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5 章

大殿中的喧闹之声从白天到黑夜，黑夜又至白日，仍未停止。

沈桃也想了许久。

小幺跟在她身侧，焦心地等待着自家主子的回应，两边的走向它都觉得有些奇怪，看不懂也拦不住。

火长阳给雁鸣山传了密信告知沈桃安全的事情。

同样犹豫着在信中以模糊的方式问自家爹，如果沈桃要做一些危险的事情怎么办。

他当然知道自己拦不住沈桃。

沈桃从小就有自己的想法，想做什么便去了，在确定自己确实难以以正常的方式修炼后，她便毅然决然将情根当成灵根来修炼。

还说反正都是承载东西的，差不了多少。

偏偏还给她搞成功了。

从再次相见到现在，沈桃便一直在同仙云宗与兽境作对，今日这局面他早就该料到的。

如今各大宗门强势，妖界势弱，魔族被压，小宗门活得屈辱。

大宗门中又以仙云宗与兽境为主，他们发话，没有敢不遵从的。

晚间时，仍旧只有半数的票。

三皇子代表京州皇室与所有寻常百姓，更不敢随便做下决断。

这些仙门之人有灵力有法术。

但他背后的那些人，在仙云宗与兽境面前根本没有半点反抗之力，一条条鲜活的命现在就在他一人手中。

讨论渐渐声音小了下来，所有人都慢慢安静下来。

外间有些微的鸟虫鸣叫声，似乎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事关重大，且我觉得时机不对，我需得回去同其他人商量一番再做决定。”三皇子轻叹一口气，看向沈桃，眼神有些沈重。

他又道，“你可知为了寻你，仙云宗与兽境的人已经快将京州夷为平地了，原本他们就已经不遵守规矩，现在更是直接闯进京州，挨家挨户寻人，扰得百姓们不得清净。但也正是因此，你们也能看到，在他们面前，我等寻常人没有反抗之力。”

沈桃沈默着。

小幺也迟迟没有联系上观青，跟着点点头。

谢清雪从一开始便是持支持票的人，他道：“这不正说明应该改变了吗？”

沈桃对上他清冷无情地视线，笑了笑。

“原来无情剑不是真的无情。”

谢清雪没明白她的意思，只是看了看她，挪开视线。

“可即便三皇子能代表皇室态度，可我们就这几人，怎么和那掌握着绝对资源的五大宗门作对？”

“更何况明月身受重伤，至今情况未知，我们更是少了一员大将。”

众人再次沈默。

有人在安静中发问：“为何突然决定要现在行动？不是说好了一点点产生影响吗？”

众人看向沈桃。

沈桃眨眨眼，“明月身受重伤，是为魔族所伤，昏死之前曾让我告诉卫宗主，她被发现了。”

“若不及早行动，等对方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可能就已经来不及了。”

当年的魔族一开始也是少数出现，等大家想起防备之时，已经大面积散开，出现在世间，令人防不胜防。

除了这些原因之外，沈桃最坚定地便是师父已经到她跟前告诉她该行动了。

那她便是真的该行动了。

“不若咱们兵分两路，愿意随我前往的随我一起，不愿意的留守问仙……”

沈桃想了想。

其中一人忽然站起来。

“罢了！”

“绝不能再发生当年那般魔族屠虐的事情，既然已经有了苗头，咱们本就是修仙之人，何为仙？为什么修仙？什么人才有资格成仙？相信大家心中自有答案，所以——我同意以裴厌为突破口。”

这意味着最后一轮投票开始了。

谢清雪与火长阳接着站起来。

火长阳道：“我爹说了，让我跟着你干。”他嘿嘿一笑，他本还怕他爹这次又不同意，方才得了他爹回的密信才知，雁鸣山险些又被仙云宗烧了。

除此之外，他爹就一个字：干。

紧接着，众人一个接着一个地站起来。

到最后，所有站着的人互相看一眼，随后不知谁先笑了一声，众人纷纷笑了起来。

外间小雨滴滴答答沿着木头屋檐落下，室内笑声一片。

紧张一天一夜的气氛终於缓和下来，众人有说有笑地商量着具体的计划。

有人问道：“不过，你与兽境是有何仇怨？竟直接将兽境境主给杀害了。”

沈桃答：“他没死。”

“可整个兽境都在大办丧事，说你杀了他们境主，所以才会如此向各大小宗门施压，誓要将你抓回去，血祭柳瞻。”

