉得更恐怖了，“殿下，您想想，您之前喜欢的那些兔子和狗，下场都是什么？”

“被我杀了。”他语气轻松，“但是没办法呀，它们不听话，灰狼，你听话吗？”

灰狼不敢不点头，“但是，殿下，如果夏姑娘也不听话怎么办？”

说实在的，灰狼虽然不喜欢夏青梨，但还没到真想杀了她的地步，好歹也是救过殿下的。

殿下这个人，本身情感就不太正常，他喜欢的东西，最后都没什么好下场，除了自己，但也不是因为喜欢他，只是缺个人陪他说话罢了。

“那就只能……”经过漫长的思考，谢霜芜得出结论：“把她囚在我身边。”

灰狼对这个问题的答案一点也不奇怪，殿下的思考模式一向如此。

灰狼继续发问：“那如果夏姑娘不喜欢殿下您呢？”

不喜欢他？

谢霜芜倒是没考虑过这个问题，不过她好像确实说过类似的话，虽然不是直接跟他本人说，但只要一想起当日那句话，就莫名烦躁。

“我看人家夫妻都是因为两个人彼此互相喜欢所以才结合的，可是现在，好像只有殿下一个人喜欢夏姑娘。”

灰狼继续火上浇油，想让他放弃这危险的想法，喜欢人类，可不是什么好事，只会阻碍他们拔刀的速度。

“你说的对。”谢霜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这是殿下第一次听进去了他的话，但万万没想到是因为男欢女爱这类事。

谢霜芜扔下灰狼独自离开。

灰狼不死心地跟了上去，“殿下，您去哪儿？”

谢霜芜停下脚步，对灰狼笑了笑，却也答得认真：“去让她喜欢我呀，你不是说了吗？成亲是需要两个人互相喜欢的，夏姑娘若是不喜欢我，是成不了亲的。”

灰狼：“……”我就不该多嘴，本来只是喜欢，这下好了，居然都想着成亲了，他知道成亲是什么意思吗？

绝对不能让他俩成亲，不然自己这本来就不太稳的位置指定一落千丈。

想到这，灰狼毫不犹豫地跟了过去。

-

“啪叽——”，似是茶杯落地的声音。

声音不是从吴灵灵那边传过来的，是从隔壁传来的。

是丁意。

几乎是同时，三个人立即冲向门外。

疼痛有所缓解刚睡下的吴灵灵被吵醒，唤来春雨：“春雨，外面发生何事？”

春雨看见他们冲出去的地方，支支吾吾地回答：“好像是少爷出事了……”

话音刚落，便瞧见吴灵灵挣扎着丶要拖着病重地身体爬起来。

春雨心疼地急忙制止：“少奶奶，您干什么？大夫说了，您现在这幅身子哪里都不能去，最好就是卧床休息！”

“春雨！”吴灵灵那因生病而愈发苍白的脸色此时已经急红了，“少爷他现在有危险。”

这话摆明了是要过去的，春雨根本劝不动，只能扶着她一步步向门外走。

夏青梨跟陆萧辞跟阮怜雪二人跑出来的时候，看倒院子里平白无故多出一棵参天巨树，由树根向外延伸出无数藤蔓，像是它的手臂，将丁意死死地缠住。

“救……命！”粗壮的藤蔓绞住丁意的脖子，将其高高举起，致使对方很快便昏厥失去意识。

正当陆萧辞准备救人的时候，一柄飞剑袭来，瞬间切断藤蔓，救下丁意。

来者正是王莲生。

他还穿着亵衣，看来是在睡梦中听到了声音连忙赶过来的。

“没事吧？没事吧？都没事吧？”王莲生一出场就简历地询问所有人的状况。

除了身体虚弱的吴灵灵连站着都勉强，以及暂时昏睡的丁意，所有人都毫发无损。

参天大树以极快的速度迅速枯萎，来不及反应，最后剩下的一页绿植已潜入地缝，在它曾经生长过的地方留下一个巨坑。

绿植才是本体，这偌大的身躯不过是妖物的使用障眼法。

王莲生捉妖经验丰富，冲离他最近的路萧辞大喊：“这里交给我，你们快去追它！”

陆萧辞跟阮怜雪立即动身。

夏青梨本来也想跟去追捕妖怪的，但被阮怜雪给制止了。

“青梨，你留下，万一这里再出什么事，你与谢公子跟王公子保护他们。”

