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舞刺
李益并不想列席今夜的中秋宫宴,好好的家人团圆夜非要一群非亲非故的人聚在一起相互吹捧,但圣上以同意退婚之事要挟於他,他不得不去来这龙潭虎穴。
半路上,吴王拦住了太子的驾辇,可太子并未走下驾辇,反而又拿起帕子捂嘴轻咳。
吴王并未靠近太子,反而温柔地问候太子, “皇兄,一路走好。”
听到这阴阳怪气的话,太子倒未见生气,依旧淡然,只是看向吴王的眼神中带着淡淡的不屑。
捏紧掩在袖中的手,吴王极力克制自己,他最讨厌的就是太子的目空一切,眼含不屑,在面容扭曲之前,他继续笑看着自己的好皇兄从眼前经过。
圆月高升,德麟殿,中秋宫宴。
京中凡是五品官员及以上皆可携妻女进宫参加中秋宫宴,话是这么说,但也只有收到请帖的人家才能进宫赴约。
圣上的座位位於最中央,官员们列坐在一边,另一边贵妇贵女依丈夫父亲品级相对而坐,一人有一桌一凳。
殿内不间断地奏着轻快的丝乐,忙碌的宫女内侍井然有序地送上珍馐美食。
孟钰跟着赵欣然坐在舅母的身后,她颇有些不自在,欣表姐说给她换个身份就可以见到“吴启希”,结果她被拉来参加宫宴,她拉了拉欣表姐的袖摆。
赵欣然看向别处,身体却靠近孟钰,嘴角微笑,用气音问: “又怎么了”
顶着浓烈的妆容,孟钰颇有些不自在,她之前乔装都是往平凡普通的方向去上妆,这次却让她无比显眼,已经有许多人向她投来灼灼目光,她咬牙道: “大家都在看我。”
扯回袖摆,赵欣然还和一位贵女打了招呼,然后淡然回道: “这样他才能注意到你。”
孟钰冷着脸回怼那些探究的目光, “要是其他人认出我……”
赵欣然倒松了一口气, “反正没人见过你。”
她们才说完话,舅母周氏就把孟钰叫过去介绍给其他夫人, “这是我侄女赵金玉。”
周围的夫人忙夸赞赵金玉,开始打探她的出身,是否婚配……
有些夫人眼神暧昧地看向周氏,她们以为这赵金玉就是太子妃用来固宠的。
周氏倒是心中有苦说不清,小姑子从北疆写信来,让她好好照顾孟钰这个小祖宗,可她哪管得住孟钰,她勉强笑对那些伺机打探的人,但一个字也不多说。
孟钰就成了宴会上的一个焦点,但她还不是最引人注目的。
当永嘉郡主步入大殿的那一刻,周围的窃窃私语都停止了,这可是圣上捧在手心里宠的人,当太子妃都绰绰有馀。
高傲地扫视一圈打扮花枝招展的小娘子们后,永嘉郡主吴嘉悦对着最漂亮的那个小娘子冷哼了一声,才在圣上旁边的位置落座。
孟钰并不认识这位高傲的贵女,皱眉思索自己来京都后是否得罪了谁,可百思不得其解。
赵欣然主动凑了过来,嘿嘿直笑, “她可是你的未来小姑子——吴家嫡女吴嘉悦,都说她跟先皇后长得像,但她好像误会你是来抢太子的。”
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小姑子还好,情敌可太难为她了,孟钰觑了幸灾乐祸的赵欣然一眼, “你看起来很开心。”
“哪有哪有。”赵欣然最爱看贵女间为了争夺太子的关注而明争暗斗, “你可小心点,现在很多人都对你虎视眈眈。”
“那还不是怪你。”孟钰咬牙。
“阿钰这么美,当然要让人欣赏才值得呀!”趁被打前,赵欣然赶紧坐正身体。
表面上淡定面对各种不善的打量,孟钰内心觉得无聊极了,既然吴嘉悦都来了, “吴启希”怎么还不来,她唯有多看看吴嘉悦,这么看来,吴嘉悦身上倒有几分“吴启希”的气质。
原本就不屑那个打扮最漂亮的小娘子,可那个小娘子还不本分地一直盯着她看,一问才知道是未来太子妃的娘家人,吴嘉悦气鼓鼓地瞪回去。
孟钰倒觉得这未来小姑子挺可爱的,她的凤眸与“吴启希”的眼睛最像。
好在没等多久,圣上就领着后妃皇子出现在德麟殿内,一阵请安行礼后,众人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好,唯有孟钰突兀地站在那。
太子独自走在最后,他一入大殿,就发现了一个站着的小娘子盯着他瞧,似要将他生吞了般。
这又是什么新招数京中女子已经尝试过偶遇,落水,跌倒,撞入怀里,写情诗……这般在众人面前如此放肆大胆的女子还属第一个,她不尴尬就行,太子淡定地走向他的位置。
众人不敢盯着太子看好戏,於是孟钰身上集中了所有人的目光,连圣上都在太子和孟钰之间来回看,似乎乐见其成。
“吴启希”三个字马上就要脱口而出,孟钰却被赵欣然用劲拽着坐下。
坐下后,孟钰还是伸长脖子看向太子,惹得吴嘉悦非常不喜。
太子又用帕子遮唇轻咳,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孟钰马上皱眉忧心,心想他不是身体早好了他也没有咳嗽这个毛病,难道是淋雨落下了毛病
吴嘉悦看不得孟钰这般没脸皮的作态,等看了几个歌舞节目后,她向圣上敬酒, “姑父,这么美好的中秋夜,阿悦想看在场最美的小娘子跳舞。”
