缠绵

这个缠绵的吻，叫红莲的身体渐渐发烫。

在这破塔里待久了，天天被佛音灌耳，不止杀欲被消磨，连自读的心情都没有了。可真的要变得像那些秃驴一样六根清净……

如今压抑了多时的渴望一朝爆发，比以往都要强烈得多，红莲忍不住往对方身上蹭去。“我想要你。”他小声地在唇间逸出这句话，不安分的手，开始扒岳清商的衣物。那身宽袍大袖，层层叠叠，红莲扒了好几下还没见到皮肉，脚下一轻，身子已被拦腰抱起。岳清商抱着他，往卧房走去。

“这里面又没人看得见……”红莲不禁偷笑，什么屋子丶梅林，都是自己造出来的幻景，里外都是一样，岳清商偏还要进屋再做。

岳清商道：“人偶能看见。”

琴声仍在这片空间里飘荡。红莲一怔，有点儿不好意思：“我照着你的样子做了一个人偶，你有没有生我的气？”

岳清商低头看他，没有答他这句话，只温声道：“你待在这儿，一定寂寞得很。”

“没错……”红莲搂着他的肩，往他怀里又蹭了蹭，“我时时都在盼着你来。”可岳清商来了，他却还要赌气视若不见。自己真是个傻子，若是早一点开口，早就和岳清商冰释了。平白在墙上写了这么多正字，每添一划的时候，心里都在难受。

岳清商眸光凝注着他，任他在怀中撒娇，神色中蓄满了爱怜与温柔，沈默片刻，道：“我也很想念你。”

说话间，已走到房里，轻柔地把人放了下来。唇瓣被炽烈地亲吻，红莲抱住他的腰，回应了他。

交缠的呼吸，似春日的暖风，吹皱了一池春水，颠倒缭乱，波翻浪涌……

红莲喘息着，目光凝注着岳清商。他和岳清商并非第一次了，在魔界，他们曾经彻夜在一起，可哪一次都不如现在叫他沈迷。那时候岳清商待他仍是温柔的，他自己却因为挖去了仙骨，变得感情淡薄，这件事情对他只是消遣，他不懂岳清商为何要轻抚他的发丝，在情浓处无声地唤他的名字。

“红莲，红莲。”此刻，岳清商低哑地在他耳畔私语，就像给他下了咒。恍恍惚惚间，红莲终於懂了，听懂了这一声声背后的深情。

红莲的神识也在同时震动，他好像……触碰到了一颗心的雏形！

这一颗心，一定是爱他之心，是为了岳清商而生的。他们的两情相悦催动了这颗心的成形，红莲搂紧岳清商的背，不知餍足一般地再度向他索求。

待到把这长久以来的爱意，都倾泻出来，红莲依偎在岳清商身边，和他说着闲话。他们都有些累了，却还不舍得去睡。

“我感觉得到，我还差了一点点。”红莲五指相扣，牵着他的手，轻声道，“我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凝聚出一颗心嘛？”

“不必心急，”岳清商安抚他，“你好好地修心即可，时候到了，自会水到渠成。”

岳清商头一次这么说的时候，红莲只道他在敷衍自己，现在红莲知道了，岳清商也在盼着自己出来。他对自己的思念，不比自己少。

我不理他的时候，他还在搜集新奇的小玩意带给我，他的心里，一定很苦楚吧……

红莲擡头，看了岳清商一眼。

暗自决心，要待他好些。

“对了，闪电貂现在怎么样了？”红莲想了想，又问。这只貂，上次见到时才化形，又有好一段日子没有见到了。

“他很好。”岳清商道，“他小时爱睡懒觉，长大后已勤勉了许多，如今正在魔界修炼。”他又笑了笑：“闪电行事条理分明，懂得变通，也有分寸底线。等你出去了，可以让他代你管一管魔界事务。”

红莲若有需要，他自然也可以帮忙，只是他身为仙人，无法服众，闪电貂便没有这个弊端了。

“好。”红莲一口答应，他身为魔君，从不耐烦理会魔界的政事，能一股脑丢给闪电貂，正合他意。反正是自己的灵宠，岳清商也这么说了，没什么不放心的。

“不过，”红莲闹他，“你这么夸闪电，是不是在暗暗地说我不成器？”毕竟这些事情，本来是他该管的。

“人各有所长，我没有那么想。”岳清商道，空着的那只手，抚了抚埋在他身前磨牙的红莲的乌发，“我还等着你继承我的衣钵，把琴道修成正果。”