办丧事？

沈桃也楞住了。

柳瞻那般怕死之人，还会用这种不吉利的方式诅咒自己？

沈桃必然不是相信的，但或许，会是柳瞻引她出面，或是为了有正当的理由激起众人愤怒，来抓她？

沈桃不得而知。

众人也跟着讨论起来，说：“上一次的驭兽大比还是老境主主持的，这还是新任境主第一次主持驭兽大比，没想到就被这样抢了风头……呃，可以说是毁了吧，也难怪他会如此生气。”

沈桃撑着脑袋。

耳朵听着众人的热议，手无聊地戳了戳小幺胖乎乎的身体。

小幺没精打采地趴在她面前桌上。

“能不能等主子有消息了再行动，你若是受伤或是有什么不测，主子会疯的。”

沈桃没讲话，只是又拍了拍它。

“就当我求求你啦，你再等等主子吧。”

小幺还在和沈桃撒娇，沈桃笑弯眼眸，道：“那你告诉我观青去做什么了。”

小幺张了张口，正要说话之时，突然浑身僵住。

沈桃也坐直身体蹙了蹙眉。

她好像感应到了某种召唤。

小幺紧张兮兮地抓紧了爪子。

两人的异样被众人注意到，大殿中轻松的讨论声渐渐停下，“怎么了？”

火长阳凑近了问。

沈桃说不准，只是下一瞬，她后背忽地长开双翅，后方的人反应迅速快速躲避。

有人尴尬道，“不是，就算要显摆翅膀也不用在这个时候……”

沈桃也茫然地看向身后的翅膀，她体内的那片带着观青一点妖丹的灵根也有异动，灵戒中另外两片更是动得整个灵戒都在发烫。

小幺浑身颤抖起来。

“我们……我们要不要回一趟妖界？”

谢清雪蹙眉，声音带着让人冷静的力量。

“出什么事了？”

沈桃说不上来，她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疑惑地看向反应比她大许多的小幺。

小幺声音里都快哭出来了。

可它不敢告诉其他人，便趴在沈桃耳边低声道：

“是妖族的召唤，必定是妖界发生了大事，妖皇才会以这种方式召唤我们立马回去妖族帮忙。”

沈桃莫名心下一沈。

火长阳连忙道：“你要去做什么便去，我们先接着商量一下具体的安排，行事也要有一个严密的计划才行。”

沈桃看向众人，抿着唇，“抱歉。”

小幺开了境门，众人看着一人一妖从境门离开。

“她这翅膀，看着好逼真，像自己长出来的。”

“你笨不笨？哪个能修到这样大体型的妖兽会将自己的翅膀送人？”

“啊？什么意思？！难道沈桃真的是……”

那人话还没说完，火长阳的视线已经看过去。

那人讪讪道，“别误会哈哈哈，只是有点好奇，我可不歧视任何一个种族。”

沈桃其实更担心不禁谷。

她娘还在那里。

但小幺的境门传送地点还是在观青的寝宫。

小妖兽嘴上念着来不及了，“快快，跟我走！”它拉着沈桃便要从这里离开。

但沈桃的嗅觉灵敏，她嗅到了血腥的味道。

是观青的味道，还有其他人的气息。

这里似乎还有其他人。

小幺拉不动她，回头看她，“怎么了？”说罢似乎也闻见了血腥的味道，它大惊。

沈桃已然向不远处帷幔挡着的浴池走去。

“主，主子？”

小幺声音颤抖。

与此同时，妖族的召唤再次传来，整个寝宫都开始有些晃动，比在修仙界时更为明显的召唤。

走得近了才看到昏暗地帷幔后隐约有了人影。

小幺的呼唤没有得到回应。

沈桃咬了咬唇，她不知该不该再靠近。

若是其他时候她不进去便罢了，偏偏里面有血腥味，是观青的，但又不止观青的。

她戳了戳小妖兽。

“你去看看，我保护你。”

她做好准备，只要小幺有什么危险，便立刻将它拉回。

小幺鼓起勇气，眼神坚定地点头，扇动着小翅膀便往那边飞。

小妖兽小心翼翼却又毫不退缩，勇敢往那帷幔方向靠近，沈桃眼神一眨不眨，紧紧盯着。

突然！

“滚！”

一道妖力打过来直接将小妖兽打飞，好在沈桃反应迅速，闪现至前，挡住那道妖力，又将小妖兽拉到身后藏起来。

她看到那帷幔一角露出一点什么东西。

像羽毛翅膀。

她回头看了看自己没有收回去的翅膀。

不是像，那就是翅膀。

方才的声音，好似是个女人的声音。

小妖兽在她手中瑟瑟发抖，它此时此刻脑子一片混乱，一边是妖皇的召唤，一边是主子的安危，一边还是莫名其妙出现在这里的女妖。

沈桃声音前所未有的冷静。

“观青。”

