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开学座位一直没换, 同桌也就一直保持不变。

因为是同桌，所以傅集思和陈感知关系好也很正常。

吃饭时，偶尔坐在同排，隔了一个走廊。

她边吃边想数学最后一道大题的另一种解法, 他慢条斯理往嘴里送菜, 听她叽叽喳喳，眼神一直落在窗外。

她套用公式, 在脑子里演算, 然后问陈感知这样行不行？

他根本没听进去，回过神, 问她刚才说了什么？

最后不得已，两个人只好在同一张桌子上并排而坐。傅集思从口袋里掏出纸笔开始解题，把餐盘推到一边，陈感知这时候才反应过来，问她另外两个小尾巴去哪了。

“小尾巴？”

“占佳和姜仕淇。”

“哦。他们不喜欢吃正经饭，去超市买零食了。”傅集思低头, 手上还在写写画画。

陈感知忽然认可地点点头，仍然望着窗外的绿意, 嘀咕说：“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

他诚实道：“怪不得笨。”

傅集思抿紧嘴唇, 又强加一层防护般, 用手捂住嘴，小声说：“你怎么说出来了？”

陈感知看她欲盖弥彰笑意的样子, 反问：“你怎么笑出来了？”

“我认可你。”傅集思说, “笨蛋不吃正经饭。”

他配合的点点头，“吃了正经饭脱离笨蛋。”

对视一眼, 他们又心照不宣地别开脸，开始以自己的方式偷笑。

他们两个人要吃正经饭, 要上正经学，在一较高下的想法里颇有些针锋相对的意味。

陈感知占了天然的性别优势，理科好，脑子转得快。傅集思不甘示弱，为了让脑子灵活，一天三顿的碳水不能落下，该呼吸的新鲜空气也不能忘记。

她经常下了课跑出去吹风，吹自然风，吹冷风。只张嘴不出声，用口型背单词和公式，背完一轮，上课铃重新敲响，回到座位会看见陈感知悠哉悠哉地在看课外书，她二话不说强迫他翻到封面，一看，青春校园读物，插画画着男生和女生。

傅集思用手捂眼睛，在手指间打开一条很宽阔的岔，怪异说：“陈感知，你怎么也爱看这些？”

陈感知的回答合情合理：“劳逸结合。”

“小心别被没收了。”

他指着封面的标签说：“青春校园读物，我青春，我在校园读，怎么会被没收？”

她学舌说：“你青春，你在校园读，怎么会被没收……跟你讲啊，姜仕淇他们班刚有对男生女生被叫去办公室了。”

“去登分吗？”他脑子里根本没有擦边想法。

“去接受教育，”傅集思说着，指指他手上的课外书，“答案都写在书里了。”

“什么答案？”问出口的一秒，他恍然大悟，“哦，你是说早恋？”

“疑似！疑似！”傅集思纠正道，“走近一点就说人家早恋，也不知道是谁告的状。”

“那我们是不是要小心点？”

他的语气太过正经，像努力想要调节对话，但适得其反，让氛围奇怪了起来。

“小心什么？”她坐在位置上，一瞬不瞬地盯着他，指指他再指指自己，“我们两个是哥俩好。谁敢误会我们告我们黑状？”

听她口气，活脱脱一位大哥。陈感知说：“哥俩好也得分个长幼吧。你生日什么时候？”

话题跳跃得好快，但傅集思有问必答，掰着手指头算，“好像快到了。”

“那你喊我一声大哥，我生日已经过了。以后我保你免受办公室之灾。”

虽然敲了上课铃，但老师还没进门，他们趁机多说了几句。

傅集思耷拉着眼皮看他，“敬谢不敏。”

她在翻书，陈感知一把合上自己手里的青春校园读物，把手掌按在了她的课本上。“喊我一声大哥有好处。”

“什么好处？”

“比如生日礼物？”

“陈大哥！”傅集思当即变脸，双手摊开奉上，“我想要胶卷钥匙扣，别人都有，就我没有。”

相机在中学生当中流行起来的那段时间。数码相机以及无法满足逐步提升美感的高中生们，傅集思见占佳摆弄过胶片机，还有冲扫出来的成品。

占佳还一脸惊喜地告诉她：“我买的二手的！超便宜！”

傅集思喜欢覆古画面，反差滤镜，见过占佳用胶卷自己diy的钥匙扣之后，更是心痒得不得了。但她零花钱有限，再攒也攒不了多少，更何况要是被关赫丽知道了，指不定数落她怎么懈怠学习。

忍耐，把强烈的欲望转换为学习的动力。

可是眼前有个口嗨的机会，她就抓住了，随口央求想要胶卷的钥匙扣。

陈感知说：“‘他们’是谁？”

他们都有，那他们是谁？

“佳佳！”她指指前面。

“啊？”占佳从前面转过来，嘴角还沾着偷吃的零食碎屑。傅集思抽张纸给她擦嘴，说没事，推着她转回去了。

老师进门了，吵闹班级安静下来。陈感知把课外书塞进抽屉，刻意地清了清嗓，问傅集思：“就胶卷钥匙扣这么简单？”

“我很容易满足的。”英语课，她在老师的课前问好里拽起了英文，“self- satisfied.”

陈感知却纠正她：“陈感知 make you satisfied.”

