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71
“……你！我在外面呢！”许屹压着嗓门不敢太大声，生怕自己一句话惹得附近‘不存在的居民’露头，发现他‘丢人’的男朋友。
还好天色已晚，盘山路边的灯光昏黄，屏幕的亮度无法在视频中百分之百还原肤色，不然许屹拒绝的话掷不出几分重量。
程屿风‘咯咯咯’地笑，脸上没有丝毫疲惫和困倦：“那我给你看。”
屏幕从一分床头丶六分大脸加三分脖子和肩膀的构图渐渐下移，许屹以为他是开玩笑，一开始没有当真，可自己不说他就不会停。眼见镜头数过了六枚扣子，马上要拍到衣服下摆……
“程屿风！”慌忙捂住屏幕，四下张望，“你来真的？！”
“不想看啊？”
“不想！”
“真不想啊？”程屿风没有一点收敛的意思，“把手拿开嘛，我看不到你了。”
“那你把镜头挪上去……”许屹偷偷张开了一道指缝，但位置不对，看不出来他有没有露不该露的部位，只有几根骨节分明的手指。
入夜的春季山风吹得许屹打了一个寒战，他把手机塞回兜里，加快脚步往回走。
程屿风也不是真的想在视频时做点什么不方便的事，只是喜欢逗，因为每一次自己说些‘虎狼之词’许屹都会脸红，模样可爱极了……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许屹当真了，他就只能眼巴巴盯着空无一物的屏幕在兜里‘唧唧歪歪’……
“放我出去……”
“啊……哥哥为什么关我禁闭？”
“好黑啊，许老师我害怕噢！”
“许老师……亲爱的……宝贝儿……”
“我要哭了啊……”
走到民宿院门外许屹停了下来，掏出手机说：“你哭吧，我听着。”
“你好狠的心。”
“你不犯病，我不狠。”
“那可不行，该犯的时候还是要犯……”程屿风故意留了一个耐人寻味的停顿空白，轻笑一声，“是吧？”
许屹强迫自己不要顺着他的引导想象眼睛故意往别的地方看，嘴里念念叨叨介绍着民宿的特点和周围景色，临时充当在线导游额外起到了‘清心咒’的作用。
推开民宿大院，原木拼搭的门板‘吱吱嘎嘎’响了几秒。
许屹：“你先别说话，等我回屋。”
“……”
“别这种表情，不然先挂了？等会儿再回给你？”
程屿风：“不要……”
许屹勾起食指，指关节在‘程屿风’的额头处轻轻叩响：“马上回屋了，今天没有正式工作，不会很久的。”
他大可关闭公放，可又担心万一那边有点什么急事，比如临时家常拍摄什么的需要马上离开，还是留着声音比较好，如有万一可以最快时间听到消息。
进屋时刘本达正仰在藤编秋千上抽烟，四面窗户完全打开，拿烟的手边放着一干一湿两个烟灰缸，吞云吐雾的同时还不忘抽空飙两句脏话。
许屹现在走过去脚步轻一点应该不会被发现，但看老友愁成那个样子，真走了良心上还过不去，随口问一句：“怎么了？”
刘本达烟头掉在水烟灰缸里，见到许屹立刻坐起身，哭丧着脸：“你可回来了……”
“怎么回事儿？”
“来，我给你看，真他妈疼死我了！”刘本达把拟剧本前几页的打印版放到桌上，掀至最后一页纸，“你自己看看，红了吧？”
密密麻麻一页纸，其中最显眼的是那句加粗丶下划线的标红字迹：奇幻题材严审限制，请慎重提交，酌情删减不当内容。
一时半刻回不了房间，聊起还未公开和立项的剧本不方便有第三个无关人员听，许屹来不及解释挂断了视频通话。
严审是重点，拟定剧本刘本达先拿给自己审核和风控团队过了一遍，今天拿到的就是反馈结果，光是前十页就标出了二十几项风险点。标红下方有小两号的蓝色字迹，是团队针对当前审片制度提出来的调整方向。许屹只看了前几条就体会到了刘本达的心情，这都不能叫大改了吧？和重写有什么区别？
说‘因果报应’丶‘因果轮回’不太合适，但中间确有因果，《十二夜轮回》的爆火让许多人盯上了奇幻这碗饭，在现实记录中寻求不一样的刺激。
按理说原先冷门丶难出圈的题材有人跟风是好事，花也要比着开才能更娇艳，但是赶风口丶赚快钱丶恰烂钱的不在少数。继《十二夜轮回》后大量涌现的奇幻作品质量良莠不齐，低分片的观众不满剧情水丶套路丶仿十二夜模板化丶又臭又长丶逻辑不通……
限制奇幻是今年刚有的规定，有非官方小道消息称，官方会将奇幻题材的通过率压到100:1，美其名曰‘控制市场’。
控制市场没有错，但卡得太夸张就是不给人活路了。
许屹看了看另一份特别针对奇幻悬疑片的新规定，逐条对比丶分析，和刘本达商量这之中有没有馀地和可以绕行的灰色地带，一聊就是两个小时。
