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姜静月承包戈壁滩的消息不胫而走,传播得比她回望泉村还快,等她回村,村头围满了人向她打听:“小姜老师,那片荒地,你当真承包了?”
姜静月早有准备,将拿在手里的承包合同,举过头顶,扬了扬。
一张脸笑得跟朵花儿似的,像是捡了大便宜。
众人唏嘘,这姑娘到底咋回事?明明一烫手山芋,她把它当香饽饽,现在笑得有多开心,往后就哭得有多惨烈。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看在昨儿个学校分回来的青菜的份上,村民七嘴八舌地开始劝道:“小姜老师赶紧退回去吧!那地儿一根草都不长,根本就没法种!”
“而且在风口上,一有风,飞沙走石,多吓人,你这小身板往那一站,非得被吹走不可。”
姜静月仍是笑,“我今天去过了,没吹走。”
“小姜老师,上面把那地承包给你,摆明欺负你个外乡人嘛,虽然你没来我们村多久,但我们也不能眼睁睁看你吃这亏。”李老爷说的大实话,不想看姜静月一小姑娘,因为处世未深,被人牵着鼻子走,承包下戈壁滩,白忙活颗粒无收不说,还要像他们一样每年上缴公粮,赔了夫人又折兵,到时候连哭的地儿都没有。
姜静月将承包合同收好,放回身前的挎包里,跟李老爷道谢,“我知道李爷爷你们也是为我好,不过我还是想试一试,反正又不用上缴公粮。”
“不用上缴公粮?!”李老爷大感不可思议的同时,更担心是上头给姜静月下的套,不过不好说得太明显,委婉提醒道:“这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说不定有呢,”姜静月倒也不瞒着大夥,有一说一,“毕竟这是上面分发下来的任务,张书记答应我了,只要我开荒成功,那三百亩地可以免费承包给我十年。”
公社需要她打头阵开荒,一旦实验成功,剩下的戈壁滩依法炮制,到时候公社就能多出一两千亩的可用地,每年可以加收多少粮食和其他种植物。
互利共赢,谁也不亏。
说到三百亩,说到免费承包十年,姜静月整个人在发光发亮,周围村民从未见过这样乐观一人,活得就像小太阳,面对任何事都充满斗志。
但是,那是开荒,不是学校那一亩地,随便扒拉扒拉搞大棚种植,那么容易的话,公社上下就不会连愁一个月。
姜静月不做深思熟虑就接下任务,说好点是迎难而上,敢闯敢干的勇气可嘉,说难听了,就是盲目自信,不见棺材不流泪。
大夥都不看好。
姜静月却是一意孤行,甚至站到台阶上,张罗地问所有人:“我接下了任务,开荒三百亩地,我一个人肯定不行,有没有愿意跟我一起干的?”
现场一片闹哄哄突然安静下来,村民你看我我看你,皆是摇头。
乌压压的脑袋里,终於举起一只手,姜静月眼睛刷地亮了,目光随着冯父从人群里挤到最前面,“小姜老师,我跟你一起干。”
“老冯,别冲动,开荒不是闹着玩,”李老爷拉住冯父,劝道,“瑞年出去了,家里就你一个主要劳动力,你要是再去开荒,家里那么多地谁来种?不种地,你们一大家子吃什么?”
其他人跟着劝,“李伯伯说得对,小姜老师主职是教书,开荒也就一时新鲜,哪怕成不了,她也有饭吃,但你跟我们一样,不种家里的地,所有人都得饿死。”
在他们眼里,姜静月去开荒是儿戏,一旦过了新鲜劲儿,吃不了那苦,不出三天,就得撂担子,到时候担子就落到和她一起干那些人头上。
他们每天忙死忙活,就为了地里那点粮食,谁有闲工夫陪她玩。
“小姜老师对你家有恩,你也不能为了回报她,就赌上全家人的死活,这可不是开玩笑的,老冯,你得想清楚了。”真要这样的话,姜静月不就是第二个黄春芳。
冯父信得过姜静月,帮忙说话道:“小姜老师不是那种人,再说了,我是自愿站出来的。”
姜静月感激地看着冯父,郑重其事地向他保证道:“冯叔,你放心,不管怎么样,我一定会坚持到底。”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看到姜静月身上那股子不服输的韧劲,李来水被激励到,跃跃欲试也要举手,李老爷眼疾手快给他摁回去,“给我老实点!”
李来水刚要说话,有人打断他,杨母踉跄地从家的方向跑来,“不好啦!高丽婷跑了,我媳妇妇,找不到人了!”
所有人惊讶地回头,高丽婷被关家里,又不是一天两天,这都快一年时间了,怎么会突然跑掉了?
