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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幔帐外的景物渐次明晰,却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堕入黑暗,唯一的光亮最终汇集成小小一方空间,陈昭也终於看清那唯一光明之处的景象——

一双悬空的女子玉足,一边套了只绣花鞋,一边光着,腕上佩戴金环。

陈昭两眼睁大,后背发寒,她说怎么刚看到女尸时心中就觉得不太对劲——是金环,还有卷发。

她曾见过的,在捡到煤球的那座宅院,与沈长枫颠鸾倒凤的女子。

只是彼时发现的女尸虽有以上特征,面相轮廓却更偏向中原人,这才让她一时没把二者联系在一起。

所以,那女尸与她曾见到的女子,是同一人吗?

她正想上前一步细看,眼前却倏地白光大盛!

黑暗顷刻消逝无踪,刺目光线照射得陈昭睁不开眼,她只好擡起手臂,以腕部遮挡,而后,才悠悠睁开双目。

“汪!”耳边传来一声狗吠,陈昭侧过头,便见煤球已经起床,正站在床头拿它的狗脑袋拱自己脑袋。

“煤球?”她哑着嗓子唤一声。

煤球:“汪!”

陈昭深深呼出一口气,紧绷神经终於松懈下来,背下稻草坚实温暖,锦被寒夜皆不再。

方才一切,确确实实,只是梦境一场。

人在大梦初醒时总难免身心俱疲,陈昭也一样,随着紧绷神经一起放松的还有自己的身体,此刻她躺在床上,懒得手指都不想动一下。

陈昭稍稍挪动一下,让阳光不要直射到自己双眼。

光线穿过天窗射入牢房,那是方才吵醒她的罪魁祸首,又或者可以说,是将她从梦境中拉回来的最佳助手。

光影跳动,浮尘在其中飞舞。

陈昭看着看着,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又闪现出方才的场景。

昨天见了那自缢女子所以投射到梦境中不难理解,可——为何她身躯就成了孩童?

百思不得其解,索性不思。

陈昭敛了心神,肚子咕噜叫一声。

也是在此时,牢房门处传来咔哒开锁声——是衙役来给她开门送早饭了。

这可真是打瞌睡了就有人送枕,陈昭接过餐盒,连忙对对方道:

“大哥!劳烦您一下,我要见推官大人!”说着把身上荷包解下,抽出几块碎银塞到衙役手中。

衙役不敢怠慢,曹大人早在安排牢房时就已交代过,对这个天仙一般的姑娘要好生照料着,不得无礼,对方的一些合理要求也都尽力满足。

他本就不敢不从,莫说这姑娘不仅貌美,心思还玲珑,给他塞了银子。

假意推辞两下后,衙役也就收下了。将食盒塞到陈昭手中后,便转身出去报告曹昌丶方晖去了。

陈昭将餐盒放到地上,打开盖子,里面不仅有她的早餐,还很贴心地给煤球也准备了,甚至还有漱口的茶水与洗面湿巾。

将给煤球的早餐取出放到它面前,它便迫不及待地把狗头埋到大碗里,开始大快朵颐。

洗漱过后,陈昭亦加入干饭队伍,一边吃一边面色不变地拍拍煤球狗头,幽幽道:

“上辈子饿死的罢?撑不死你……”

煤球吃得正欢,懒得理她。

等到一人一狗吃完,出了牢房,时间已至辰时二刻。

“方大人,”陈昭用完早餐,漱了口,边拿着帕子擦嘴边对方晖道,“大人今日除去招来沈大公子问话,可还有别的甚么安排?”