她声音里的情绪令人听不出来，好似本就没有情绪。

小妖兽心中大道一声完蛋，这次是真的完蛋了，它赶紧跟着道：“主子？”

求求了，救救它吧。

六幻宫的方向第三次发来召唤。

沈桃见里面的人不应声，她深吸一口气，又问小妖兽：“他现在是在危险之中吗？”

小妖兽离得近，感应清楚了一些。

似乎并不危险。

它的眼睛里满是为难和无法言喻的情绪，沈桃明白了。

她捞起小幺转身大步离去，走出殿门之时，似乎才听里面传来一声细微地呼唤之声。

“沈桃。”

她顿了顿脚，回过头，又见那帷幔之外缓缓升起一道结界，沈桃再没回头。

小幺颤抖着，“要不进去看看吧，是你的话主子不会怪罪的。”

沈桃：“不去。”

“我回不禁谷看看。”

小幺赶忙道，“不是不禁谷！”

“若是不禁谷的话，召唤会是从不禁谷发出来的，这是妖皇在召唤。”它变大身体，驮着沈桃往六幻宫主殿方向飞去。

沈桃坐在它背上一言不发。

脑子里莫名其妙乱轰轰的，甚至感觉有些糊涂。

小幺小心翼翼问：“你生气了吗？”

沈桃眨眨眼，“我生气了吗？”

小幺吸了吸鼻子，那张脸从没这么臭过，不是生气为什么不进去看看？

它道：“主子对你的心天地可鉴，你别误会主子！”

沈桃茫然，“误会什么？”

话落之时，心里升起一种极其怪异的感觉，她自己也说不上来。

六幻宫转眼便至，她那双大翅膀太过显眼，秦长风第一个飞到她身边来，又惊又喜。

“桃桃？你怎么来了？”

“谁欺负你了？”他脸色跟着大惊，一副要去找人打架的样式。

沈桃奇怪地瞥他一眼，殊不知自己的眼神落在他眼中便是冷漠至极。

秦长风有些受伤，又道：“妖皇召唤妖族，你怎么跟着一起来了？”

沈桃甩了甩脑袋，又捶了捶心口，将那种怪异地感觉甩掉。

“妖族发生什么事了？”

秦长风直接道：“不是妖界，准确来说是凤凰水镜出事了，兽境有人闯入了凤凰水镜，据妖皇说，修为极高，整个凤凰族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损伤惨重。”

小幺大叫一声：“什么？！凤凰水镜？！”

沈桃眯了眯眼：“观青去凤凰水镜了？”

小妖兽一把捂住嘴！惊恐地看着沈桃摇头，它什么都没说过，什么都没说！

秦长风环视一周，其他到场妖兽都看着沈桃那双大翅膀，他擡手替沈桃收了回去。

又道：“确实没见他来。”

沈桃正要说什么，却见数不清的妖兽若蚁群一般自四面八方赶来，纷纷停在周边空中，满满当当，根本不见空隙。

有遮天蔽日之感。

妖皇站在宝座之前，声音沈着：“兽境之人突袭凤凰水镜，大伤凤凰一族，现被凤凰一族暂时困住，众妖听令！前往凤凰水镜，捉拿兽境之人！”

数不清的声音发出，声音震耳欲聋。

“桃桃，你先回去，这事跟你没有关系。”

秦长风转眼便要跟着一起去，沈桃拉住他，“凤凰水镜不是进不去吗？”

秦长风道：“凤凰一族向妖皇求救，开了水镜之门。”

“来犯者修为不一般，且很可能兽境弟子紧跟着就会进入水镜，我与妖皇有约定，妖族有难，我不可旁观不管。”

秦长风拍拍她肩膀，眼露欣慰。

“放心，我不会有事，说不定还能替你宰个仇人！”

他大笑着随妖族大军而去。

沈桃犹豫着要不要去。

小幺扯了扯她的袖子，“咱们回去看看主子好不好？”

“他身边不是有人吗？”

小妖兽都快哭了，“谁知道是不是哪个女妖趁虚而入，主子肯定是受伤了。”

“沈桃，咱们回去看看主子吧。”

“好吧，我跟你说罢，主子走之前跟我说他要去一趟凤凰水镜，只说有事要去办，我是真的不知道是因为有人族来犯，妖皇与秦谷主都说那人很厉害，主子必定是受伤了，才会出来。”

它一边死命拉着沈桃往回飞，一边解释。

沈桃没说话，任凭小幺将她拉回观青的宫殿。

小幺大着胆子再次上前，大声呼唤：“主子！主子！我和沈桃回来看你了！”