红莲在琴道上，的确是有兴趣，也有几分天赋的。

“嗯……”红莲略略安静下来，乖巧道，“我会好好练琴的。”

心里则在诧异，岳清商真能忍，说话间一点都听不出来……

何时，他能动容？红莲有点好奇，於是继续细碎地啃咬丶舔.弄。

他听到岳清商的声音，带了几分无奈道：“该睡了，红莲。”

“唔……”红莲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仍不肯放过他，连手也用上，把玩着另外一边。折腾了好一气，红莲终於发觉岳清商的呼吸微微乱了，他轻喘着道：“你太淘气，红莲。”

话音未落，岳清商伸出手去，按住红莲的腰，另一只手，“啪”“啪”“啪”，不轻不重地打了他的屁股三下。

红莲倏地擡起头来瞪他：“你居然打……”又羞又恼，羞多於恼，双颊烫得厉害。他马上回敬过去，直搅得在临睡前他们又好了两次，这才作罢，相依着沈沈入梦。

翌日清晨，红莲罕见地比岳清商更早醒来。

他偷眼瞧着双目闭敛丶呼吸平缓的枕边人，小心地挪了挪，在那人面颊上轻轻一吻。忽而想起了什么，红莲舍不得从岳清商的怀里离开，也不想惊醒岳清商，心念一动，分出一个化身，往外面的梅林而去。

塔里没有风，白梅仍永无止境地飘落，在地面堆积如雪。幽微的香气萦绕，这片梅树林，永远停留在了红莲记忆里，最美好的时候。

林子深处，独坐着一个清瘦的身影。这身影也像是刻在红莲记忆里的一部分。

不知何时人偶已停止了弹奏。低头对着面前的彩凤鸣岐琴，就像一具真正的傀儡那样呆然不动，好像在等着红莲，继续给他下令。

红莲化身静默地看着他。

岳清商来了，这排遣寂寞的人偶已……用不着了。人偶长着一张岳清商的脸，要他毁去，还有点儿不忍心。红莲先前在塔中发疯，亲手拆掉了一点点建起的白梅小院，迷乱的神识中却总还存着一丝顾惜，把人偶保全了下来。

人偶如有所觉，缓缓转头，一双宁静到有些木然的眼睛，凝望着他。

当断不断，等以后人偶的神智渐长，就更麻烦了。

红莲的心头涌起决意，擡起手，淡淡的红光绽出。转瞬，人偶的身形变得虚幻，化为巴掌大小的一物，飞回红莲化身的手心。原来这人偶，本体是一个陶俑，也就是许多年前岳清商制一夜飞雪埙的时候，红莲趁机捏的那只抱琴小人。

化身将这陶俑送了回来，让红莲装进了介子里。

---补字数小番外（时间线在结局之后）---

年迈的象，会在将死之时独自离开，去往象冢。

魔界的君王们，似乎也有一处神秘的“象冢”。这些至为强大，也至为傲慢的尊者，虽然逃不了疯癫而死的宿命，却从来没有人知道，他们最终去了哪里。

“真的有这么一处地方吗？”看闲书时读到了这则传说，红莲也很好奇。

旁人或许无从验证，对天道化身的他来说却容易——合上双目，在心中沟通天道。他很快得到了回应。

下一刻，红莲的身影，骤然从原地消失。

这儿就是历代魔君的墓冢？

红莲站在一片砂砾上，转头四望。原来是三界之外，独立的一方小世界，难怪没有人能寻到。

当然和凡界的墓地相差甚远，碑铭丶土丘丶松柏丶石亭，通通是没有的。

只有无限的荒凉。

他置身在黄沙大漠的中央，能看到极遥远处有几座孤峰，再远处还有碧波荡漾的海洋，却无任何活物。沙漠里没有苍鹰丶骆驼和沙鼠，甚至连一丛沙棘都找不到。

再次凝神感知，红莲明白过来。这片沙漠，正是一个昔日的魔君陨落后所化成的。他们的魔气回归了幽冥渊，意志却留存此处，化作这方小世界中的山川日月。

他们死了，却还没有完全泯灭。

红莲在空中飞掠，他想到处转一转，看看有无危险，下次带岳清商一起来。

他来到了海边。

“咦？”红莲吃了一惊。海岸上孤零零地矗立着一块礁石，从这块礁石上，他竟嗅见了一丝活物的气息！

忽有一个虚影，从礁石前浮现。少年模样，雪白肌肤，莹紫色的眸子，是个魅魔。

“是新任的魔君陛下么？”虚影凝注着红莲，“您看起来很年轻，也康健，想必是闲来走走的吧。”