方晖稍一思索,回道:“暂无,且先听过沈凌云的解释后再作打算。”

陈昭点点头,她对案情不甚了解,也不好过多置喙,凝眉思索了一下,还是开口:“方大人,我……”

“方大人!”一道声音插入,陈昭刚出口几个字的话登时被掐断在喉间。

沈贵风风火火走进顺天府,身后跟着的人长身玉立,与沈长枫差不多体型,面容俊秀,正是沈家嫡长子沈凌云。

陈昭看着进来的两人,只能暂时将本要说的话咽下去,低眉顺眼背景板一般站在方晖身后,垂首静听着。

“大人,”沈贵边朝方晖稍稍作揖,边介绍身后人,“这是犬子沈凌云,表字意崇。”

沈凌云不卑不亢朝方晖行了个礼。

陈昭悄咪咪打量他,沈凌云礼仪得体,性子有些沈默,向方晖行过礼后便不再多言。

反倒是方晖,鹰隼一般的目光紧紧锁在对方身上,若那视线能实质化,定可以在沈凌云身上活生生烧出一个洞来。

沈凌云面色虽平静,细看却不难发现眼眶带红,眼底下隐隐泛着青黑,下巴上也冒出了短短的胡茬,伤心忧思之状不似作伪。

“意崇与凌霜手足情深,此二日阖眼时间皆未逾两个时辰,”沈贵见方晖盯着沈凌云看,生怕他将嫡子与次子的死扯上关联,连忙在一旁说道,“意崇,方大人睹微知着丶明察秋毫,你如实将你当晚的情况告知他便好,不必过多忧心,相信推官大人定会找到凶手,早日给凌霜一个交代的。”

沈凌云一脸悲痛,朝着方晖深深作揖:“劳烦大人了!”

方晖收回目光,摆摆手道:“沈大公子无需多礼,为官者本分罢了。”

方晖先是照着程序询问了沈凌云其案发当晚的行踪,皆无异常之处,随后才拿出昨天陈昭捡拾到并上交的那枚玉佩放到他面前。

“此玉佩可是你的随身之物?”方晖盯着沈凌云问。

陈昭也在看人,沈凌云面色无甚异常,但脊背却是稍稍紧绷了一些,他宽袍大袖,手藏在袖子下看不清情形,从陈昭的角度却能看到对方袖子轻轻动了动。

“这玉佩,的确是我的。”沈凌云坦然承认,旋即又微微皱眉,“但前几日不慎遗失,草民遍寻不获,谁知因缘巧合,竟是在大人手中再见其踪。不知大人从何得来的,可是捉了窃贼,还是有善心人拾得上交?”

丢东西这理由不可谓不好用,古往今来不论何种勾心斗角丶盘问巡查之事,出现了有可能引火烧身的属於自己的物什,只需来一句“不慎遗失”转瞬便可把自身嫌疑洗去大半。

若再有证据证明真是不慎遗失,未曾扯谎,那可真是能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丶清清白白了。

这理由听来毫无破绽,方晖只能继续问:“可有人能证实你所言非虚?”

沈凌云:“草民身边的小厮婢女皆可证明。”

“他们皆你仆人,难免不会受你指使而蓄意撒谎,证词存疑。”方晖脾性秉正,直言不讳。

沈凌云闻言还未辩驳,沈贵已先坐不住了,急忙道:“方大人!意崇心性秉直,断不会行那欺瞒扯谎之事,大人明察!”

“父亲莫急,”沈凌云忙伸手扶住一下子站起来的老父,拍拍他手背,以示安抚,“大人,沈某此言非虚,但大人的担忧也不无道理。我初遗失佩玉那几日曾与凌霜一道促膝共饮,期间提过几句。现下凌霜他……唉。

“我兄弟二人对饮当日身边的随从亦是在的,大人若不信,不妨招来之前服侍凌霜的小厮阿福一问,届时便知我是否扯谎。”

