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你不是说你家穷嘛!你是个富二代诶!”
她放下行李,在我家前院转了一圈。
“这前院都够打篮球了!”
“你家还有个菜园!”
“我天!菜园后面还有果园!这怎么还有个大后院啊!”
“你们家后院后面是竹林诶!”
“你家这么牛逼,为什么你爸妈还每次找你要那么多钱啊?”
她拉我过去,在我耳边悄悄问。
怎么解释好呢!我看着她在这房子前后撺掇,嘴里一直赞叹,我爸那下巴都要扬到天上去了。
我苦笑,歪头低语:
“这些都是属於我哥我弟的,而且这房子其实不算贵……”
其实何止如此,这房子就是长辈用来好面子的,我哥我弟也不乐意住这房子。
这位置偏,买瓶水都要开车40分钟出去。不止我哥弟,村里的年轻点的都在外地工作,也就过年过节回来。
这也就导致我家那些田地一年四季都是荒的。
“你家还有田地!那岂不是可以种好多好玩的东西!”
她再次瞪大双眼,抓错了重点。
“……”
我走进堂屋,迎面看见的就是两辆大黑车,看车牌上的省份,应该是我哥我弟的车。
他们的车又和前年的不一样了,我不认识车,但看车型感觉应该不便宜。
“明明有车干嘛不来接我们!”我无奈叹气,小声嘀咕。
因为这个房子位置偏,出租车不往里开,我们刚刚是拉着行李走了两里路才到家的。
恰巧我爸走过来,刚才的抱怨他刚好听见。
“一天到晚就知道抱怨爹娘不好,白眼狼……”
我爸恐怖的表情让我想起许多不好的记忆。
大概是我表情太不好,她紧紧揽了一下我的肩膀,低声:
“回去后我买车,带着你满世界跑!”
其他人都走到前面,她趁别人不注意,轻轻在我耳根亲了一下,完全打断了我刚才不好的心情。
我咧嘴,耸肩不好意思,躬身低头掩藏笑容。
要知道,我们正在堂屋,擡头就是菩萨和财神,以及我家祖先。
方才刚刚进屋,父母还让我点香叩拜,每个神仙和每个先辈的照片和牌位都跪过。
现在又当这老祖宗的面……多少有点大不敬的禁忌意味……
进入里屋,大厅里是我哥我弟,以及我最讨厌的舅舅,他曾经因为我不结婚而大力出言辱骂,并让我从窗前跳下去。
他骂我的时间段,正好是我与精神病抗衡最难受的时候,他话不可谓不伤人。
显然舅舅看见我,脸一下拉得老长,没打招呼,他也没给我机会打招呼,甚至连我介绍她的机会都没给。
“你可少在那装城里人,认识几个城里人就牛逼上天了啊!”
这种话我从考上大学就一直听,早些年我真以为是我的错,这算是为我走向自残“添砖加瓦”。
他们这群“大男人”嘴里瓜子吃完就往地上一吐,待会又是女人们收拾。然后他们开始惊天言论,仿佛自己就是马克思恩格斯。
话里话外,无非就是催婚。
“我跟讲,就我见过的所有女人,30岁还没结婚都是有毛病的……”
舅舅这些言论还是和以前一样恶臭,听得我直皱眉毛。
悄悄看了眼她,她也如我一样皱着眉毛,但是并没有出声。
还好她和我都没有出声反驳,不然肯定被合起来欺负。我悄悄给她发了条消息:
“你要不去前后院转转!他们说话一直就这么恶心……”
她秒回:“不了,陪你,你在哪我在哪!”
明明只是简单的话语,我却鼻头酸涩了,仿佛酸杨梅汁挤进了鼻子里。
你在哪我在哪!
年纪小时,这句话一直都是我对别人说,我总是很容易粘人,也就很容易招人烦。
舅舅和哥弟的话语瞬间失去了伤人的魔力,就像和尚念经一样,我无心听。
“城里的女人物质的嘞……”
“嗯!你说的对!”
“她们彩礼要得高的呀……”
“嗯!你说的对!”
“我儿子肯定不找城里……”
“嗯!你说的对!”
“你tm有毛病是吧!故意找茬……”
“嗯!你说的对!”
我和她一直在发表情包斗图,听得不专心,但嘴上一直应付着,还时不时被表情包逗笑。
一看气氛开始焦灼,我立即掏红包。
“新年快乐啊!舅!祝堂弟早日找上老婆!”
我把红包一脸孝敬地递上去,顺便另一只手用红包招呼我几个侄子侄女过来。
“还有我那堂妹,也快30了!别成为我这样有问题女人啊!”
我的话让在坐几位表情一僵,尤其是舅舅,手里的瓜子往地上一砸。
眼看他们要发飙,我开始给两个嫂嫂和侄子侄女们发红包,嘴里还说着祝福语:身体健康,好好学习……
伸手不打笑脸人,这时候就是舅舅再有意见也得憋着,等我说完。
偏偏我这时口若灿莲,对一个侄女就能祝福个半天,正好我侄子女多,楞是说了好久。
而她竟然也准备了红包,但只给了几个年纪小的孩子。
之前就听她说过,在她家,只给小孩子红包,而且红包都不会太大,重在心意。
我很喜欢红包小点,像广东那样,给几块钱就好了,这时候反而更重视心意。
多少次,别人给我和哥弟包红包,家里人都要把我们悄悄拉进里屋,数我们的红包钱。
数完后,再嘲讽抱怨这家人真小气,真看不起人,包个红包都这么点。
再接着就是把我们红包钱倒个包装,添个十几二十块钱,再包回去。
我们家每年都要因为谁家包红包少了而结梁子,好多次大年初几早上就要因为这件事吵架。乌烟瘴气!
