馀生安好
徐野和周然就在一座古镇的小山上买了一户小院。
这是四间木阁楼组成的小院子,其中一间小矮屋用作厨房。
四周用竹篱笆围建,院子里种了一棵梨花树,春日一到,便洋洋洒洒一树粉白,似沃雪荼靡。
树下还搭了个小棚,做赏花午歇之用。
除此之外,木楼上也爬满了花藤木蔓,又沿着篱笆种了许多不知名的花草,蓝的紫的,夹杂着绿草色,也是繁繁杂杂一片。
周然一见就很喜欢,徐野也觉着很是宜人居住,当即就拍定下来。
这户小院还是从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奶奶手里买下来的。
这位老奶奶的丈夫很多年前就已离世,她一人在这座小院里住了几年,由於身子愈发不大方便,无法再一人生活,她的孩子们就要将她接到城里去住,恰好徐野和周然正巧要看屋子,就干脆卖给了俩人。
而这座古镇,主要以旅游业为主,也很热闹繁盛。
且风景秀丽,四周环山,一条护城河绕了小镇一圈,镇子就像一颗白色的珍珠,嵌在玉璧上。
此处白墙黛瓦碧波水,春柳春花满画楼。更胜在气候宜人,整年都是满山碧色。
徐野就在这镇子上盘了两间店铺,选了个景致静雅的地界,一间书店一间茶饮店,专供游人旅客休闲用。
因来往游客多,交通也便捷,而且离周然工作的市区不远,往往周然忙完工作,就能驾车回家。
不过大多数他也不必一定去公司办公,独处时间充裕,就帮着徐野忙店铺里的事。
可最近,对周然来说,这种美好的二人生活出现了一点点小小的不同。
徐野新养了一狗一猫,并不是什么稀奇品种,都是从邻居那里新生的一窝崽子中抱来的,奶声奶气的,绣球似的绒绒一团,惹人怜爱得紧。
平日里徐野可以说是爱不释手,有了两个小家夥,有时连周然都没太多时间陪了。
这天午后,徐野难得给自己放了一天的假,没有开店,和周然两人就躺在小院的躺椅上悠哉悠哉。
阳光和煦,清风徐徐,花瓣随风轻飘飘地落着。
徐野觉得有点困了,兴许是穿得太薄,竟觉得山风料峭,有些冷。
他卷起盖在腿上的毯子,揺摇周然:“我们上屋子里睡吧,我觉得有些冷了。”
周然伸手试了试徐野额间的温度,确定没有发热,只是单纯有些被冷到,放下心来:“冷了就回屋子里睡一睡吧,我去给你另找一床厚一些的被子。”语罢,就要起身上阁楼屋子找被子。
“哎,不用,”徐野抓住他,“就是我穿得太薄了,现在天气还没有降温呢,太厚了我又要热了。”
他眨眨眼:“你陪我一起躺一会儿,我就暖和了。”
因为两只小东西只有几个月大,徐野平时又喜欢得很,就在卧房的角落边置放了两个小窝,以供白天时两个小家夥休息。
徐野一进屋就先摸摸小狗脑袋,再挼挼小猫肚子。
周然在一边看得不免紧张起来:“不是说要歇午觉吗?怎么又跑去逗小猫小狗了?”要知道,自从有了这两个小东西,徐野多馀的心力有一半都给它们了。
有时他想同徐野独处二人世界都被中途打断,不是说要添粮,就是要换猫砂。
这两个小东西都是徐野取的名字,小狗叫奶茶,小猫叫椰果。
“我先看看它们有没有也被冻到嘛,天怪冷的,”徐野顿了顿,转向周然,讨好地笑笑,“然哥,我能不能让它们跟我们一起睡啊?”
周然心里老大不乐意,徐野见他不情愿,只好揉了揉小家夥,乖乖跟着周然床上睡去了。
大概是近日劳累太过,徐野枕在周然的颈侧,感受到对方熟悉的体温和气息,只觉内心一片安宁,不知不觉拉过周然手腕,就这么捏着手指睡着了。
周然在他额上落下翩然一吻,俩人交颈而眠。
一觉睡到了下午,连太阳都静下几分。
小院还来了两位客人,是周然和徐野的母亲,郑玉英和於冬。
两人知道孩子们搬了家,听说新家环境幽然安谧,连带着两个孩子的心性都得以修养,於是约好相伴来看看。
一踏进院子,於冬就不免一阵赞叹:“真想不到啊,你们还挺懂生活的,侍花弄草的,比以前在家里会打理多了。”
“可不是吗,瞧这花,多漂亮。”
徐野引着两人坐下,沏好茶,端出点心:“妈,你们来尝尝我店里的招牌云片糕和珍珠糕。” 郑玉英和於冬坐下,尝了一口,均是赞不绝口:“不错啊,看来生意做得挺好的嘛。”
周然喂完猫狗,也跟着出来招呼妈妈们,问起了家里的事:“家里怎么样?奶奶和外婆都还好吗?”
