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落花红冷（2）

经过玫鸢与苌楚一事，梦雪诗细琢磨一番。她虽常常待在太极宫，也没发现她们相处有何不同。没想到白冥鄢真却对二人关系一点都不意外，那双曜石般澄亮的黑眸，似乎早已洞悉了一切。

梦雪诗盖着被子躺在自己宫内，心底不禁阵阵发寒。

兰莫靠在床边，兰若在另一旁坐着闭眼休息。兰莫顺手摆了摆梦雪诗的白玉兰花鞋：“原来玫鸢与苌楚是磨镜啊。”

梦雪诗转过身来，将手枕於脸下：“怎么了？”

兰莫整理着自己的被褥：“这世间多以男女相恋，我才知同性也可欢好。”

“魂断大陆，人与人可以相恋，妖与妖可以相恋，魔与魔亦可以相恋。”梦雪诗淡淡道，“却唯独，不能跨族结亲。地上妖与天上仙不能相恋，神仙更是不能动情。听起来，是不是做人好一些。”

兰莫乖巧点头，称是，又问道：“娘娘，总听人说六界，究竟是哪六界啊？”

梦雪诗翻了个身，平躺，合上眼缓缓讲着：“相传，神为天地所化，开辟人间；万物吸收灵力便能化为妖；世间生灵皆可修炼成仙；历经劫难才可上升为神；神仙堕落则会入魔道。五界生灵寂灭化作冥……冥界则尽是等待轮回，或不愿轮回的鬼魅。”

“便是人丶神丶仙丶妖丶魔丶冥，六界。”兰若在一旁睁开眼，补充道，又起身说，“我回房了，今晚你守夜。”

兰莫在她身后追问：“兰若姐姐，你不是人，那你是什么？”

兰若想了想，转头道：“不告诉你。”

兰莫原先只当六界传闻是个神话故事，如今见了兰若和梦雪诗，才发觉或许真的有自己从未了解过的未知世界。

第二日一大早，妘伊鸶就送来了一碟甜口点心，梦雪诗记挂起她的事，又听闻这几日白冥除了梦雪诗，一个妃子都没有召见过。答应了的事，没有办到，未免有些心虚。

梦雪诗身着霜色碎花拖地长裙步步生莲，踩着优雅的步伐，发髻上的步摇发出清脆的碰撞声，行至惜花宫妘伊鸶的正殿。

惜花宫原是住了三人的，华月薨了后，就住了妘伊鸶和风紫蝶两人。梦雪诗倒是来的次数不少，轻车熟路的。

妘伊鸶小步走来，脸上挂着干净的笑：“王后娘娘怎么亲自来了，可是来找我吗？”

梦雪诗点了点头，妘伊鸶也不见外地抓住梦雪诗的胳膊，贴近她：“我今日做的点心，娘娘吃了吗，可还喜欢？”

妘伊鸶身上酸涩莓果与月桂叶香气融合，细细闻着，雪松与香根草更添了几分温暖之意。整体洁净又清新，倒是给人温柔恬静的感觉。

梦雪诗很喜欢她身上的香味，似与寻常香料不同。

“喜欢，味道着实不错。”梦雪诗向后招手，兰莫将捧着的几匹珍贵的烟纱碧霞罗交到蓝桉手上。

“听宫里人说，娘娘不喜食过甜的，我特意少放了些糖。”

梦雪诗微笑着：“你有心了。”

梦雪诗端正地坐在待客的正厅中央，妘伊鸶坐在下方的凳子上，看了眼雪诗，似有话要说。

梦雪诗没有留意到，从袖中拽出丝帕，叠在手间，慢慢开口：“你让我帮的忙，我已经尽力了，但大王他…不听我的。”

妘伊鸶露出一丝失望的神色，却又很快笑了：“我本想这几日去找娘娘说这事。没事的，娘娘，我这几日想清楚了，此天下间有情人难得。与其整日忧心大王心中有没有我，不若找点事情做。

“我从日出开始，到日中前，能做出十几样荣国美食呢。在大荣时，我爹和我娘就夸过我手艺不错，舅舅也说好吃。我想过了，我要将这些配方都记下来，印成册子，传到宫外去。这样祭荼国的人也可以吃到荣国的美食，亦足以慰藉在异乡的游子。娘娘，你说，好不好？”

梦雪诗缓缓擡头望着妘伊鸶，这个比自己矮了约三寸半的小姑娘，此刻她眼睛明亮，满是对未来的希冀。雪诗缓缓起身，走上前去，轻拍了拍她的头：“好，你这想法很好。你既想开了，我这就放心了。”

