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动了
“沈锐,重新认识一下,2019年校级三好学生温以宁,学科总排名全校第一。”
“我的梦想,是考上东泠师大。”
“因为我喜欢的那个人,也想考这个大学。”
“书上说,山鸟与鱼不同路,你和我,不是一路的人。”
纷杂的记忆,恍若在昨日。
春季开学,温以宁突然转班了。
他们全国是最后一届文理分班,到了高一下半学期,学校会根据同学们的意愿,在原班级的基础上分为文理两班。
沈锐毫不犹豫地填了文。
温以宁生物39,她是不可能学理的。
温以宁没有选理,也没有选文,她向学校申请,重新转回艺术班学习。
这项申请自然是批准了。
走廊里熙熙攘攘,蒋文玉手里抱着一摞书,一边往楼梯上走,一边说:“以宁,你怎么突然想着要回艺术班啊,如果你选文的话,咱们还以继续在一个班级,是因为……有你不喜欢的人也选了文班吗?”
王宇和苏然,都选了文班。
温以宁手里也抱着一摞书,都是她的,要往新的班级搬。
她含糊地嗯了一声,只注意脚下的路,不小心撞在了一个人的身上。
这人的胸膛,怎么硬得和铜墙铁壁似的。
书本来就沈,这么一撞,温以宁托在底部的手一松,差点全都掉下来。
好在她屏住了气,咬着牙死死拖住。还有一楼,就到了新的班级了。
“不说声对不起么,同丶桌?”
待温以宁看清楚撞的人是谁,憋住的那口气彻底松懈,哗啦一声,书全掉在了台阶上。
她忘记了捡,声音微弱:“对,对不起。”
一个寒假没见,沈锐的头发长了,碎发半遮住漆黑的眼,目光薄暗,嘴唇抿成一条线,没有表情,也没有说话。
“我说对不起了,请你,让开。”
“怎么办,我没有原谅。”少年恶劣地笑笑。
温以宁一噎,眼神闪躲开。
蒋文玉走半截,才发现好朋友没跟上来,又抱着书往下走,正看见沈锐堵在温以宁的身前。
蒋文玉只恨手里抱着书,不能把沈锐扯开,於是言语威胁说:“沈锐,你最好别把整苏然那套搁我们以宁身上,不然我让——我让以宁哭给你看!”
温以宁:“……”
沈锐嗤了一声,倒是挺会威胁人的。
他弯下腰,没一会儿的功夫便把散落在地的书本捡了起来,他手臂有力,抱在怀里也不觉得沈。
温以宁忙说:“谢谢你,给我吧。”
“不客气。”
沈锐转身,直接把书压在了蒋文玉抱着的那摞书上:“谢谢,抱稳了。”
蒋文玉嚎叫道:“沈锐你神经病!”
沈锐不管她,拉住温以宁的手就要往楼下扯。
隔着一层衣袖,也能感受到手臂的纤细,她和那摞书,不知道谁更沈点。
“跟我走。”语声清冷。
温以宁被捏得腕疼,顿住步伐:“我不去——”
沈锐陡然回过头,看到她的那一刻,眼神倏地软了下来,温声哄着:“用不了多长的时间,我有话想要和你说。”
“我不去。”
“那你要去哪?”沈锐咬着牙,“艺术班,还是哪?”
温以宁叹了口气:“沈锐,我本来就是艺术班的人,现在,也只是回去了而已。”
沈锐压低了声音:“可不可以……不回去?”
她没太听清:“嗯?”
沈锐望着她,眼尾泛红:“我以为你会报文,我也报了文,你要去哪,你去哪,我跟着去哪。”
温以宁呆住了,在心里反覆体味沈锐话中的含义。
她是否可以理解,少年有喜欢她的意思,还是单纯的追随。可她算不上有多么的优秀,更没有值得追随的东西。
或许,如苏然所说,老师与学生,敬爱之情。
温以宁的唇角流露出苦涩。
“沈锐,我仔细想过,文科班的学习进度并不适合我这个艺术生。我要去我该去的地方了,你也应当去你该去的地方。”
“你很聪明,如果努力一下,绝不会比任何人差。”
“我也会努力,努力成为能让别人勇敢追随的人。”
她静静地说:“我们一起努力。”
感觉到手腕的力量弱了下来,温以宁抽回了手。
沈锐的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她曾经问过她,有没有什么相求却求而不得的东西。
好像有了,有了一个雏形。
沈锐笑了一声,与她错身而过,向教学楼外走了出去。
温以宁留在了原地,回身望着他愈来愈模糊的背影,苏然给她发的消息再一次烙在心上,烙肉般,快烧焦了。
苏然说:“温以宁,你初中的破事儿我全部都知道了。如果沈锐也知道的话,他会彻底厌弃你吧,不如你们不好聚好散,你先离开他。”
彻底厌弃么。
温以宁眸光黯淡,一如玻璃门外连绵的阴雨。
高一下,期中,温以宁的成绩全校第105。
……
高一下,期末,温以宁的成绩全校第58。
……
高二上,期中,温以宁的成绩全校第18。
……
上课的时候,她没有睡过一次觉,有听不懂的地方,会直接举手问老师。
课上没能解决的问题,她会把老师围在讲台上问。
如果还没解决,就追到办公室。
晚自习,班里同学玩闹不停时,她拿全需要看的书,悄无声息地走出教室,在熟识的老师的办公室,在空无一人的废弃教室,甚至是,在楼梯间,在走廊里。
晚上回家,温以宁把书和练习册从书包里取了出来,笔记本平摊在桌面,手机里放着从网上找的视频课。
凌晨,零点二十。
灯灭了。
高二上,期末,温以宁的成绩全校第一。
并赶超后一名整整89分。
她温以宁,一个艺术生,底子差不说,每天还要比文化生少上两节课,能够取得全校第一的成绩,老师们都觉得不可思议。
“以宁啊,上学期期末考得不错,真得让我们班那几个自以为是的好学生向你这个榜样多学习。”
“以宁,干脆转文化吧,以你的分数,一本学校没问题的。”
温以宁不好回答,只是点头微笑。
语文老师招呼她过来:“来,以宁,帮老师把书先拿过去,咱们一会讲逍遥游。”
语文老师姓严,人称老严。刚进新班级的时候,同学们七嘴八舌地告诉她,严老师很严。
老严上课点名,出其不意,一旦你的名字从他口中说出,务必即刻起立,即刻回答——有所犹豫的话,就得一直站着。他的课上,往往能站一群人。
与上一个班级的语文老师照本宣科不同,老严讲课很有趣,总拿同学们开玩笑。
譬如,在温以宁第一次上课的时候,老严就指着后黑板上的粉笔画说:“谁画的雷锋?”