沈桃却见帷幔边角已经没了那只红色翅膀的痕迹。

火红的翅膀……

凤凰的翅膀似乎正是这颜色。

“喂！里面的女妖你听好了！别动我主子，否则整个妖族都会让你好看！”

里面似乎传来什么声音，有点像低低地呼唤。

“沈桃。”

“沈桃。”

沈桃听得心上好似升起一股极其怪异的感觉，脚步似乎不受控制地走过去，站在结界之外。

声音变得更加清晰了一些。

“沈桃。”

小妖兽紧跟她身后。

“主子，你别担心，我们马上救你！”小妖兽连忙大声开口。

沈桃眨了眨眼，里面再度传来声音，却是个女人的声音，那人道：“沈桃？”

“你就是沈桃？”

沈桃也猜到了这人的身份：“你是他娘？”

小妖兽瞪大双眸！

救命！什么？！什么？！它它它它它它……谁？！

里面的女人沈默片刻，才道了声，“应该是。”又嘟囔一声，“我年纪轻轻，都已经有一个年龄比我还大的儿子了。”

小妖兽再度放大瞳孔。

卧槽！它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沈桃默了默，忽然温柔开口：“观青。”

里面缓缓传来一声细微地“嗯？”

“需要帮忙吗？”她又道。

里面没有再传来观青的声音，只是那女人语气有些无奈，“你怎么帮他？他妖丹都又碎了。”

沈桃脑子里轰地一声。

小幺也完全楞住。

什么碎了？什么又碎了？

里面传来水流的声音，似乎有人在池中行走。

很快，帷幔被轻轻掀开，一个身形曼妙的女人撩起帷幔走了出来，沈桃见到这人第一感觉就是美。

美得很有攻击性，无法掩饰的美，眉目微微上挑，脸型很小，红唇艳丽，动作很随意却又似乎带着一种不可言说的巧妙。

她双眸微眯，打量着沈桃，嘴角含着笑。

“沈桃？我儿媳妇？”

她看起来比沈桃还要年轻。

沈桃沈默，小幺更加沈默。

这人脸上有血迹，外露的小腿也有，却更添一丝韵味。

沈桃道：“他被兽境那人打伤的？”兽境有如此修为敢直接闯进凤凰水镜的应当只有柳瞻与那位老境主。

美人翻了个白眼，气不打一处来。

“那个狗东西，当年就想让我成为他的妖兽，呸，我才不干，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他还不死心，敢闯进水镜来抓凤凰。”

她冷笑，“也好，就让他困死在兽境里，叫他有来无回。真当我妖族势弱，就敢这般大胆了。”

沈桃沈默。

是老境主。

但她所说与目前的形势似乎有一些差距。

“既然已经将他困住，他为什么还会伤成这样？”她视线越过那美人，想要看穿帷幔之后的情景。

美人尴尬一笑，“好吧，他确实有点本事，比当年更强，是吾儿上前将他拖住，才给了我们困住他的机会，但凤凰一族伤员太多，困不住他太久，长老让我来妖族求救。”

她眼神中闪过疑惑。

“到了这我才知道，他好像是我儿子，那个妖皇是我前任。”

她又暗自嘀咕，“长得有点老，也不知道我怎么会看上他的。”

小幺颤着声问：“主子怎么会提前知道兽境的人去了凤凰水镜？”

美人耸了耸肩，“不知道，可能是母子之间的感应吧。”

她啧啧摇头，“不过可惜，他随了他爹，没有随我，不然留在凤凰水镜我能帮他将妖丹补齐的，毕竟再死一次，再修炼一颗妖丹对凤凰一族来说不是什么难事，这孩子也挺倒霉的。”

沈桃抿紧双唇，不知该作何反应。

美人见她的模样，走上前来手搭在沈桃肩膀上，眨了眨眼，“别担心，还活着，还能重新修炼。”

她摊开另一只手，露出里面那大半个圆形的东西。

沈桃浑身都僵住了。

“他就是为这东西被那老东西震碎了妖丹的，我本还说什么东西值得他这样，不过原来这上面有他自己的妖丹。”

美人顾自解释着。

沈桃脑子更乱了。

别人不知道，但她是知道的。

观青不是为了他自己，也不是什么母子感应让他去了凤凰水镜。

他是因为与灵根之间的感应发现带着这一大块灵根的老境主去了凤凰水镜，所以悄悄去了凤凰水镜，奋力上前夺取这灵根，也不是因为他自己。

因为他拿到这东西之后，从来都是毫不犹豫就给她。

沈桃说不上来心里什么感受，只觉得比刚才发现这里有人他还不应声更加堵得难受。

她双眼迷茫，手不自觉摸上心口。

美人见她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讶然，“那个，你没事吧？你怎么了？”