一番话进退有度丶不卑不亢,若非心中那似有若无总认为不对劲的直觉作祟,陈昭简直就要被对方说服了。

沈凌云的话毫无可指摘之处,她只好垂眸继续听着,安安静静的,尽职尽责地扮演着自己背景板的角色。

最后结果自然是顺天府把以前跟在沈长枫身边伺候的小厮招来问话,对方回答也确实与沈凌云所言一致。

这么一通询问下来,一个早上的时间转瞬而逝。沈凌云和沈贵以及小厮阿福一起离开顺天府后,陈昭也和方晖暂时作别,回了趟兰桂阁。

当然,身后少不了跟着顺天府的一个衙役,以及沈贵信不过她而派来监视的人。

被人监视的感觉自然不怎么好受,但形势逼人太甚,陈昭只能忍着,自我说服,不就是带了两个人嘛,俩护卫呢,多好,多威风。

这般掩耳盗铃地想着,陈昭心中才稍稍好受一点,也就不那么在意了。

她昨天带着煤球出来散步时,是怎么也没料到自己会沦落至此的。

即便知晓穆潇手段不简单,大概早已了解她处境,但莫名的,陈昭仍是想亲自和人说一声。

-

四海茶楼。

晌午方过,正是众人汇聚之时,茶楼内蜩螗沸羹,一派热闹景象。

既名为“四海”,顾名思义,便是聚四海之茶,宴五湖之宾。

酒足饭饱之后要上一壶淡茶,贩夫走卒丶江湖侠客同坐一桌,敞开嗓子就可开始谈天说地,即使彼此之间不过萍水相逢。

茶水也不一定要喝,坐下来图的不过是那片刻松快。

当然,若实在困倦想要提神,也不妨来一壶酽茶,一杯下肚,精神百倍自不必过多言说。

四海茶楼往来人群之杂,是郢华城内位列第二而无人敢居第一的。

上至王孙贵族,下至贩夫皂隶,庙堂之高,江湖之远,形形色色的人汇聚一地,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算是一个庞大的信息集散地。

赵恪数年不曾回京,对此地不甚了解,只觉着茶楼一楼鱼龙混杂丶聒噪不堪,便要了二楼一处雅座。

其实这所谓雅座也并非严格意义上的“雅座”,不过就是以绘着文人画的屏风围绕而成的一方小空间,隔断外人视线的同时依旧可以听到雅座外众人的交谈,不得不说,是适合偷听的绝佳设计。

穆潇便是於此选了个雅座,座位临街,视野极佳。

今日天气晴好,东风徐徐,气候渐暖,已有鸟禽飞回城中,正站在屋檐上,歇脚赏着春光。

茶楼窗子大开,透过宽大窗户可以瞧见八街九陌行商往来不断,讨价还价声丶嬉笑怒骂声……熙熙攘攘之中,居民安居乐业。

又是暖风轻拂,挂在廊檐之下的占风铎微微晃动,带起一阵清脆悦耳声,惊飞了歇脚……歇翅膀的鸟。

人欢马叫的十丈软红,俗世好生热闹。

穆潇看着看着,视野中便倏忽撞入一人,青绿裙,她轻轻摩挲着茶杯外壁,差人去将人唤了上来。

“穆姐姐!”来人见着她的神情与身侧那只狗见了骨头如出一辙,一把扑了上来。

穆潇好笑着接住她:“慢些,小心摔了。”

陈昭脑袋在她颈侧蹭了蹭,下意识的动作,弄得俩人具是一僵。

穆潇轻咳一声,陈昭讪讪放了手,拿起桌上茶杯给自己灌上一口:“我……有件事跟你说。”

“嗯?”目光不动声色地从对方手中丶自己用过的那只茶盏移开,大致能猜到她要说什么。

果不其然,陈昭向她阐明了昨日彻夜不归的缘由,另穆潇意外的是,这人说完,竟还补了一句:“你是不是知道沈长枫是谁害死的?”

穆潇似笑非笑看她,不答反问:“为何觉得我会知道?”

“你厉害嘛,”陈昭嘀咕,“而且,关於上次尾随沈长枫的所见所闻,我也就同你一人坦白过,结果这两人就双双身死……我也不想多想啊。”

虽然后边也与赵恪去了一趟,但此人看在他阿姐的份上怎么说都不会对沈长枫下死手,故而陈昭倒不觉得事情是他做的。

穆潇静静看着她,良久,忽道:“你没多想。”

陈昭讶异,这人从前和她聊起一些彼此隐瞒的东西都一副讳莫如深模样,今日竟愿透露?

“啥?”她有些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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