他生得秀美，在魅魔中却也算不上出众，只那一份恬淡温柔的气质，倒是罕见。

“我是。”红莲好奇地打量他，“你又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你在这儿有多久了？”

虚影不卑不亢地一一回答。

是侍奉魔君重华的宫人？重华……那不是三万多年前的事了？红莲又看了一眼虚影背后的礁石，原来如此，这只魅魔的本体就沈眠在礁石中，且已渐渐石化，与礁石融为一体。

这方小世界里空空荡荡，没有清气，也无浊气，魔物在这儿待得太久会衰弱而死。这石化之术，是为了延寿续命的。

换做自己，不能吃，不能动，困在石头里三万年……一定恨不得一头撞死！

“已经三万年了，你想不想离开？”红莲道，见虚影摇头，又问，“你在等什么吗？”

虚影笑了一笑：“我没有等什么，只是想陪着重华陛下罢了。”

他口中的重华，便是这片浩渺的海。

红莲隐约懂了。他瞬间想到，如果自己死了，化作水泽，岳清商也会这样守着自己吗……直到连身躯都化为枯石？

他打断了思绪，不忍心再想下去。

忽然心神一动，红莲感应到了此处天道的异常。天意有话告诉他。在他感知之下，那对世人来说玄之又玄丶不可言说的天道，变作清晰明了的纹路。在这些天道的脉络里，红莲看到了一个身影。

是重华，是这位魔君还具有“人”的形影时的样子。

世间罕有的俊美容貌，与红莲相较也不逊色，只是眉宇间，带着一种拒人千里的冷漠。

“你有话要我带给他？”红莲在心神中问。

“让他滚，别再碍我的眼。我没有要他跟来。”

“如果不是你带他来，他可是进不来的。”红莲直率地说。

“是他求我，我才捎上他，不过垂死之际，心血来潮罢了。”重华冷冷道，“他从来都是一厢情愿，三万年而已，他以为守在我这里三万年，我就会动容？本尊从诞生之时起便无心无情，他应该知晓。这般死缠烂打，徒惹我厌烦。”

“是吗？你若真的觉得他碍眼，大可催起浪头，拍碎了礁石呀。”细论起来，重华可能算得上红莲的兄长，红莲对他却一点儿也不客气。

重华不再说话。天道显化出来的身影，随即消散，又变回了无知无觉丶平衡守序的法则。

到最后，红莲也没有把话带给魅魔。

重华的态度，魅魔心里一定都明白，用不着他再说什么。

临走时，红莲又回头看了一眼。

虚影仍伫立在海边，雪白的浪花，轻柔地没过脚踝。

也许，他还是在等着什么吧，红莲心想。再过数千年丶一万年，终有一天会到尽头。魅魔的身体会彻底化为岩石，泯灭灵智。但在他死去的前一刻，那极短极短的“刹那”，他的身体即将回归天地，成为天地的一部分，神魂也因此能与这天地产生共鸣。

那时候，他将再度“见”到重华。

最后一面，而后永诀。

多日以后。

“你看，这是我转悠了好久，找到的唯一一朵花。”落脚在山巅，红莲指给岳清商看。

青石的罅隙间，有薄薄的泥土，一朵纤小的白花悄然绽放。

“看来这个世界，以后也会繁衍万千生灵，是么？”

“嗯！”红莲点点头，“虽然这里荒凉得很，没什么特别的风景，但一个初生的小世界，还是挺新鲜的，对不对？”

“我的确是第一次见。”岳清商笑着道，“这朵花，也让我有了些领悟。”

“那就好。”

红莲没有和岳清商讲那只魅魔的故事，他觉得太悲凉。

看完了花，他们又在小世界里走了走。

在某处幽静的山谷，红莲留下了一眼永不枯涸的清泉，和一小片草地，岳清商亲手在草地上种下了几株花。很久很久以后，这方世界才会诞生有灵智的生命，这一小块鲜花地，就当做给那些崭新生灵的一点馈赠吧。

还是打了pg，手感怎么样啊，琴爹=w=

（本章因为一些众所周知的原因需要修改，而v章只能加字不能少字，於是就加了个番外……其实删掉的字数很少啦，不用抱有什么期待，是我番外写超了qw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