小幺默默看着没有发声。

没有发生想象中的误会，但这种情形它也是不愿意见到的。

沈桃礼貌又双眼茫然地看着美人，“可以进去吗？”

美人耸耸肩，“随意，别让他离开这里面，我回去看看。”

沈桃往里走的时候，美人也离开了宫殿，无人看见，离开宫殿之后，她死死捂住自己的大腿，脸部表情狰狞。

红得鲜艳地血顺着她雪白的腿留下来。

小幺关上大门，缩到宫殿里最远的地方待着，以防有人再闯进来。

沈桃默默看着面前的帷幔，擡手撩起，缓缓露出后面那个血红的池子。

上方有个小装置正往池子里灌水，水声叮咚。

池子底部有个小洞也正在往外放水，水池里的水红红的，一条白蛟泡在里面。

沈桃蹲到水池边，楞楞地看着双眸紧闭地白蛟。

许久之后，伸出手去触摸他的头。

动作轻轻的，生怕弄疼了他，也不知除了妖丹以外，他身上伤口在何处。

观青整个蛟身都泡在水中，沈桃的手是浸到水中抚摸它的。

但这样轻轻的动作，似乎也将他惊醒了。

白蛟缓缓睁开双眼，有些无力，见到眼前人正温柔地摸着自己的脑袋，似乎有些不真实。

他声音又哑又低，“沈桃？”

沈桃没应声，只是继续轻轻抚摸着它。

观青再度唤她一声，跟着道：“这里好脏，你出去等我，我马上出来。”

它身子挣扎着动了动。

沈桃连忙轻轻按住他脑袋，好像按住了什么开关似的，他突然就不动了，被按在水中。

她才小心翼翼道：“她说不能让你离开这水池，你好好泡着，一会儿我到旁边洗个手就好。”

她想笑，但笑不出来。

就那么看着观青。

观青垂了垂眼，没有立马讲其他事情，而是静静感受着沈桃轻柔地抚摸。

沈桃却根本不只是在抚摸，她在感受观青身上受伤的地方。

伤得很严重，四肢几乎要断了一样，有刚刚接上的痕迹，妖丹稀碎，体内妖力乱窜，水跟着咕嘟咕嘟冒泡。

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有十来处。

沈桃不知道自己的表情倒映在水中，被观青看了个全部。

他看到她脸上的不愉快，咬紧了唇内的肉，眼神严肃而带着些许担忧。

他擡眼看向她，控制着自己轻轻笑了一声。

“你别担心，我很快就会好。”

沈桃无情拆穿他：“妖丹碎了，四肢似乎刚断过，最深的伤口有半指深。”

观青沈默，他忘了，沈桃是扶仙一族，即便失去妖丹不如从前，也能通过触摸看清楚。

沈桃直接将那还剩的半缸药粉全部搬出来，放水池边。

认真道：“我将这药倒进水中，你就当药浴如何？”

观青看了水池边那个近乎半人高的缸一眼，无奈道，“不必，这水里她方才施了法，我现在的妖丹原本就是她的妖丹，用凤凰族的方法养养就会好。”

沈桃脸色一沈，“她方才说你随你爹，所以救不了你的妖丹。”

观青声音比方才小一些，说话语速更慢了。

“她骗你的。”

沈桃再度蹲下来，眉头紧蹙，看着面前这白蛟眼睛缓慢地眨动，猩红地眸子倒映出她的身影。

“我去给你报仇。”她语气坚定，倏地站起身便要走。

忽地身后传来水声，随后一条尾巴卷住她腰身。

“别去。”

观青的尾巴将她拦下后又无力地松开，滑落在地上，沈桃蹲下身双手捡起他尾巴替他放回水中。

观青闭上双眸，半晌没说话。

沈桃心疼地又摸摸他脑袋。

半晌之后，水池中才又传来观青虚弱的声音。

“他修为高深，堪比神仙，这世间应当无对手，凤凰族也只能将他短暂困住，我听到父皇在召唤妖族，但应当赶过去也已经来不及了。”

沈桃脸色一沈，“那你为何要一个人去？”

观青没再说话，似乎沈沈昏了过去。

沈桃久久蹲在水池旁，等着他。

观青见她久久不肯离去，但这里血腥味甚浓，地面上都是血水，她的白色地裙角已经弄脏了。

他才终於开口：“我娘在那里。”

沈桃戳了戳他脑袋，“没别的原因？”

观青默了默。

“没有。”

观青表面上：没事。

内心：痛死，要老婆贴贴才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