“在场最美的小娘子”几个字一下子为孟钰拉满了全场的仇恨,连自诩保养得宜的王贵妃都看孟钰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殿中热闹的气氛一下安静下来,圣上喝完琉璃杯中的葡萄酒后,笑说: “在朕眼中,阿悦就是最美的小娘子。”
吴嘉悦害羞地红了脸蛋,撒娇道: “姑父是溺爱我才这般说的,阿悦就要看那位小娘子跳舞。”
顺着吴嘉悦纤细白皙的手指,众人的目光再次集中到孟钰身上。
不等孟钰回答,圣上就按下吴嘉悦的手, “阿悦不得无礼。”
使小性扭过头去,吴嘉悦把不开心表现得直白。
圣上只得又安抚吴嘉悦,然后笑说: “不知小娘子可愿一舞”
孟钰不卑不亢地走到殿中行礼表示愿意, “只是臣女需要一柄利剑。”
这要求一提出,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竟敢有人想在御前舞剑。
圣上倒是乐呵呵道: “把太子的宝剑呈上来。”
帕子放在唇前就没放下过,太子瞪大的凤眸从孟钰身上转向圣上,心道为何拿我的宝剑
王贵妃和张贤妃都在一旁轻呼“圣上”,要劝圣上不要冒险。
圣上安抚了众人一会儿, “放心吧,皇后最爱看人舞剑。”
此话一出,所有人鸦雀无声。
本打算不正眼瞧的太子倒是认真起来,一眼不错地看那不知礼的女子舞剑。
他的视线原本只随宝剑而动,后来转向了她的身形身法,最终落在她的脸上。
孟钰舞剑过程中只看太子一人,她心中并不好受,他明明就是太子,却一直骗她是“吴启希”,让她良心不安,一直自责背叛了婚约,还说出自逐出孟家这样让父亲伤心的话……
所有的愤怒伤心最终化为一剑刺向太子,那雪亮的剑尖堪堪停在心跳的位置前,似乎都能听到剑尖摩擦锦袍上纬线的刺啦声。
在吴嘉悦尖叫前,孟钰已经一个反身又回到大殿中央,似乎刚刚惊险的一幕没有发生过。
精瘦有力的身形配合着游龙走凤的身法,孟钰头上的钗环未动分毫,结束动作完成后,她双膝跪地,双手将宝剑举过头顶呈上。
刺杀就在前一息,圣上看向太子, “太子觉得此舞如何”
众人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圣上这是将决定权交给了太子,太子刚刚差点就交待於此了,这悍勇小娘子可是踢到铁板上了,不会以为这样剑走偏锋就能引起太子的怜惜,还是太年轻。
太子倒是双手鼓掌,手中的帕子上还有点点红色,似血不似梅, “此舞甚妙,该赏。东宫孤寂,儿臣想时常观看此剑舞,可否让她领侍卫职”
圣上大手一挥, “可。”
吴嘉悦瞪大凤眸,不可置信地看向圣上,接着又双眼喷火地看向跪着的孟钰,颇有种自己引狼入室的懊悔。
众人都觉得太子乃奇葩也,连喜欢的女子也是非同凡响,没想到这年纪轻轻的小娘子还歪打正着,难怪之前向太子示好的小娘子都被拒绝了,原来是没表现到太子的心坎里。
王贵妃可不信圣上会允许太子养一尊杀神在身边,她使了个眼神,管事宫女就退下去查孟钰的底细了。
吴王倒对这个颇为大胆的小娘子犹为好奇,想着等会就亲自截下她。
赵欣然在下面看戏正起劲,听到太子的话后恨不得立刻粘到孟钰身边,她们一起去做太子的贴身护卫,只是她不敢这么冲出去,虽知道孟钰不会做出刺杀的事来,可刚刚连她都觉得孟钰难逃一劫了。
还不等各怀心思的众人安抚好自己剧烈起落的心,太子已起身告退。
知晓内情的人都知道这中秋宴名义上是君臣和乐,实际是再为太子挑几位贴心佳人,这主角要突然离席,似乎不太……
圣上倒是出人意料地同意了, “太子可要虚心求教,强身健体。”
总觉得圣上的话不怀好意,太子还是应是。
靴面上的金线流光溢彩,锦靴落入柔软的地毯,无声地一步一步走来,直至停在孟钰的腿边,低沈的声音从上方传入耳朵, “还不跟上,孤的侍卫。”
望着那两道般配无比的身影彻底消失,张贤妃为难地望向圣上轻唤, “圣上,这……”太子这才挑了一个,她安排的人还没上场表演呢,到时候圣上不满意她办的中秋宴就坏了。
擡手不让她继续说,圣上大笑两声, “今夜月美,可有相配的诗作”贴心人嘛,当然越少越好。
颇有诗才的赵欣然没能入太子的眼,那更不能错过圣上的赞赏,於是也写下一首精心雕琢许久的赏月诗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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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钰:狗男人,居然骗我。
阿益:娘子,你听我解释……
我:榴莲壳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