她根本拗不过男女主两个人，只好停下脚步，开始往回走。

另一头，王莲生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丁意，又淡淡地瞥了一眼瑟瑟发抖的吴灵灵主仆俩，伸手隔空取物，给自己套上了件外套，才缓缓走向吴灵灵主仆二人。

“好了，让我来猜猜你们都做了什么。”

吴灵灵跟春雨并不清楚他在说什么。

春雨困惑地眨眼：“王公子，您在说什么？我怎么什么都听不懂？”

王莲生叹了口气，对她们的装傻行为感到无奈，“刚才那只妖怪身上有你们身上的味道，更为准确地来说，是檀香，就是你们屋子里面点的那种香，我问过了，整个丁府，只有你丁少奶奶会用。”

“而你，春雨，是她最喜欢的丫鬟，整日陪着，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

王莲生分析得头头是道，并且很是自信。

吴灵灵听着却笑了，瘦弱的身子迎风摇摇欲睡，“所以你是怀疑我们是刚才那只妖怪的同夥？”

虽然未明说，但王莲生确实是这个意思。

他见过的妖怪很多，很多妖怪都会披着人皮，私底下却干着吃人的勾当。

春雨一听就来气，扯着嗓子跟他对峙：“王公子，您这未免也太失礼了，居然说我们是妖怪，你有什么证据吗？”

王莲生一笑置之，“我的确没有证据，但是你们也没有，不是吗？”

他说得确实不假。

吴灵灵扯着唇角冷笑，“若是王公子怀疑我们是妖怪的话，不妨上来检查检查。”

主子尚未说什么，倒是春雨这小丫头先急了，“你敢！”

他真的敢。

“不好意思，得罪了。”

王莲生直接走过去，单手触碰吴灵灵的额头，探查她的灵符，得出的结论令他大为震惊，吴灵灵居然真是人类。

他不信邪地又去试春雨，虽然被春雨十分排斥，但还是成功了，结果跟吴灵灵毫无差别。

也就是说，她们都是人类之躯，应该不存在帮助妖怪的理由。

总不可能是丁意自己吧？

王莲生有些不确定，正要走过去，横在二人中间的巨坑突然沿着裂缝无规律的扩大，正是朝着自己而来，一不注意，脚下踩空，便掉了进去。

“我这也太倒霉了吧！”这是王莲生掉下去之前所说得最后一句话。

“少奶奶，当心。”

春雨带着吴灵灵赶紧后撤，但她一个瘦弱的姑娘，还拖着个病秧子，根本就来不及，最后危机关头只能推开吴灵灵，自己则是掉入了深坑。

可惜的是，即便她这样做了，吴灵灵也没能逃脱掉入深坑这既定的命运，好在她反应极快，在身子落入坑底的前一秒抓住了边缘，要用双手支撑全身，哪怕体重很轻，对她来说，依旧十分吃力。

谢霜芜只是中了个毒的时间，没想到外面发生了这么多事。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也没有出手的理由，直到吴灵灵的身影在视线里一闪而过。

他想起灰狼所说过的话，缓缓走到她的跟前。

“谢丶谢公子？”白天有过一面之缘，吴灵灵隐约记得他，吃力地问：“能否拉我一把？”

她可以求他拉她，但做不做是他的事。

比起救人这种跟他完全不搭嘎的事情，他更在乎别的。

“听说你很喜欢丁意？”

吴灵灵咬了咬后槽牙，没想到生死关头，居然关心她的情感问题。

“他是我相公，你觉得我如果不喜欢他，能跟他成亲吗？”

“抱歉，我换个问题。”谢霜芜笑了一下，“你觉得，喜欢一个人，应当怎么做？”

这么一说，吴灵灵好像有点明白他到底想问什么了。

吴灵灵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回答他：“至少，他不会在对方陷入危险的时候，问她这种小孩子才问的无聊问题。”

谢霜芜好半天才理解她话里的含义，被她逗乐了。

吴灵灵有些不理解，总觉得这位谢公子看着不太正常，有点像疯子。

笑够了，他便饶有兴致地盯着女子，“丁少奶奶，你该不会以为，我喜欢的人是你吧？”

他问她这话，吴灵灵当然会下意识地以为他对自己一见钟情，不然，有谁会在第二面就问出这样有失礼数的问题？

吴灵灵不解，但掉过头往回走的夏青梨刚好看见这一幕。

“夏姑娘，你来的正好。”

谢霜芜回头看她，表情像是受了委屈的孩子对着大人撒娇。

“这丁少奶奶说我喜欢她，你可得为我作证呀，我对她，绝对没有半点非分之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