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檀香
诸葛亮穿了一身玄色直裰, 年轻时的他极少穿如此深沈的颜色。
子让上前为他取下披风，简兮这才发现他的伤口已经开始渗血，把袖子黏湿了, 只是因为有披风遮挡和深衣掩盖, 没有透出鲜红。
子让取来纱布和创伤药, 递给简兮。
诸葛亮看了子让一眼说：“你先下去。”
子让点头，依言出去了。
简兮站起来，也要出去。诸葛亮擡手想拽住她，却牵动伤口疼得他浑身一僵，手生生停在半空中。
他忍着疼问：“你去哪里？”
简兮扶他坐好，说：“我去端盆温水, 稍等我一下。”
简兮端来温盐水, 坐在诸葛亮身边。她缓缓褪去他的深色外衣丶中衣, 里面还穿着一件单薄的白色里衣，鲜血渗出染红了左边的衣袖。
她有点心疼地说：“先生应该告假休息几日，受伤还到处走动, 不利於伤口愈合。”
“一点小伤, 不碍事。”沈默了一会儿, 他忽然问她，语气带着笑意，“非洲是何地方？”
“非洲？”简兮手一顿，干笑了下, 回答道，“……那里很远, 走路去不了, 必须到大陆最南端坐船出海，一直往西, 在海上航行几万里。”
诸葛亮惊奇：“你去过那么远的地方？”
“没有，这些都是书上看来的。”说话间，简兮脱下他的里衣，眼睁睁看见那道血淋淋的剑创。
“疼吗？”
“确实有些疼。”这次他倒没有硬撑，实话实说。过后他又道，“比起剑伤，我更担心昨日出现在酒楼的黑衣人。你与他们结过怨？”
“我不认得他们，他们也并非找我寻仇。等忙完迁商铺的事，结清工钱，我就向楚老板请辞，不会再与他们有交集了。”
诸葛亮点下头，不再多问。
简兮拿着创伤药，打开瓶子用纱布沾着药粉，轻柔的涂抹在他的伤处，一本正经地提醒道：“先生最近应该多休息，吃清淡食物，少熬夜。晚上入睡时平躺，千万别压到伤口了。”
“然后？”
“什么然后？先生好好休息，然后身体就好了。”
诸葛亮低声问：“我是问，离开一品阁后，你去哪儿？”
简兮心骤然一缩，有点紧张有点发堵。她仔细包扎好伤口，为他披上衣服，然后才说：“若先生之前所言还作数，我就回到……我就回来。”
“恩，昨日你没说完。我所言何事？”
简兮放下纱布，向他伸出右手：“我后悔了。簪子，我可以再要回来吗？”
屋子里生火盆取暖，暖融融的。桌上点了熏香，烟雾缓缓腾起，一圈圈飘散在空中。
简兮闻到淡淡香味，明明是清新的檀香，可内室温热的令人起燥，连香味都带着慵懒。
沈默片刻，诸葛亮淡淡一笑，问她：“为何突然想清楚了？”
简兮楞了下。想清楚？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始终认为她当日的拒绝并不是真的拒绝，而是自己没想清楚，於是撒出去的网一直在那里搁着，就看她什么时候心甘情愿的跳进去？只不过她这条鱼突然游到江东，绕了点弯路，出乎他的意料？
简兮缓缓放下右手，紧张地握住自己的左手。现在再像流水账一样说陈姑娘的事，已经没有意义了。何况她不敢接受的原因也不全是因为陈姑娘，而是不相信自己。
她闷头想了半天，终於开口说：“我一直想的很清楚，只是不相信老天会眷顾我。”
诸葛亮听完她的话，又一阵默然。良久，他轻声说：“那只簪子当初你没收，现在我也无法再给你了。”
“……”
“因为自博望城归来后，我就再未见过那件东西，不知搁在何处了。”
“……！！”
简兮的心就像一脚踏空后，以为自己会重重摔下去，没想到底下有软垫子接住她，虽闪了腰，但并无大事。
