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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神血未凝身问谁

木蓝妖说每到冬天,我体内的寒毒就将发作,那种痛苦无以想象。但他并不知道,我每年冬至必将假死,七窍流血后於天明之际陷入时间不定的长眠之中。

这样看来,我倒是划算了,假死免去我许多痛苦,至少要少受不少罪。当然这一点我是绝对不能告诉他的。

一天之中数深夜与黎明时分最为寒冷,一般这个时段我都睡在福宝肚子上或是温暖的昭阳宫中,因此并不觉得难过。然今晚情况有异,我穿得比任何时候都要单薄,这也证明了我体内确实藏有寒毒。因为此时此刻我觉得很冷,从体内散发出来的彻骨寒冷正曼延至我的四肢百骸。

木蓝妖不再与我说话,大概也是因为觉得冷,所以他回到了火堆边。

“姑姑……”感觉我的身体颤抖得越发厉害,怀里的元康稍稍擡起头来,略显疲劳的双眸担忧地看着我。

我在元康额头亲了一口,笑着轻声安抚他道:“姑姑没事,你别听那个木蓝妖胡说。”

元康蹙紧了眉头,没再说话,而是紧紧抱住我,试图温暖给我温暖,止住这不断颤抖的身体。

我的脑子一直在疯狂运转,设想了多种逃跑的方法,却没有一种可保娃万无一失,或多或少有风险。我不愿冒一丝一毫的风险,只得一次次推翻。

时间悄然流走,洞内十分安静,洞外亦是不闻任何风吹草动。不知道即将发生什么,我长叹一声,期望转机快些到来,这种等待实在是一种难以忍受的煎熬。

“大人,您若还要等人,未免耽误了要事途生变故,可否让小的取了‘炎魂’先送回晋国?”又一黑衣人按耐不住,如是对木蓝妖说。

黑衣人说话毫不顾忌,一丝遮掩都没有,看来是打定了要把我与元康灭口的主意。然我所没想到的是,这些人竟然来自晋国,不过当前也只有晋国敢如此胆大地妄为。

木蓝妖的两手平放在火焰上方,火舌不时舔过他的掌心,如果换做平常人,早就受不了远远跳开了。可他没有,反倒十分贪恋这份能灼伤人的温暖。

我别开眼神不敢再看,那份温暖亦是我所想所需的。

“大人……”见木蓝妖不理会,黑衣人再次言语。

只听利剑出鞘的清脆声响划破沈闷的空气,紧接着就是热血喷涌而出溅洒四方的声音。那血洒了许多在火堆上,使得洞内光明暗了几分。

再没有人敢说话,沈默加深成为死寂。

“你一点也不好奇我是谁吗?”不料木蓝妖沈默稍许竟主动作声,他转过身来,面带笑靥,如是问我。<

br> 我扫了一眼那尚且坐立在火堆一侧的无头尸体,只见脖颈处鲜血似喷泉一般迸溅。顿时心中一阵恶寒,胃内翻滚不已,我蹙眉移开目光回答道:“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并且我对他的兴趣还没有到想知道他姓甚名谁的程度。

“你倒是聪明,不过刚才你也听见他说晋国了。”木蓝妖轻笑,用剑梢挑走染血的木柴。

“那又怎样?”我反问。

这人杀人如麻,就算是自己的手下也不心软。先前曾涌起的对他那几分怜悯荡然无存。

木蓝妖用剑梢挑起一块尚在燃烧的柴火,指着我一脸兴然,道:“没什么,只是觉得你应该知道杀你的人究竟是谁而已。”

