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他的手放下来,黑眸微沈,压着一丝情绪。
“去哪”
“大西北。”
“什么时候”
“下周。”
“多久”
“三个月……或许会延期,我没法保证。”她垂下头。
最后一丝馀晖散去,夜色潮水般涌来,他沈默着没说话。不知过了多久,叶绪燃过去将厨房的灯打开,声音有些沙哑, “先去休息下,一会儿吃饭。”
陶安没回楼上,就坐在餐桌旁等着。印象里这还是他第一次下厨,她执着地等着不想走。
叶绪燃手艺不错,在国外的经历让他能够毫不费力地做完一桌菜。
桌上的气氛却比往常要压抑低沈。
两个人莫名都沈默地吃着饭,偌大的屋子只有碟勺磕碰在一起的声音。
陶安隐隐察觉到,他似乎是在生气。
吃完饭叶绪燃径自走到起居室坐下,陶安默默收拾了碗筷,到厨房准备了个果盘,然后端过去放在他面前。
她叉了块火龙果送到他唇边, “吃不吃”
“饱了。”
他目光凝在电视里播放的财经新闻上,微微偏过脸躲开了。
陶安反手就往自己嘴里塞,咬着叉子尖半晌,想说话,却又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
一直以来,叶绪燃都是主动的那一方。
现在他明显是软硬不吃的样子,她就完全束手无策了。
陶安侧眸看了眼电视上板着一张脸播报新闻的男主播,回头又是同样板着一张脸的他,不由叹口气。
正好手机震了震,是程蓝的电话,陶安起身要去接电话。
没走两步,手腕被身后的人拉住了。
陶安回头,他仍是盯着电视屏幕,手却执拗地扣住她。脸色还算平静,唇角微微抿着,眸底淡淡,却不知道从哪儿透着一股别扭。
索性程蓝也只是提醒她一些小事,没多久便挂了。
陶安重新在他身边坐下,象征性挣了挣,纹丝不动,於是不动了。
两个人就这样枯坐着直到新闻播完,陶安微微扯了扯, “麻了。”
他闻言,反倒更紧地扣住她细瘦的腕子,侧眸扫来一眼,就那样看了她一会儿,才道: “不哄一下我吗陶安。”
见他态度终於松动,陶安露出抹笑来,伸手覆在他的指上,试探性地问: “现在不生气了”
叶绪燃靠着沙发没理她。
他什么时候说过消气了
“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这事儿不算小吧,你几年没跟过拍摄了去那么远的地方,怎么着也该跟我商量下吧,陶安,你觉得你这事儿办得对吗”他看也不看她,硬邦邦地甩了几句话出来。
“你冷静点……”她艰涩地说: “我也是前不久才做的决定。”
“我挺淡定的。”他松开她。
陶安拉着他的手不让,憋了半晌, “那你让我去吗”
他笑了下,眉微微挑了挑,黑眸湛湛地看住她, “如果我真拦着你呢”
“叶绪燃……”她蹙起眉。
“算了吧,你都决定了。”他抽出手,离开沙发往楼上走,背影清冷。
陶安听着电视里的声音,心重重沈着,却没有追上去。
她真的没有考虑到叶绪燃。
三年来,除非涉及到两人的共同问题,她才会去过问他的意见。而很多她自己的事情,几乎都是由她来决定,也不会想着要去问问他。
即便是那么纠结犹豫的时候。
陶安没有这个习惯,长久以来,她已经习惯一个人做决定了。
可现在,她突然意识到,她不再只是自己了。所有本来该被划分在“自己”领域类的事情现在变成了“我们”。
这个认知突如其来,令她措手不及。
陶安不知道自己在楼下坐了多久,只是等她进卧室时,叶绪燃已经关了灯,似乎早就睡了。陶安洗过澡爬上床,掀开被子的一角,慢慢挪进去。
她怕吵醒他。
叶绪燃背对她躺着,陶安两手揪着被角。
这段时间以来,他第一次没有抱着她睡。
不知怎么竟然还觉得不习惯了。
她暗笑自己神经。
夜色深浓,屋内一片黑暗。陶安阖上眼正要入眠,身边的人微微一动,声音在黑暗里显得朦胧而低沈。
“你知道,我多不想放你走吗。”
陶安咬住下唇,把头埋进被子里,闷闷地“恩”一声,紧接着瓮里瓮气地说: “可我放不下……”
“摄影吗”
“恩。”
男人隔了半晌,突然轻轻来了句, “怕吗”
他语气很淡,几乎没什么情绪。
陶安躲在被子里,没有做声,却在一瞬间湿了眼。
因为她突然发觉,叶绪燃似乎真的是懂她的。
***
即便如此,叶绪燃仍然怒火未消,板着脸发他的脾气。
但他依然每天回家,沈默地吃完一顿饭,然后上楼进书房。陶安软着性子去哄,奈何没有经验,越哄他反而越冷淡……