她神色哀怨地看着诸葛亮，心想：咱能一次性把话说全么，你吓死我了！
看清他眸中闪过的一丝得意和狡黠，简兮羞赧又生气。他是故意戏耍她呢。
“可惜了。”简兮遗憾地摇头。
诸葛亮一笑，目光温和：“丢了便丢了，等你回来，我再送你件更好的。”
简兮莞尔，点点头。
呼，终於放心了。簪子不是他送糜姑娘的。以姑娘的身份就算暗恋，应该也不会偷东西，八成是某人自己无意中弄丢，被怀春少女拾起来，偷偷收藏。
可诸葛亮说过那只簪子是他母亲留下的，怎能说丢就丢。既然她已经知道簪子在糜姑娘那里，找个机会要回来就好。
时候不早，简兮起身说：“我要走了，明日一早出城，还得回客栈收拾东西。”
诸葛亮随她站起来，说：“我送你。”
从温暖的屋子出来，简兮不适应寒风，身子微微颤了下。诸葛亮从内室拿了件披风，披到她身上将她严严实实的包裹住。
“不用了谢谢。”
“披着。”眼里是不容拒绝的坚持，他仔细替她系好披风，右手仍握着她为他做的羽扇。翎羽洁白如初，保管得很小心，寒冬腊月也不曾离手。
简兮看着他修长的手指，脸颊微微发烫。直到他放下手，轻声说了声“走吧”，她才擡头，跟在他身边缓缓向正门走。
小径两旁冰雪微融，晶莹的水珠一滴滴打在石板上。
简兮用馀光偷看诸葛亮，心里悄悄琢磨。话都说开了，误会也解除了，他们现在算是……在一起了？然后呢？
简兮大龄单身二十多年，一次恋爱没谈过，小说电视剧倒是看过不少。按照言情小说的剧情，现在是不是可以拉拉小手，依依惜别一下？亲亲抱抱……停，这个好像为时过早。
於是乎，她一点一点慢慢靠近他，再近一点，再近一点，直到她的袖口贴近他，然而她偷偷伸出手，轻轻牵住他的衣袖。
恩，这个时候，男主应该把手伸出来去牵女主的手吧，顺理成章又不那么突兀。
诸葛亮低头看了眼她牵着自己的手，温柔地说了一句：“小心地滑。”
“……”简兮一头黑线。地滑？他居然会说地滑？
“怎么了？”
“……”
呵呵，她下次绝不含蓄了，直接上手才对。
* *
好心情持续到归来客栈门口。
简兮刚拐进客栈所在的巷子，只见巷口停了三驾马车，客栈夥计正搬着大大小小的箱笼，往车上装东西。
绿倚在车前清点行李，看到简兮回来，上前对她说：“东西收拾的差不多了，你回屋再检查一下，没什么落下的就快上车吧。”
简兮惊讶地问：“不是明天一早走吗，为何现在出发？”
“吴侯送来急信，耽误不得。”楚时从客栈里出来，走到两人面前，表情严肃，“孙郡主到荆州了，务必保证郡主安全，我们即刻动身。”
郡主的安全不应该侯府负责吗？当哥的不管，交给他们这群来荆襄经商的人管？
进而她想到昨日楚时同她说的踏歌，顿时睁大眼睛，指着楚时：“你这个大骗子！”
若不是重新启用踏歌，孙权会给楚时写信下指令吗？楚时为何又这么听话？
“我不去了，要走你走吧，工钱爱给不给。以后我也不回江东酒楼了。”她才不会跟着这个大骗子走，卷进那什么组织。
“哦？你想留在新野？”“大骗子”冷冷一笑，凑到她耳边说，“新野将失，刘皇叔败当阳走夏口，连亲闺女都丢了。一路上百姓死伤不计其数，你觉得诸葛亮那时候会顾得上你？去荆州能保命，这么简单的道理，我以为你早想明白了。”
简兮震惊。如果说预测新野将失是他有一点远见，那么败当阳走夏口丶丢亲闺女这么细节的事情，他怎么知道？难不成他真的是游戏外挂？
“你到底是谁？”简兮低声问。
楚时指着自己，笑得揶揄：“我？我是大骗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