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1）入v二更
周五早晨，宋缇绯迟到了。
王奕臻刚在早会上宣读完律所考勤的新规定，一转头就瞅见了不紧不慢推门而进的宋缇绯。他蹙起眉头，抓她去办公室训话。
“谈恋爱把脑子谈傻了吗？”王奕臻看看宋缇绯右手中指戴的戒指，情绪渐渐失控，“你再这样神思恍惚的，我不会看在老朋友的面子上，该炒鱿鱼我绝不客气！”
宋缇绯背过手，毕恭毕敬地说：“王老师，我攒了好多年假，我想……”
“我不同意！”王奕臻昨晚没睡好凌晨三点多就醒了，太阳穴一阵阵的胀痛，他不打算问明宋缇绯的请假理由，不耐烦地请她出去，“顾嘉年的离婚诉讼，法院那边通知今天下午开庭审理，你好好准备一下！”
“那个案子，我已经转给了经验丰富的秦老师。”
宋缇绯的回答，比当头浇一盆冷水更让王奕臻透心凉：“你真的讨厌他到这种地步？连公事都不愿意和他有交集？”
“上次的离婚诉讼，我没能帮吴先生争取到他女儿的监护权，心里非常遗憾。”宋缇绯说，“而这次，顾嘉年要争夺未满周岁孩子的抚养权，几乎是不可能的。我和秦老师探讨过这个问题，假如女方不违法丶也没有不利於子女身心健康的行为，法官会优先保障哺乳期女性的权利。”
王奕臻仍然恼火：“官司打赢的概率小，不是你们私底下交换工作资源的借口。”
“我知错。王老师你消消气。”宋缇绯识趣地退到了办公室门口的安全地带，“我的年假可以先不休，但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办，必须离开一天。”
“你？”王奕臻抱住双臂，摆出一副防御的姿态，“缇绯，你来事务所有三年多了，也很清楚请假流程怎么走。”
宋缇绯点头笑道：“所以啊，我得先和你打声招呼，以免从小李那儿领了请假条你不给我批。”
王奕臻拒绝得很干脆：“今天确实不行。明天或者后天，我给你一天假。”
“你是铁了心要让我跟进顾嘉年的案子？”宋缇绯咬咬牙，逐字逐句地说，“那我给秦老师当助手吧。我刚来那年，也是他带我参加庭审的，我就当积累经验好了。”
她转身去拉门把手，王奕臻却又一次开口问道：“以你的性格，不会吞吞吐吐半天不说为什么请假。你到底遇见了什么难事？”
“私事，不方便透露。”宋缇绯说。
“我……我也是关心你，不想你出事。”王奕臻讨个没趣，慌忙转移话题，“被告方向法庭提交了新证据，事关重大，你需要立即去核实确认。”
秦律师坐在桌旁，一脸愁容地连连叹气。宋缇绯的到来，并未使他眉宇间的阴云散开。
“小宋，你来得正好。”
“什么新证据？秦老师，王老师叫我马上找您确认。”
“你看看这两份材料，法庭刚刚传真过来的。”秦律师摇头，“咱们的委托人，别说争取到孩子的抚养权了，恐怕财产分配方面也要吃大亏。”
宋缇绯接过文件，一目十行快速浏览。
亲子鉴定报告的最后结论，令她大惊失色——根据dna标记分型结果，在排除其他外源干扰的错误下，排除被检父与孩子存在亲生血缘关系，即被检父不是被检孩子的生物学父亲。
顾嘉年的孩子跟顾嘉年无亲缘关系？
宋缇绯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难怪起初王奕臻提议要顾嘉年提供亲子鉴定报告，却遭到了顾嘉年的反对，原来他根本就知道孩子不是他亲生的！
下一份新证据更让宋缇绯瞠目结舌。她的手不受控似的微微颤抖：“秦老师，我没看错吧？这份婚前协议是经过公证丶真实有效的？”
秦律师答道：“按理说，我们要帮委托人争取到最大的权益，可惜这份婚前协议早把双方的财产分配划分成了楚河汉界，顾先生的赢面很小。”
“为什么不解释清楚？”宋缇绯喃喃低语，“为什么你这么傻？”
秦律师没听清，忙问：“怎么？你想到好点子了？”
“暂时没有。秦老师，您给我一点时间，我好好理理头绪。”
宋缇绯紧握两份文件，冲出秦律师的办公室。她一边疾走，一边拨通了顾嘉年的手机号：“老顾，你打算瞒我瞒到什么时候？”
电话那头的顾嘉年犯了懵：“啊？”
“孩子和你没有血缘关系——”宋缇绯冲进自己的办公室，问题仍旧不停，“你和任思绮婚前协议也写得明明白白，你们各自居住在自己名下的房产里，不干涉对方生活，家庭生活开销各自负责，无需共同承担养家义务……”