於冬回道:“好好好,身子都很硬朗,现在两个老人住在一块儿,互相做伴,也能有个照应,就是记挂着你们这些小辈。”
“让她们放宽心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我们都好得很呢。”
说了会儿闲话,郑玉英似乎有什么话想同周然说,拉着他走到僻静处独话去了。
周然只觉事情都已解决完,不知道母亲还有什么放心不下的要交代,跟到无人处,问:“妈,怎么了,什么事不方便当面说吗?”
郑玉英看着儿子,叹了口气:“周建鹏虽说判了刑坐了牢,等他出狱后,他孤家寡人,一定会再来找你,你打算怎么办?”
“他要来就来,他养大我,我不过给他些钱尽我赡养的义务,别的,我也给不了了。”
“那小野怎么办?难道他老了也要跟着在床前伺候吗?”
周然觉得越说越怪:“妈,你到底想说什么啊,周建鹏怎么对我爷爷,我就怎么对他,把他也丢给某个闲能的亲戚,给钱就好了。”
“我是想说——”郑玉英犹豫了一下,“你们若是年老,眼前没有孩子怎么办呢?”
在老一辈眼里,人生最末,就是关心自己动不了时的事情。见识再多,心胸再广,也难以完全摆脱那些根深蒂固的思想,毕竟年迈这件事,人人都难以得免。
周然明白母亲这种担心,他和徐野实际上也早做了打算计划。毕竟到了老,不管如何,能真正陪着彼此的也只是伴侣。
他告诉郑玉英:“妈,有没有小孩又如何呢,我爱的是徐野这个人,而不是要透过徐野去爱一个并不提前存在的孩子,我们选的是相伴一生的爱人,不是一个得到年迈保障的媒介,能得到一个共白首的人,得以相伴一生就已经比大多数人幸运了。”
“可是——你不会后悔吗?”
后悔这件事太常见了,而很多人这一生最爱的事情,就是为一条自己没有选择的路去后悔,好像这就是一条注定比现在更成功的路。
“我总不能去骗婚吧,你知道这对一个无辜的女人来说伤害有多大,” 周然知道,对於这种被欺骗且失败的婚姻,郑玉英最清楚其中的痛苦,“如果我和他想要一个孩子的话,我们可以去领养一个孩子,也算是善事一件,对吗?”
“我当然不会让你做这种事了,”郑玉英抢说道,她缓了缓,“我只是担心你们以后没有准备,无论有没有孩子,妈妈都希望你们后半辈子能够幸福。”至少,要比我幸福。
“我们会的。”周然很坚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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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然最近工作很忙,一连几天都在市里,没有时间回家,只能每天抽空同徐野煲煲电话粥。
可今天不知道是不是连空闲都没有了,周然一个电话都还没有打。
“唉,椰果奶茶,现在只有你们陪陪爸爸了。”徐野将两小只抱在怀里,奶茶拱来拱去的,用舌头舔起徐野的脸。
徐野被它弄得痒痒的,别开脸:“奶茶!不要舔了,湿答答的!”小狗听不懂,小狗永远很热情。
椰果性子文静一些,没在徐野怀里待多久,就跳了下去,慢条斯理地舔起了自己的爪子。
徐野将两小只送回自己的窝里,关上门,洗漱后躺倒在床上,盯着屋顶发呆。
虽说有奶茶椰果陪着,比以前热闹些,但周然不在,总是没有意趣。
好一会儿也没能睡着,徐野推开了窗户,眺望着潜默在月夜中的远处山林。
月光照在树梢上,戴上了一层银白的薄纱,沿着山林往下看去,盘山公路上偶有车辆驰过,可就是没有徐野想看到的那一辆。
天宇与山林相融一色,星河灿烂,将夜空变作了一袭缀满珠宝的华丽长裙。
徐野默念着:“一颗星丶两颗星……满天都是小星星。”又无聊地转身:“唉,周然怎么还不回来呀。”
就这么等着等着,倦意上涌,居然就这么睡了过去。
睡梦中,徐野觉得有什么凉凉的东西触碰了一下自己的额头,他以为是自己没关好门,让奶茶跑到屋子里了。
他翻身而起,却同一个东西撞在一起。痛得他忍不住短促地叫出了声:“啊呀。”
对方被他撞到了头,也吓了一跳,一只手把着徐野的额头:“撞疼了?我看看。”
徐野一听这声音,就知道是周然回来了,整个扑上去:“你终於回来了,怎么不叫醒我呀!我还以为是奶茶呢!”
周然捧着他的头,调笑道:“怕打扰你,怎么,想我了?”
徐野故作不答,一口印在周然脸上:“吓到我,看我咬不咬你吧!”
周然怔了一下,徐野还没等到他说话,就眼前一黑,只觉对方整个身子压了过来,重重地咬在了他唇上。
…………
事后,徐野累得手指都酸麻了,窝在周然怀里一动也不动。还是周然抱到浴室洗了澡。
洗完澡后,徐野顿觉身上清爽无比。晚风一吹,连带着骨头都酥麻起来,说不出的安逸。
周然收拾好才出浴室,只见徐野站在窗前吹风。周然走过去,只见星空一片烂漫,繁星点点,连成了一条银带。
徐野问他:“像不像小时候在彤云看到的夜空?繁星如春水。”
周然望了望天,又低头捏了捏徐野的鼻子,回他一笑,道:“繁星和春水,不都是在这儿吗?”
馀生依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