“江幸,晋国太子十二门客之一,一个杀人不眨眼冷血无情的半妖!”元康突然擡起头,望着满面笑靥的木蓝妖大喊道。

元康的反应完全出乎我意料,我没想到一个七岁的娃竟会知道这么多,也没料到他会突然作声。他显得很激动,目光紧紧盯着那具无头尸体,对江幸随手就杀人这一行为颇感愤怒。

纵然娃比我想象中坚强,但我还是本能地捂住他的双眼,再次将他揽入我的怀里。

“不错,皇长孙比我想象中的聪明呐!若是能活下去,他日继承皇位必定是一位明君。”江幸赞道,说着就将剑梢上的柴火抛往我这里。

柴火落在我光裸的脚边,低微热度向我靠近。

我控制自己,强行缩回脚。

“江幸,你可知公然抢走南平国皇长孙之意义,是想挑起两国战乱不是!”元康挣脱开我的怀抱,忿忿然指着江幸喊道。

“元康,稍安勿躁……”我叹口气,低声唤娃。

元康闻声回头,气汹汹的样子,胸口剧烈起伏,小脸上愤怒满满,瞪大的眸子里边隐含着一丝对死亡的恐惧。他见我表情平和,渐渐地也就平静下来,乖乖回到我身边,偎在我怀里,紧紧抱住。

“姑姑……元康没用,元康害怕……”娃偎在我怀里,嗫嚅着低低啜泣道。

我轻抚元康的头,缓缓拍着他的背,柔声说道:“姑姑在,元康不怕。姑姑会保护元康,只要姑姑在,谁都伤不了元康。”说着不觉时我的眼眶也湿润了,心疼娃还这么小就要面对如此之多残忍的事。

江幸看着我们不由冷笑,道:“你,如果我没猜错,该是因为担心我们对皇长孙下手所以冒险进来,想凭借自身力量保护皇长孙,静待援兵到来的吧?普天之下,能有如此胆量的女子,想必也就只有你了,景明帝姬……”

“大人,她是……”

另外几个黑衣人闻言立时瞪大眼到极致,目光齐刷刷向我射来。

我不明白,适才江幸虽然早已认出了我,但言语中似是故意掩盖,只当我是寻常山野村姑。现在却又突然在众目睽睽下说出我的真实身份。如此行为实在诡秘,全然无法预料。

其馀黑衣人在知道我是谁后,都不约而同地拔出了身边武器,神情戒备地看着我,都晓得我体内藏有神兵。

江幸朝他们挥手示意收起兵器,覆又对我道:“怎的不说话了,君上?我说的是对是错,好歹说明一下吧。”

我冷眼相对,语气凛冽地说:“你们既然已经知道我是谁,那就该晓得我不会轻易让你们动皇长孙一根毫毛。识相的,就最好不要轻举妄动。若是伤了皇长孙分毫,南平国定然同晋国宣战!”

“南平国多大,晋国多大,景明帝姬可真是不自量力。”江幸轻笑出声,表情不屑。

“南平国确系十一国中土地最为窄小的一国,但你该知道南平国同吴丶楚两国是为姻亲。我若嫁予越国太子,那便是四国联合,还怕你们晋国吗!”我亦冷笑,底气十足地反驳。

尽管我心里极力反对这事,却也无法忽视如若我嫁给了李元嘉将对南平国带来的好处,绝对有利无弊。

“这么说来,景明帝姬是要嫁给越国太子了?”江幸故作惊讶,咧嘴笑开,“若真是如此,你可曾想过柴浅之心中会作何感想?”

我心口一窒,完全没想到江幸会突然提及英雄柴壮士。

这人怎么会知道这么多,连我与英雄柴壮士的事都晓得,究竟他还知道多少□?

“看来景明帝姬真是不打算嫁给柴浅之了……”江幸轻叹,一副似乎他就预料到了的模样,“还是你早已决定抛弃那区区楚国骠骑将军,嫁予他日必将登上皇位的李元嘉?这也难免,一国皇后不管怎样都远比将军夫人来得风光,高高在上,集万千宠爱,手握重权,这可是多少女人梦寐以求却又得不到的……”

“我与水凊之事不劳你费心。”淡淡的男声蓦地打断了江幸的话。

是幻觉吗,我竟然听到了英雄柴壮士的声音……

我望向音源处,正好见到英雄柴壮士手握长戟立在洞口,投在地上的阴影颀长且挺拔。自洞外吹进来的风扬起了他如墨长发,掠过那半边面具,轻拂那半张清隽冷峻的脸。

虽然知道很不是时候,但我的一颗少女心还是忍不住激动。

“柴叔叔!”元康见英雄柴壮士来了,赶紧起身,尚且挂着泪珠的小脸立时绽出笑靥。

衣人对突如到来的英雄柴壮士举起刀剑,正欲向他袭击时却被江幸阻止了。

“我竟然一点也没发现你到了。速度挺快,比那什么高赞快多了。这会那个高赞还不知道被我的人引去哪了,真是可怜。”江幸起身,背朝我,对与英雄柴壮士的出现并不奇怪,好像一直在等他似的。