在工作习惯上有一点许屹和程屿风俩人是一样的，要求绝对专注，哪怕不刻意提醒自己专注再专注，最后也会不自觉忘记和忽略一些其他的事情。
等南泊镇的某北方角落终於商量出了一个尝试踩线的标准，南方对角线的某人已经快把酒店墙皮扣掉了……
程屿风莫名其妙被挂了电话，半天等不来回电和消息……
邀许屹出差的那个人是谁？刚才他说了什么？
疼？
自己看看？？
红了吧？？？
为什么这个人的语气搞得像要许屹负责似的？他是谁啊？！许屹问怎么回事儿，我也想知道啊！！！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中间好几次程屿风忍不住要给许屹打电话，可总是在他拿起手机的那一刻被另外一个声音劝住：不能打扰许屹工作丶不能不相信他丶不能让他感觉自己无理取闹……
程屿风自己都不清楚为什么这么没有安全感，思来想去，也许是因为许屹身边从来没有什么人能靠近吧，冷不丁出现一个他就难受了……
天知道他这两个小时里有多煎熬，剧组给报的夜宵一点胃口没有。
全部精力精神用在压抑自己不要为了一点点不安就去找许屹上，早不饿了。
不安会在不断拖延的时间线上蔓延增生……
黑暗彻底将南泊镇吞没，今晚的月亮和星星都很羞涩，目光所及的夜空里没有一颗‘小东西’发光。
手机震动响起的一刻，程屿风赶紧解锁，看到新消息的红泡泡点在置顶第一人的头像旁，不安终於找到倾泻的出口。
【许：睡了吗？】
【1122：没有】
天知道程屿风是如何忍耐才平静地发出这两个字，源於不安和胆怯，一方面迫切想要知道渴望的答案消解不安，一面恐惧於未知，万一事实没有想的那么好听呢……
至少别被许屹看出来他着急吧。
许屹很快给弹了视频邀请，程屿风转为语音接听了。
“好困哦……”
许屹看看表，时间很晚了，他没怀疑程屿风话里的真假：“对不起，我这儿刚刚临时出了点工作上的问题，所以挂了你的通话。”
“没事啊，工作要紧。”
“……”
“……嗯？许老师怎么不说话了？”
“没有……”许屹不是不说话丶不是没听见，他只是觉得哪里不对劲丶哪里怪怪的。
程屿风一直待他很好，温柔丶体贴丶无微不至……但他嘴里什么时候说出过这么‘懂事’丶这么像成年人丶这么‘成熟’的话过？
他不对劲。
“你是不是也困了？要不我们先睡觉？明天聊？”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直觉告诉许屹对话不能停止在这里：“不行。”
程屿风：“啊？为丶为……你不困吗？”
许屹反问他：“你真的困吗？”
“……”
“……”
“……”
“行了，有话就说吧，别憋着。”此时此刻许屹心里猜的还是程屿风在刚刚过去的两小时里发生了什么不愉快，会不会是和酒店丶剧组的人闹了不开心的事。
“……真的可以说吗？”
“跟我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吗？我不一定能帮你解决什么，但你说出来会不会好一些？如果不涉及到需要保密的事项的话……”
程屿风果断回答：“不涉及。”
“嗯，我在听。”
“那什么……嗯……就是我也不是那么好奇，就是听见了几句……随便问问……”程屿风捏着自己的眉心问道，“刚才跟你说话的人……是谁啊？”
“……”许屹楞住了，合着心情不好是因为自己？
“啊，不说没关系，我也没有很想知道。”
许屹不是一个爱解释的人，但他不希望和程屿风之间产生误会，还要带着误会过夜：“是我的工作搭档，也是老同学丶老朋友，刚上大四开始投稿时认识的。剧本遇到了一些障碍，我们聊得久了一点，因为还没有立项没有公开，所以不方便让你听见。需要大改，所以未来会多花一些时间在推剧本上，这几天会比较忙，下次我会提前跟你说清楚。”
程屿风的心情随着许屹的解释上上下下，聊工作啊，哦哦好的还好，工作保密阶段，嗯嗯没关系的理解理解，花时间大改……啊？会不会没时间电话视频了？
“程屿风？”
“啊，我在。”
“重推一版出来至少能有两天休息吧？不确定哪一天，你们那边允许探班吗？忙完的话可不可以去看看你？”
程屿风瞬间阴转晴：“可以啊，必须可以！你来就不止是探班了，那叫大师下凡莅临指导！”
许屹心里松了一口气，这才是程屿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