陶安索性直接放弃了。
於是他的脸色一天比一天冷。
一开始还会跟她说几句话,到现在已经完全无视她了。
明天就要走了,陶安在衣帽间准备行李,地上躺着两个打开的大箱子,里面散乱地放着一些衣物。
说实话,到现在,她心里还打着鼓。
陶安明白,裘罗坚持要她同行的理由。也深知自己其实对这次摄影一点忙都帮不上,她三年没有碰过相机了。
她只是想知道,阔别三年,自己还能不能看到那份独特的美。
她凝神思考着,轻微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叶绪燃走进来,一大片光洒在他身上,脚下的阴影随着他的步伐移动着。
他翻出一套睡衣,极轻地瞥了她一眼,然后转身走了。
陶安看着他走出去,静站了会,跟上去。
“我明天就走了。”她说完,不自觉地咬住下唇。
他脚步未见停顿,淡漠地“哦”了声,径直进了盥洗室。
陶安的心突然像被什么堵住了,闷得她喘不过气来,指尖都开始轻轻颤抖起来。她揉揉鼻子,返身折回衣帽间,却怎么都没办法继续整理行李。
怎么会这样……她按住眼,太阳穴开始隐隐作痛。
叶绪燃这个澡洗得格外漫长,等他从盥洗室出来,陶安正半躺在床上,拿着平板在研究明天的日程安排。
他头发有点儿长了,也没去剪,发丝挂着透明的水珠,双眸湿漉漉的。陶安放下平板,犹豫再犹豫,最后还是叫住他, “我给你吹头发吧。”
他将毛巾挂在肩上,听见声音,点了点头,在沙发上好整以暇地坐下。
见状,陶安连忙下床去拿电吹风。
嗡嗡的热风里,她柔软的指尖一寸寸拂过他的头发。熟悉的清香伴着湿热的风钻进她的鼻尖,她突然,生出几分不舍的情绪。
陶安年少最叛逆的时候,曾不顾一切抛下陶家出走过。
在那段最肆意放纵的岁月里,她偶尔也会有思念家里的时候,那是一种对家人的眷恋。
可现在涌上心头的感情,又与那时有几分不同。至於到底区别在哪儿,她说不出来。
只觉得心口很闷。
而他这几天的沈默冷淡,无疑让这份闷窒的感觉更深更重了。
眼见吹得差不多了,她切断电源,才放下电吹风电吹风,还未来得及说话,就被他的吻堵回去了。
他狠狠咬着她,黑眸里带着一丝戾气,唇齿交缠间,陶安尝到淡淡的甜腥味。不知是他的,还是她的,亦或是……他们二人的。
身体被他牢牢钳制住,他用劲很大,勒得她很疼。
陶安仰着头,乖顺地承受着他近乎啃噬的亲吻。
良久,他终於离开她的唇。
脸色依旧很不好。
陶安摸了摸他因为亲吻而显得红肿的嘴唇,眼角微微扬起,勾勒出柔和而讨好的笑意。
“你会想我吗”她故意问。
叶绪燃冷着脸盯她,那神色,像要把她生吞了。
陶安本来是坐着的,想了想,然后擡起腿跪在沙发上,膝盖深陷入柔软的沙发。她微一倾身,伸臂抱住他的肩膀。
“叶绪燃,不要担心,三个月很快的……我会想你的。”她靠在他肩上,低低地说。不知道是在安慰他,还是安慰自己。
他僵了一瞬,而后伸手把她从自己身上扒拉下来,按着她的肩膀让她跪坐在沙发上,手迟迟没有离开。
他们就这样对视着,仿佛在对峙,又仿佛在彼此暖化。这两只刺猬,终於学会了把柔软的肚皮展现给对方。
半晌,叶绪燃扯了下嘴角,带着自嘲的意味。
——又输了。在她这里,他根本没有任何胜算。
他让她坐好,然后自己起身出去,没一会儿就回来了,手里像是拿着什么东西,却放在她看不见的地方。
陶安探首去看,被叶绪燃挡住,接着两只手都被他拢在了掌心里。
他摩挲着她柔软的掌心,指尖的薄茧让她觉得痒,抽手要躲开。他放过她,却仍将她的左手握着。
陶安的手指纤细漂亮,指甲圆润饱满,没抹甲油干干净净的。叶绪燃看着看着,擡起来细细吻着。
这一吻,一发不可收拾。
从指尖流连到手臂,最后落在她雪白的颈侧。
他报覆似的,启唇咬下。
陶安大疼,捂着脖子推开他,这人属狗的吧
“别动。”他拽住她,然后手指滑到她手上,将无名指上的戒指褪下,变魔术似的拿出另一枚戒指,缓慢地推到底。
戒环上细钻在灯光下闪着浅浅的光。
她看着自己的手,又看看对面的男人,有些莫名。
叶绪燃扬唇笑了,气息喷洒在她耳侧, “三周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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