等等,难道江幸等的那个人就是英雄柴壮士?有这种可能吗?似乎也太奇怪了点,感觉这两个人毫无联系。不过倒也不排除这种情况,因为感觉起来江幸同英雄柴壮士似是真的为旧识。

我让娃先起身,接着自己才站起来,觉得腿脚有些发麻,便扶墙而立。过了稍许才牵着元康小心翼翼朝英雄柴壮士走去。

黑衣人跳到我面前来意欲阻止我,不料江幸再次阻止。

就在此时,洞外突然传来了钦丕的嘶鸣。

临近洞口的黑衣人赶忙出外查看,而后江幸让其馀人也都出去,遂洞内只馀我丶元康以及英雄柴壮士和江幸四人。

“丰斗还是老样子,见了桑苒就发火,不打不痛快。”江幸说话的语气,好像洞外打得正酣的梼杌和钦丕是两个小娃娃似的。

“你为何投靠晋国?”英雄柴壮士冷声问道,说着握紧了手中长戟。

“不论妖也好,半妖也好,在哪不都一样吗?”江幸耸肩,不以为意。

“为什么是晋国!”英雄柴壮士又言,紧绷的五官散发出强烈的怒气。

江幸见状敛笑,顿了顿还是又咧嘴了,叹道:“浅之,我还真是难得见你发怒呢。”

说话间洞外渐渐变得嘈杂起来,声响轰轰然由远及近。

紧跟着一个黑衣人跌跌撞撞跑进来,慌张地对江幸禀道:“大人,不好了!南平国的大批人马到了!”

江幸终於彻底敛笑,阴沈着脸,莫名其妙地看向我,细长的眉眼之中迸射出强烈的杀机。纵使有英雄柴壮士在场,我也不免心生畏惧。

从未见过有谁对我露出如此强烈的杀机,就算是谢月琼也比不过他。

面前突地横过御风戟,阻挡在我与江幸之间。接着男人身形一闪,面前即是英雄柴壮士的背影,他将我整个人挡在身后。

“休得动她。”英雄柴壮士语气凛冽而坚决,接着又侧脸对我说:“水凊,带元康先出去,我随后就来。”

我看了一眼元康后对他说:“你自己小心点。”接着便护着娃出了山洞。

洞外苍穹泛白,天光微明,却被大片乌云遮盖,使得周遭一片灰黑颜色,映得底下的景致形态惨惨。

黑衣人

说南平国大批人马到了,我却一个都没看到。

“君上!”我方一出洞,便在嘈杂声中听见了代汉的声音。

擡眼只见代汉正与其馀几名兵士,同那几个黑衣人打在一块,荒草丛中人影幢幢,刀光剑影交相辉映。黑衣人身手不凡,然南平国飞骑兵士也不弱,双方势均力敌。但不多久,不知道又从哪来了许多黑衣人,我方立时便处於弱势。

离代汉他们不远的地方,丰斗与那名唤桑苒的钦丕正在互相撕咬。两者一个凶悍一个猛烈,不分上下。却不像江幸说的那样,是两个不和的娃娃在打架。

我寻了个没人的地方,让元康呆在我身后,接着便召出了云生弓。

霎时火光冲天,照亮周遭环境,脚下荒草遇火即燃。着火的荒草顷刻间串连了近处干草,愈演愈烈,凡是干枯的东西全部点燃。未几,洞外就陷入了炽烈的火海。

我瞄准了黑衣人,拉弓释箭,接连几发。只听几声惨叫便见数人浑身烈火焚烧,不多时化为一片灰烬,随风破散。

代汉几人连忙朝我奔来,我阻止他们行礼,道:“倾尽全力保护皇长孙。”

“属下誓死保皇长孙安危!”兵士们声响铿锵。

我把元康交给代汉他们,人多总是要周全些。

再看远处苍穹,黑压压飞来成群蛊雕,大有要淹没天空之势。

一时间遮天蔽日,掩去大半光芒。

轰隆隆的声音不绝於耳,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发响烈,脚下如同天翻地覆了般山摇地动,似有千军万马齐齐奔来。这声音湮没了嘶鸣的钦丕,湮没了风声,震耳欲聋。