“小红花，你稍等。”顾嘉年沈默片刻，说，“我正在主持晨会，二十分钟后给你回电。”
“好，事情紧急，你尽量快点！”
收了线，宋缇绯打开电脑，迅速搜索网络上关於任思绮的各种新闻。
功夫不负有心人，她从两年前的一则娱乐圈狗仔队偷拍照片中发现了极富价值的线索。新闻标题取得博人眼球——《知名女主播异乡夜会地产大亨，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这位地产大亨的“事迹”，宋缇绯略有耳闻。
算起来，地产大亨今年65岁，年龄上可以当任思绮的爷爷。但是老头花心不减当年，正房老婆地位不动摇，外面还养着四个小老婆。
任思绮插一脚进去，无非是想以姿色换得后半生衣食无忧。
但是，顾嘉年又是怎么掺和到这件荒唐事里的呢？
宋缇绯愁眉不展之际，手机叮咚作响。
“喂，老顾，你放下手头工作，立马赶到事务所来！”
“我……”顾嘉年语带迟疑，“我抽不开身。保姆打给我说孩子发烧超过39度，我要先回家送她去医院。”
宋缇绯估算一下时间，说：“哪家医院？我去找你们！”
“好，见面详谈。”顾嘉年报上医院名称和地址，匆匆挂断了电话。
宋缇绯拨通内线电话，分别向王奕臻和秦律师说明情况。
王奕臻叮嘱她，网络传言不会被法庭采信，要找到切实可靠的证据才行。秦律师则说，他派实习生追踪过被告人任思绮就诊的私立医院，或许能查出她究竟患了哪种精神疾病。
宋缇绯忆起关键的一点：“咱们的委托人曾提到被告人虐待亲生女儿。秦老师，您调查的方面太正确了！”
“小宋，我相信天无绝人之路。”秦律师重新抖擞精神，“早晨我收到被告方的新证据，着实吓个好歹，不过，后来我冷静下来想了想，咱们手头掌握的证据不比对方少，完全没必要害怕。”
“是的，你说得对，继续照这个方向查下去，肯定有胜算！”
离开律所之前，宋缇绯特意补了妆。
涂口红时，她不小心弄疼了唇角的伤口，不知不觉间脸也开始发烫。
走出电梯的一瞬间，她瞥见镜子中自己略显慌乱的模样。
脸颊的红润之色，胜过上好的腮红妆面，衬得她整个人容光焕发。这样的情形，竟是很多年没有出现过了……
儿童医院的门诊挂号处，挤满了心急如焚的家长。
顾嘉年让保姆抱好孩子，自己和助理一人排窗口一人排挂号机，希望能快点挂上号。
宋缇绯赶到得很及时。
她运气也不错，所在的队伍移动很快。轮到她时，顾嘉年把孩子的医保卡递了过来。
小宝宝名叫顾念，照片上的样子十分可爱。
而此刻，宝宝蜷缩在保姆怀里，小脸烧得通红，鼻翼不停翕动着，呼吸也渐渐变得急促。
工作人员找回零钱，同时提醒宋缇绯：“拿着号直接去发热门诊，先找护士量体温再找医生。最好做一下基本的防护，大人和孩子都把口罩戴上。”
顾嘉年接过孩子，跑在了最前面。
宋缇绯紧跟他的步伐，进了医院东南角发热门诊单独辟出的楼房。保姆和助理兵分两路，一个去买口罩，另一个去分诊台等叫号。
“顾念，顾念！你可不能睡着啊！”
顾嘉年嗓音嘶哑，一遍一遍地呼唤女儿的名字。
“基础的物理降温你们做了吗？”宋缇绯问，“湿毛巾冷敷额头，至少可以让孩子保持清醒。”
“我给她用的冷藏过的冰袋，夹在腋窝和腿部大动脉边上。”顾嘉年双眼布满红血丝，“顾念肯定受惊吓了，两周前刚好，这又高烧不退。任思绮不是好母亲，她……”
宋缇绯一只手轻轻搭上他的肩头。
“别说了。我信你。”
顾嘉年的泪水悄然滑落。
这一次，他没有回避宋缇绯的目光，沈冤昭雪一般微笑着与她对视。
“看来任思绮出击了。”
“亲子鉴定报告，还有你们俩的婚前协议。”宋缇绯说，“被告方临开庭才向法院提交新证据，先不论他们的做法是否合规，只说这种目的明显的攻击手段——实在不够高明。”
顾嘉年态度果决：“顾念的抚养权，我绝对不会让给她！”
“如果你想打赢官司，必须提供任思绮患有精神疾病的诊断书，有证人证言更好。”宋缇绯说，“医院的报告可以证实任思绮与子女共同生活会对子女身心健康造成不利影响，那抚养权归你就有很大的胜算了。”
护士给顾念测过体温，报出读数的同时不忘嘱咐。
“孩子第一次量是39度1，第二次量38度3，先不要给她服退热剂。等血检报告出来，让医生诊断开药。还有，你们这些新手父母，别把孩子捂得太严实，小婴儿新陈代谢快，穿多衣服很容易发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