同学揪了揪温以宁的衣袖:“别楞着,叫你呢。”
这就算叫她了,温以宁茫然地站了起来:“老师,是我画的。”
“人家雷锋不长这样,下回别瞎画了,坐下。”老严四十多岁了,长得其貌不扬,说起话来像是要吃人。
温以宁战战兢兢地坐下,心里以为新的语文老师不喜欢她。
回头,有同学让她别放在心上,老严这个人,说话就是损。
事实上也是,女同学化了妆,他会故意把人家点起来,问她为什么长了哭成了两个红眼圈。男同学打了瞌睡,他会直接把人调到讲台边上,方便用小教鞭随时敲打,还发明了清凉油点人中丶用气球做物理实验的小妙招。
别提多损了。
但也多亏了这位老师,班级里的同学语文成绩都不差。
临走前,温以宁细心地严老师接了一杯热水,杯子很好看,双层玻璃的,上边有鸟兽春花。
“哟,又来给严老师接水了。”
温以宁寻声望去,弥勒佛笑眯眯地瞧着她,小眼睛里不知道在盘算着什么,说:“严老师可是你的恩师啊,我教你的一学期,可没见你的成绩有过提高。”
这时,办公室的门敲了两声,紧接着推门而入。
校服穿在沈锐的身上,平添了几分不羁少年气。
沈锐压着眉,仿佛刚睡醒,一擡头,看见了饮水机边上的女孩。
她双眉下意识地揪着,粉嫩的嘴唇抿成线,欲说还休。
给老师接水,够乖的。
“嘶。”
方才楞了神,水不小心接多了,溢在手背上,温以宁手忙脚乱地把茶杯搁下,擡起向手背吹了吹。
烫红了,还在冒着热烟。
弥勒佛笑了:“温以宁也会看帅哥看呆了吗,这可是我们班最好看的一个小夥子,女同学写给他的情书都塞到我的教科书里了。”
少年挠了挠头:“李老师,错不在我吧。”
弥勒佛:“让来办公室就是为了说这事,这个月已经是第三次了,我知道你们年轻人血气方盛,可是高中不允许男女恋爱,你好歹跟那些追着你不放的女同学们说清楚……”
温以宁和严老师说了一句话,抱着书走了。
走出门,与沈锐擦肩而过。
“我记得温以宁之前和你做过同桌,你瞧瞧人家现在,年级第一……沈锐你在听吗?”
沈锐回过神,散漫一笑:“对不起老师,我意识到了我的错误,并且进行了深刻的反省,以后一定会加以改正。没什么事的话,我就不打扰您了。”
弥勒佛一楞,叹气道:“这孩子,天天不能学点好的。”
温以宁先把老师的书送回了班级,被开水淋过的手背又疼又痒,她打算去卫生间用水冲一冲,可人太多了,没有挤进去。
二楼竣工了一整年,那里应该没人。
温以宁走到楼梯后,听到身后有人叫她。
“等等。”
似乎怕她跑了,沈锐想要拉她,女孩向旁边一躲,误触碰到了她手背的伤口。
温以宁疼得皱眉。
沈锐顿了一瞬,反握住她的另一只手,顺着楼梯往下走。
楼梯间偶尔会有教导主任巡视,温以宁不敢把动静闹大,只好跟着他走。
似乎怕把她捏疼了,他的力道很轻,轻轻一挣便能挣脱。
可她不想挣。
二楼的女厕,传来了淅淅沥沥的水声。
最后,沈锐捧着肿了一圈的小手,放在唇边,轻轻吹了吹。
气息温热,带了点麻痒。
挺舒服的,可是不合适。
温以宁迅速抽开了手,别过脸,不知道说什么好。
沈锐的手还悬在半空,滞了一下,轻嗅着指尖残馀的甜香。
穿堂风一吹,味道淡了。
他靠在洗手台上,见她一直盯着自己,唇角上扬:“我有那么好看吗?”
温以宁深呼吸,如实道:“好看到都被老师请进办公室了。”
沈锐怔然,笑了一声:“都听见了?”
一个办公室就那么大点地儿,这不是明知故问么。
“听见了。”
沈锐眸光一暗,忽然靠近了她,像是贴在胸口上,对着她的心脏低语。
“老师说,我太招人了,让我快点找一个女朋友。老师还说,刚才倒水的那个女孩不错,让我考虑考虑,”他顿了顿,笑容更加放肆,“不用考虑了,我也觉得不错。”
“同桌,行行好,把我收了吧……”
“求你了。”
嗓音喑哑,近乎蛊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