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教室短暂的沉寂过后传来一片哄堂大笑。

宁姜赶紧低下头去，紧攥着笔，突然间就有点不好意思，主要是因为这是班主任一本正经地问出来的，其他人问就还好。

陈熙只比宁姜更甚，他咳嗽一声，掩饰脸上一闪而过的慌乱，稍稍挺起身，在周围人哄笑声更大之前迅速出声：“不小心磕的。”声音比平时拔高了一个度，因为他感觉声音再轻点可能要打颤儿。

老熊对于底下一群学生的反应更觉奇怪，但在他的沉默凝视下，大家也不敢笑太久，教室里的笑声慢慢平息下来。

奇怪归奇怪，但只要不是打架闹事，平时的小打小闹也不算事儿，老熊没往下探究，直接摊开一张卷子，从第一题开始讲起。

晚自习时，陈熙脑子里都是乱哄哄的。

这还是他风平浪静的人生经历里头一回感受到如此强烈的动荡。

不是因为宁姜亲他，而是他自己相当不正常的过度反应。

刚刚在吵得鼎沸的喧闹声里，他分明听见了自己恨不得从胸腔里飞蹦出来的心跳声。

到现在都还没有停下来。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台过度运行的机器，仪表盘上所有的示数都在疯狂地奔向它的极限。

虽然从表面上来看，陈熙仍能保持着一以贯之的淡定姿态。

“啪嗒”一声，陈熙的手肘不小心蹭掉了桌上放着的一支笔。

宁姜听到声响好一会儿了，发现旁边人一直没有动静，于是转过头，往两人桌椅中间的地上瞅了瞅，那支笔就躺在两人的椅子中间，他用手肘挤了挤陈熙的手臂，小声提醒他：“你笔掉了。”

“嗯。”陈熙没什么起伏地回应着。

“你不捡起来吗？”宁姜奇怪地看向他。

陈熙仍是沉默，只转头瞥了一眼地上，又迅速收回目光，不紧不慢地说：“帮我捡一下，谢谢。”说完还把身子往旁边挪了挪，给足了他捡笔的空间。

宁姜挠了挠鼻子，还是蹲下来，捡起笔，递给他。

陈熙垂眸接过，转头继续保持听课看卷子的姿态。

宁姜认真地听老熊讲题，仔细地在卷子上批改，心里默默估算自己的分数。

讲完后，还有一道大题宁姜觉得有点疑惑，想请教一下陈熙的思路，便凑近陈熙，一转头，发现陈熙居然又没在听讲。

他桌面上倒是好好地摊开着一张物理试卷，卷子下却压着一本厚厚的英文原着，书籍从卷子上方露出一部分，陈熙正在聚精会神地阅读着。

宁姜早就发现，这人看着乖巧听话尊敬师长，但其实校内没有几节课是好好听的，几乎都在干自己的事，不是在看书，就是在刷他不知从哪里买来的题册。

但也不妨碍每次有人请教他问题时，陈熙都会放下书，热心地帮助同桌及前后左右讲讲题。

宁姜伸手戳了戳陈熙的手肘，小声道：“诶同桌，你帮我看看……”

话还没说完，只见陈熙反应极大地迅速抽走手臂，俩人距离一下子拉开，仿佛隔着一条沟壑。

宁姜莫名其妙，忍不住问：“你怎么了？”

陈熙充耳不闻，仍一脸无事地认真看书，神色丝毫未变。

宁姜再迟钝也知道他就是故意的，他摸不准这家夥突然而至的小脾气，只得通过他机灵过人的小脑瓜前后一通联想。

难道是……？

半晌后，自觉把握真相的宁姜慢慢凑近陈熙，歪过头去盯他，语气十足诚恳道：“对不起嘛！”

道歉已成为宁姜的日常用语，一旦察觉到情况不妙，几乎是下意识脱口而出。

但即使他都道歉了，陈熙仍然没有给出任何反应，甚至还淡淡地翻了一页书。

宁姜小声嘟囔：“刚刚还让人帮你捡笔呢……”

离下自习还有半小时，老熊让大家改错题，再有不懂的，一个一个问老师或者自己小声讨论。

陈熙难得没有跟宁姜讨论，反而被后面的孙浩喊过去，耐心地给他讲起题目来。

宁姜只得举手，自己上台找老熊问问题。

“叮铃铃——”一串清脆的下自习铃声敲响。

宁姜习惯性地拉扯了一下同桌的胳膊:“我们一起……”

不料陈熙仍是态度反常地一抽手，十分干脆，眼睛也没看他，脸色仍是平静的。

孙浩见状，“噗”地笑出声，又赶紧憋了回去，一脸戏谑地看着宁姜。

宁姜耸耸肩。

陈熙收拾完东西，抽走桌上那本厚重的书，一起身，拎着书默默地走出教室。

孙浩终于哈哈哈地大笑起来，对他伸出一个大拇指讽刺：“你可真行啊，直接给人嘴巴啃破皮，人不揍你算客气了！”

宁姜叹了一口气，双手摊开道：“还不如揍呢。”