“那我拭目以待咯？”

“嗯，”他嘴边扬起微笑，和她说，“敬请期待。”

话是这么说，但她实在没有放在心上。高中生嘛，连“等我发达了给你一千万”这种愚蠢承诺都变得信手拈来，陈感知这么聪明，自然把口头说说这种法则落实到位，并且运用的得心应手。

那节英语课，他们讲语法，记固定搭配，同桌之间互相抽查。

陈感知提起相机品牌，问她知不知道富士。

她说当然知道了，虽然以她目前的经济水平没办法入手，但总有一天会拿下的。

他笑笑，在闹哄哄的背书声里，认可说：“嗯，你可以。”

*

澎杨惯例是上午的大课间出操。占佳和姜仕淇都是老油条，找借口躲出操已经习以为常。

人流推着前面的人下楼排队，傅集思一下子被推到陈感知旁边，两个人手臂挤着手臂。

下楼梯的时候，着急男生用力往前挤，蹦跳下去，撞开不靠近扶手侧的傅集思。

陈感知眼疾手快，扯住她的校服，用哥俩好的手势搭住她的肩膀用以维持平衡。

傅集思气势汹汹地说：“那个人是谁啊，我要把他抓出来臭骂一顿。”

“隔壁班的大光头。”

傅集思转换态度，“算了，再给他一次机会！”

陈感知没忍住，笑得肩膀颤动，把频率都传递到她身上。下了楼梯出教学楼，傅集思拍掉他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问她笑什么笑。刚问完，其他和他相熟的男生冲过来勾肩揽着陈感知，嘴里念着“磨叽啥”，一下子把他带远了。

她撇撇嘴，对他被拉走前看过来意味深长的一眼没有过度解读，很快在队伍里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做完操，三人小分队在学校超市汇合。

夏天早就结束，冰淇淋不再抢手，他们吃起来却乐此不彼。

占佳往她身后看，问小尾巴呢。

她又不解，问：“什么小尾巴。”

“你的同桌陈感知。”

好好笑，他们像两派阵营，各称对方为“小尾巴”。

傅集思装模作样起来，“我打发他走了。”

“今天这么容易打发？”

“今天做题没赢过我，说了一切听我差遣。”她胡编乱造，只有半句是真的，一边吃冰淇凌一边心情大好地说笑。

“差遣陈感知，你社会地位要进步啊！”姜仕淇调侃她。

傅集思说：“他社会地位也没有很高吧。”

占佳摇着食指，“人家班级地位高。你没看男生女生都爱围着他转呀，还是老师手心里的宝呢。”

“我也是老师手心里的宝，”傅集思吃着冰淇淋说，“我成绩好，长得漂亮，还比陈感知好说话。”

陈感知出现在学校超市拐角的时候，占佳朝她使眼色，姜仕淇咳了很多遍，傅集思凑上前，奇怪问道：“怎么一个课间操的功夫，你们眼睛坏的坏，卡痰的卡痰。”

她开玩笑说：“不会是陈感知过来了吧？”

陈感知拍她肩膀，从左边到右边，被傅集思精准捕捉。

眼皮耷拉下来，露出下三白，无语的神情非常明显。“我没有说你坏话。”傅集思抢先说。

“她没有说你坏话。”占佳说。

姜仕淇附和：“我们都没说你坏话。”

天不是很热，但太阳晒过来还是有点烫人。陈感知拉拉衣服，说些风凉话：“好想知道有没有好人顺手多买了一瓶水。”

他接着问：“你会吗？集思。”

傅集思的冰淇凌开始化了，为了防止滴到衣服上，她用纸巾接着拿远。“我不会。你怎么把我想得这么善良？”

“可能因为你成绩好，长得漂亮，还比陈感知好说话。”

“喔～”占佳和姜仕淇异口同声在起哄。闹完了，占佳作为群众代表讲话：“怪不得你能笼络人心。”

陈感知说：“笼络人心是贬义。”

傅集思赶紧说：“夸你你就接受吧。”

他虽然不解，但还是好好的道谢：“谢谢你，占佳，但是你夸我什么？”

占佳若有似无地碰傅集思的胳膊，换上八卦地表情，“夸你会说话。”

“鹦鹉学舌的本领，我都是从集思那里学的。”陈感知说，“要夸的话应该一起夸她。”

姜仕淇“啧啧”两声，“你们两个怎么现在穿上同一条裤子了？”

傅集思没意会这个笑话，低头去看他们的校服裤，明明都是一样的。“我们四个不都是穿的一样的裤子吗？”

姜仕淇眼睛一闭，探测愚蠢的雷达碰到傅集思，心里怒骂她一点幽默细胞都没有，不想说话了。

占佳笑得好大声。

课间操占了不少时间，他们来超市的这一趟本就变得非常紧促。陈感知去买水，还算有良心的三个人在外面等他，买完了，健步走回教室。

傅集思和陈感知落在后面，她说吃冰淇淋吃撑了，走快了想吐。陈感知把水往口袋里一放，说自己喝水也喝得太快了，要匀速走路。

前面的两个人看不下去，干脆切断队伍连接，保命似的先回去了。

傅集思一边拍心口，一边慢吞吞走路。“陈感知，你不怕迟到吗？”

“不怕，”他说，“我是老师手心里的宝。”

她评价：“你真是有恃无恐。”

“你也不用怕。”他侧头看过来，光与校园景象，变成最青春的滤镜，陈感知位列其中，变成定格，好像完全符合傅集思对画面色彩的偏好。

陈感知说：“你也是宝。”

她心忽然漏了一拍，说不清道不明，不知何故，解不开缘由。

可能食管里冰淇淋没有到胃，而是挤着心脏了，她用生物知识来解发生在自己身上的生理现象。拍着心口的手突然变成握拳，她急切敲了两下，没意识到自己耳朵竟然变红了。

他的话太有歧义，傅集思别开眼神看向别处，佯装肉麻到还要摸两下手臂的鸡皮疙瘩。

陈感知后知后觉，笑了一声，解释说：“你也是老师手心里的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