妘伊鸶撅着嘴嘟囔：“大王不喜欢我，我就不凑上去了，没得给自己找不痛快。”

梦雪诗嘴角止不住上扬，欣慰地笑了笑：“荣国，是个很美丽的地方吧。”

妘伊鸶来了兴致，站起身，在房中走来走去，回忆着：“荣国气候湿润，常年下雨，空中布满了水和草木的清香。王宫建在山里，望之满眼碧绿，清晨时雾气萦绕，青山映在绿水中，颇有空灵缥缈的韵味。若是娘娘有机会，定要去看看。”

“听闻大荣尚黑，祭荼却尚白，而未央则尚红，这倒是格外不同。你也算是见多识广之人，不像我，从未踏出过祭荼。”

“数月后，荣帝诞辰，娘娘和大王一起去荣国，届时，娘娘也可以看看大荣的景色。”

梦雪诗站起来，扶了扶鬓角：“到时候，你和我们一起去，顺道回家乡看望长辈。”

妘伊鸶听到后，不禁面露几分忧郁。

故土远在千里之外，入了王宫，就算再思念也回不去。有时，妘伊鸶从梦里醒来，睁开眼后才发觉这不是大荣。白日里倒是没什么，可夜晚太安静，静得总是会怀念母亲的温暖。

如今梦雪诗一提，思乡之情从心底翻涌，飘到了眼中，就化作一颗珍珠。

妘伊鸶用手揉了揉眼睛，梦雪诗觉察到她的情绪，轻轻抱住了她：“好了，数月后就可以回去了，不哭。”

回宫后，玫鸢来传话，说白冥鄢真想见她。梦雪诗先嗯了一声，又擡眼看玫鸢：“你还好吗？”

玫鸢听到有人关心自己，没忍住红了眼：“谢娘娘关怀，昨儿歇了半日，已经无事了。”

昨日阴天又打雷，但楞是半滴雨都没下。今天阳光明媚，却丢下几颗雨点来，梦雪诗坐在凤辇上，命擡轿的宫人加快步伐。赶到太极宫时，淋了半湿，发丝飞出几根，贴在脸上。一黑一白，衬得她颇有几分凌乱之美。

雪诗下了辇，擡手挡住阳光，盯着飘摇坠落的雨滴。忆起那时，在人间初见下雨。

梦雪诗虽已成年模样，但心智仍是孩童。看着天空中飘落雨丝，伸出小手触碰，又两只手捧着，接了一点点清水，笑着跑去给韶华看。

两人住在一处山间院落，树枝做篱笆，石子铺成小路，周围成片丛林，很是清静。

韶华在火房烧饭，转头看见梦雪诗湿漉漉地跑进来。拿出带有自己体温的帕子，递了过去：“擦一下吧，都湿了。”

梦雪诗捧着手上前：“你看，我接到了雨水，厉不厉害。”

穿堂风吹过，吹动韶华前额的两缕，他微笑着：“负儿真棒，竟能用手接这流动的水。”

梦雪诗将水扬了起来，水花在空中飞舞，作势又要跑出去。韶华喊住她：“又要去淋雨？”

梦雪诗听到后，转过头来，接过帕子随意擦了擦，就笑眯眯的站在一旁看他添柴：“这天上是不是漏了个窟窿，九霄天的池水落了下来，才变成这雨？”

韶华拿了个碗，将炖好的鱼慢慢盛出：“你是不是没有看我给你的那些卷宗。”

梦雪诗端起碗，用力吸了口气：“好香啊。”

韶华拿了个木勺，跟在后面叮嘱：“慢点，小心烫。”

梦雪诗将碗放到桌上，鱼汤的热气缓缓蒸腾，闻起来很是鲜美。雪诗接过韶华的勺子，坐下后，听着淅淅沥沥的雨声，慢慢品尝鱼汤。

韶华又回去将剩下的鱼汤盛出，端过去后，看着梦雪诗吃得正香：“吃完，再将卷宗读一遍。”

梦雪诗小口吹着鱼汤，嘟嘴道：“哦。”

她知道韶华素来不食荤腥，又不用舌头尝味道，为何炖出来的鱼汤能如此鲜美，咸淡正好且入味的：“仙君哥哥，下次能不能教我做鱼汤啊？”

韶华坐到一旁，闭眼休息，沈声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