这种冷暴力更难搞哦！

宁姜走出教室后，还是加快了速度，奋力朝陈熙的方向追了上去。

“诶我错了，要不你揍我吧……”宁姜一赶上陈熙，便拽着他的胳膊往回拉。

陈熙似乎在走神，被宁姜拽住发表一通找揍发言后，像才拉扯回思绪般表情认真地听起来，但没一会儿俊朗的脸上又露出一脸茫然，似是疑惑不解，声音没什么起伏地问向：“你错哪儿了？”

这在宁姜听来就是在严肃质问他，宁姜立马解释：“我跟你闹着玩的啊，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没想把你嘴巴撞破！这样，我负责你医药费，直到——”

“好了！”陈熙冷冷打断他，吓得宁姜一哆嗦。

好像宁姜越往下说，陈熙眸子里的寒意就越瘆人，直至最后，他眼里的目光几乎是像冰锥一样刺过来。

宁姜不是没察觉，只是难以理解：不就是碰他一下吗？至于这么生气嘛？

陈熙斥完人之后，脸上又露出一丝懊悔，好像意识到自己的反应过度了。

他叹了口气，擡起手背遮住额头，仰着脑袋，只馀清晰的下颌线，其他神色全隐在昏黄的路灯光里。

一时两人相对无言。

最后还是宁姜受不了这诡异的氛围，十分不解地问：“你到底怎么了啊？”说完，他试图伸手去把陈熙挡住额头的胳膊拽下来。

陈熙顺势低下头，目光直直地朝宁姜盯过来，像黏在他脸上了似的。

他松开被宁姜抓着的手，转而毫无预兆地朝宁姜的脸伸过去。

宁姜的视线便跟随着那只大手，一直追随到自己的脸侧，直到陈熙的手完全包住他的一边侧脸时，他才定住，瞪大了眼，一脸不可思议地望向陈熙。

“你……你干嘛？”宁姜仿佛见鬼地问。

“别动！”陈熙突然呵斥他，宁姜被吓得一抖，愣住，任由他动作。

那只手开始在他脸上抚摸起来，大拇指轻轻划过宁姜挺翘的鼻尖，手上力度极其温柔地摩挲，又逐渐向下，抚摸至宁姜的上唇。

陈熙手下的动作越来越……怪异？

宁姜清楚地感受得到陈熙的大拇指正在揉弄着自己的两片唇瓣。

他惊愕地看着陈熙，发现陈熙正一眨不眨地在盯着他的嘴巴看，神情专注沉浸，像是在用心感受着什么？

宁姜心底一紧，把自己脑子里涌上来的奇怪念头火速赶出脑子。

那只手揉了一会唇瓣之后，慢慢游走到脖颈，甚至大有一副伸入领口内的趋势。

“痒痒痒痒痒痒——”宁姜一缩脖子，赶紧抓住那只在自己脖颈处作乱的手，阻止它继续往下。

“呵——”陈熙突然笑了一声。

宁姜对今晚陈熙的很多行为都不能理解，猛然又听到他的笑声，更觉惊悚地看向他，却发现陈熙表情完全变了！

此刻的他笑意晕至眼底，眉眼弯弯，似姣姣月牙，眼里像溢满了星子，在发光一样，神情竟是与之前全然不同的轻松和明朗，好像终于想明白了什么似的。

整个人都像是春日初绽的花朵，鲜妍又耀目。

宁姜却没有欣赏的心思，只觉得今晚的他更像有病似的，阴晴不定，变化莫测。

陈熙抽回手，语气温柔：“我没有在生你的气，放心吧。”

说完他十分自然地揉了揉宁姜毛茸茸的脑袋。

宁姜缩着脖子，不由得心底发毛，赶紧说：“那好吧，你别无缘无故冷暴力就好，明天见吧！拜拜！”

“嗯。”陈熙点了点头。

第二天宁姜提着早点踩点进了教室，早上打预备铃，老师还没进来，教室的早读声已经嚷嚷开。

他以防万一从教室后门进去，还没走近自己的座位，就被一群人用脚拦住，纷纷吹口哨打趣：“诶，怎么样啊？初吻的感觉？还是学神的！哈哈哈哈——”

“滚滚滚滚滚！”宁姜一边护着手里的早点，一边用脚把地上横七竖八的毛腿子一一踢开。

“给谁带的早点啊？”

“初吻对象呗！还能有谁？”

“哈哈哈哈哈哈哈——”

“初吻你妈呢？！走开！！”宁姜朝出言不逊的几位“啪啪啪”地甩了一记连环掌，接着便身形灵活地一蹦三跳了出去。

来到座位前，还有人追上来。

宁姜赶紧拍拍陈熙的肩膀，疯狂催促：“快快快！快让我进去！”

却不料身后追上来的人并不打算揍他，而是推了他一把，直接把人推到陈熙的怀里趴了下去。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嘶——”宁姜扑上去之际，一心只注意检查手里的豆浆有没有洒，好一会儿都没有起身。

直到耳畔响起一道陈熙特有的温润嗓音，似是含着笑意：“你还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