先前我还以为那是乌云,细看才发现那些都是汹涌而来的成千飞骑兵士。

这般别开生面的阵势,蛊雕之上坐着的全是身穿甲胄手持戈矛的武士,远比我那日在苍山谷底见过的浩大。

眼看援兵到来,代汉几人高声欢呼,带着元康奔上前迎接。

我深深呼吸,也抑制不住内心的兴奋。

转机到来前的等待是种难以言说的煎熬,转机到来的那一刻则是无以名状的喜悦。

我忍不住回头看了看山洞,只见得男人的背影,可仅仅就是个背影,就足以令我感到安心。转机都是因为他的到来。

前边元康他们已经奔到了山头,对着前来的飞骑兵士挥手致意。

“可是高卫将军来了?”我望着远方大声问,禁不住也笑了。

“表妹——!”没等人回答我就听见了高赞粗狂的声音。

果然是他。

男人久久

没有出来,我只看得到那个背影,猜到他与江幸应该是在谈些什么。但轰隆声响湮没了他们的声音,我听不到他们在说些什么。

先前江幸说等的人果然是英雄柴壮士。可是这样一来,江幸抓来元康欲取“炎魂”之事不是就落空了吗?也不晓得这人打得什么主意,行事也太过莫测了。

就在我准备进洞去时,英雄柴壮士转身出洞,紧跟着江幸也出来了。两人似乎就什么达成了一致,尽管两人的脸色都十分难看。

“没事吧?”我蹙眉问道,还是有些担心男人。

英雄柴壮士轻轻摇头,顿了顿,咧嘴牵起一抹低微的弧度。虽然有些勉强,但我知道他是想用笑来安慰我。这是个大进步,男人知道用笑来讨好我了。

看来昨晚是个非常值得纪念的日子。英雄柴壮士跟我深情告白,尽管现在想来有点肉麻但还是很感动的,就是不知道他是受了什么刺激,每次爆发都有种让人觉得惊心动魄的感觉。

英雄柴壮士朝丰斗走去,制止了恶斗得难分难舍的两只怪兽,覆又转身朝我走来。当他回转的那一瞬,脸色骤变,眸子倏忽睁大,其中恐慌仿如天地崩裂。

我刚想问男人,究竟看到了什么表情如此惊异,与他相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他露出这样的表情。

不过很快我就明白发生了什么。

黑衣人如数歼灭,高赞率兵赶来,危机解除,但我们都忽略了江幸。

我忘记了他先前曾说过要杀我,忘记了他适才流露出来的强烈杀机。

还以为他与英雄柴壮士是旧识,顾念着旧情不会对我下手。可我忘了江幸行事诡异,从来都无法预测。

只是为什么他一定要杀了我呢?

“果真如此,‘炎魂’其实在你体内!”身后江幸的声音近在咫尺,他好像在笑,笑得猖狂,笑声硬生生盖过了轰隆声响。

我垂首一看,胸前突兀生出一只手来,由后贯穿我胸口。这只鲜血淋漓的手中握着一颗火红的珠子,里边似有血水流动一般轻盈缭绕。

原来“炎魂”在我体内,他早就知道,抓走皇太孙不过是为了引我来。

只是为什么先前他就可以动手,却迟迟没有动作?

又或是他知道我体内有云生弓,晓得硬来胜算不大,遂故意等英雄柴壮士来救我,然后趁人不备,在所有人都卸下放心之时杀了我?

应该是这样吧,因为他成功了,不是么?

我的思绪渐渐消散飘远,只觉得被穿透的心口剧痛无比,痛得我都感觉不到这副躯体是我的。

世界无比寂静,隐约间还听到了滴滴水落。

那是什么声音?

滴滴答答,源源不绝。

眼前世界忽地放大,白茫茫云深雾绕,在那尽头我似是看到太阳升起来了。

心跳没有了,我感觉不到也听不到它的跃动。

身体好冷,冷到我忘却了温暖是什么。

太阳从云层中破出的那一瞬,我的世界刹那坠入仿如永恒的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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