等我给完红包结束,天已经黑了,都该散了,舅舅一脸郁郁回去了。
南方冬天温度没有北方低,但体感更冷,而且没有暖气。
她是北方人,对南方的冷没有概念。从到老家房子的那一刻,她就一直在抖。
晚上她还在洗澡,我搬来家里的小太阳取暖器,守在浴室外,对着她待会要穿的衣服烘烤,这样就暖和了。
“冻冻冻冻冻冻……”她一推开浴室门就开始哆嗦,嘴好像机关枪。
我辅助着她擦身体,穿衣,我们就好像在和冷气赛跑,争取在暖气散尽前穿上衣服。
穿上衣服后,她紧闭着双眼,面朝取暖器,蹲着,张着双手取暖。金黄的光线铺在她脸上,活似烤箱炙烤灯下的面包。
我忍不住咧嘴笑:
你怎么跟家里的猫子一样,每年没来暖气的时候,它们都在取暖器面前烤得双面金黄。
她:“……”
她不睁眼也不转头,单手五指一抓握,这手势代表闭嘴,高中时她嫌我话多就会用这个手势。
我撅了撅嘴,不喜欢这个手势,但它对我有奇效,我每次都老老实实闭嘴。
我为什么会这么听她的话?
想着,手下已经把她的头发吹干。拿出一套南方特色碎花睡袄,让她穿上。
“这……太丑了!”
她的反应和我当初看见这种睡袄一样,我相信很多人都会如此。
但……最后都会真香。
这种睡袄在南方是一种神奇的东西,极其便宜,又极其丑,但偏偏它又极其暖和,比任何我穿过的高端羽绒服都舒服,所以……很多南方人会直接穿着它上街。
谁也别想在冬天,把南方人身上这件丑丑的衣服扒下来。
她是个很在乎形象的人,信誓旦旦说:
头可掉,血可流,这种丑衣服绝对不可能穿。
结果,她去洗衣服时还是冷得受不了,尝试了一下,然后……就不脱了。
她还和我穿着丑睡袄拍照,发朋友圈附言:翠花和如花……
晚上睡觉是真的煎熬,我们睡一张床,但我们房间没有空调。
家里其实有空调,但只有老人丶孩子和两兄弟房间有,换个说法就是除了我都有空调。
我基本上不回家,没有空调也认。
她说她要买个空调。
我说:“不值得,我们就待几天,你要是买了,家里这一个月的电费他们都得安你头上!”
其实在南方,在这种薄墙房子,没有保温层,空调开得再大,也达不到暖气一半舒服。
但她还是要买,她说:
“空调在,命在!”
她出钱出力,家里人假装不好意思推辞几下便欣然同意了,还好心地提醒节约用电,电费不便宜。
我内心翻白眼:整个四层楼的电费一半都让她出,确实不便宜……
这是少有地我们在花钱方面出现分歧,但我很快顺从了她,钱谁出我没说。
情侣之间钱的问题常常是致命的。
我俩在一起时间实在太短,都来不及商讨如何分配钱。
想想大学时,宿舍要合夥出空调电费,费用平摊下来不算高,但常常因此不和谐,我处理不好金钱纠纷,特别害怕这种事情。
但我和她之前倒是出奇的和谐,该花就花,谁也没计较。
但以后呢?现在空调还不算太大的钱,以后的大钱得要制定规则才行。
目前我也分不清我们是在aa,还是经济大乱炖。
钱都是后话,今晚上冷才是目前的坎。
我俩一张床睡,我冻得要死,再厚的被子盖住的也只是我冰石子一般的脚。
钦佩南方过冬的勇士们,他们过冬不靠暖气,靠一身正气。
“哪里是靠正气,分明是靠抖!”她躺在旁边,回覆着我的调侃。
她为了暖和身体,睡觉前从我家一楼爬到四楼,再下来,再上去,如此反覆。
现在的她就是个暖宝宝,和她一个被窝倒确实让我温暖了些。
我故意把脚靠她远点,我那脚就是个冰块。
每次南方过冬,我都睡着了,脚还没有暖和过来。
就因为这点小事,七八岁时,我奶奶就常常担心我未来的生育问题。
民间一直传,手脚冰凉的女的不好生养。唉,咋没人传男人咋样会不好生养呢?
算了,反正我也不生不养……
她突然碰到了我的脚趾头,吓得猛地一缩。
“你脚怎么这么冷?差点以为碰到了什么铁疙瘩!”
“我从小就手脚冰凉,也许我是女鬼哟!没有体温!哈哈!”
我亦如小时候一样调侃自己。
她两脚一捞,手脚并用,把我的冰疙瘩脚掌放到她的大腿上。
温度仿佛激涌的血液,从她的身体汇入。
“你好暖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