没想出个所以然,杨母已经由远及近,到了村长跟前,一把抓住对方就开始嚷:“村长,我儿媳妇不见了,赶紧让大夥帮我找找啊。”
村长稳住她的情绪,先把事情问清楚,“大文他妈先别着急,昨天我过去喝酒,小高不还在家里吗?”
“又不是昨天跑的,是今天,”杨母急得直跺脚,头上密密麻麻的汗,似乎真的关心高丽婷,“早上我和他爸去镇上给大文和二武送吃食,这不中秋节嘛,一家人就下了趟馆子,吃完,我赶紧回来给小高送饭,急赶慢赶,到家发现人没了,这可怎么办呀?小高脑子不太好,一个人跑出去,指不定出什么事?二武回来,我没法交代啊!”
姜静月抓住重点,插嘴问一句:“高老师跑丢了,为什么跟小叔子交代?”
杨母一楞,意识到自己说错话,即刻找补道:“瞧我这急的,话都说混了,是跟他爸和大文交代不了。”
“大文他妈,我记得你不是买了一根铁链子绑高老师吗?”跟杨母熟络的一婶子安抚道,“我看那铁链子老结实了,高老师人又不清醒,不可能挣脱得了,多半就藏家里,你自己没找到。”
姜静月再次看向杨母,说她关心儿媳妇吧,居然用铁链子锁人,说不关心吧,人不见了,她又这么着急?
类似情节,姜静月在拐卖儿童妇女的电影里看到过,但问题是,高丽婷是自愿跟杨大文结婚,也是自己放弃回城机会。
村民对杨母拿铁链锁高丽婷这事,并不觉得有任何不妥,毕竟高丽婷行为疯癫,跑出来很可能伤人。
“我找遍了,没在家,肯定是跑了。”杨母十分笃定,她现在的着急都是真情实感,却不是担心高丽婷跑出去遇到危险,或者伤人,而是怕她节外生枝,把家里的秘密抖出去,到时候她和两个儿子这辈子也擡不起头做人了。
“既然这样的话,那就劳累大家夥,帮忙一块找找吧。”村长招呼村民,就在这时,李来水惊呼一声:“哎呀,上午那同志还真是高老师啊!”
杨母听到这话,挤过去问李来水,“你在哪儿看到她了?”
“镇上的汽车站。”李来水说。
杨母激动地拍他,“你在汽车站看到她,不把人给我带回来?李来水,你是不是诚心的?”
李来水莫名其妙,“我什么诚心的?婶子,不带你这么污蔑人,我就大老远瞅到一眼,当时都没认出来,还是刚刚才想起。”
杨母还想指责李来水,李老爷插一嘴问:“你大文嫂子去车站干嘛?”
李来水平白无故被骂一顿,心想早知道就不站出来了,但爷爷的话,还得回:“跟人上了一辆长途汽车。”
“不会是大文吧?”李老爷问杨母,“大文没跟你说这事?”
杨母斩钉截铁,“大文这会儿还跟他爹喝酒呢,不可能是他。”
同时回话的还有李来水,“不是大文哥,是……”
李来水嘴巴比脑子跑得快,脱口而出后,反应过来,好像不该说,为时已晚,杨母抓住他,追问:“谁?咱村里的人对吧?”
见人不说,杨母开始胡猜一通,“冯瑞年对吧?一定是他,你跟他关系最好,所以才护着他。”
“婶子,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冯哥出远门了,又不在镇上,怎么可能是他嘛。”李来水往姜静月那边瞄。
杨母一个字听不进去,胡搅蛮缠:“不是冯瑞年,你藏着掖着干嘛?李来水,你不说是吧?信不信我报公安去,让公安把冯瑞年抓起来!”
李来水一个头两个大,心烦地抽回手,“都说了不是冯哥,是方南周,他带高老师上的车。”
李来水到现在也没搞清楚方南周的来头,说是他冯哥专门找来给姜老师打井窖的,按理说应该跟他冯哥要好些,但在他看来,对方明显跟姜老师更亲近。
冯瑞年不在场,杨母只能找姜静月对峙,“这都怎么回事?姜静月,你最好给我说清楚,方南周把我儿媳妇拐走了,是不是你也知道,你俩串通好了?”
姜静月矢口否认,“杨婶子,你这就冤枉好人了,我可什么都不知道,从方南周离开望泉村,我就没再见过他,再说这两天学校和土地的事,我都快忙死了,腾不出其他精力。”
“我家就挨着学校,我们一家都可以给小姜老师作证。”冯父帮姜静月说话。
“你们一家都跟姜静月穿一条裤子,说的话能信有鬼,方南周,他一个外地人,如果不是姜静月的主意,干嘛拐我儿媳妇?”杨母一口咬定这事不光跟姜静月有关,而且她是主谋。
姜静月觉得好笑,反问道:“我干嘛拐你儿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