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瞬息浮生（1）

梦雪诗晨起就听宫女们议论，未央王要亲自领兵去攻打自封为王的诸侯国。

雪诗有些震惊，对着镜子拿起胭脂花片，将上面的绛红落到自己的唇上，抿了抿又拿手指涂了两下：“一国之主，万尊之躯，他倒是勇毅。”

兰若实在好奇，一面为梦雪诗梳头，一面小声问出了一直想问的话：“你和这未央的国君有没有什么？”

梦雪诗不解：“什么有没有什么？”

“你喜欢他吗？”

梦雪诗浅笑一声：“我和他入宫前是朋友，他和我无话不谈，可惜没机会再见了。”

兰若压低了声音：“可我听兰莫说，他对你说过很多次，想让你做王妃之类的话。”

梦雪诗用内力传话：“他不过是在王宫过得压抑，无人聊天，和我话说的多了，错以为对我是喜欢，其实他只是懵懂罢了。”

兰若满足了好奇心，点了点头：“好了，你看我梳的如何？前几日刚和兰莫学的。”

梦雪诗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其间串过几颗珍珠，触之冰凉，梦雪诗看着镜中的自己：“甚好，我很满意。”

这几日，白冥鄢真召集几个大臣完成律法收尾工作，又择了良辰吉日颁布。听宫里人说夙兴夜寐的，梦雪诗派人送了几天糕点和汤羹，就没再前去了。

“今日太阳好，去一趟太极宫吧。”

梦雪诗到太极宫偏殿时，看见门口的玫鸢，问：“谁在里面，因何紧闭宫门？”

玫鸢行跪礼，答道：“回王后娘娘，是卓相举荐的太辛真人。”

“那我在此处等一会再进去。”

殿内，白冥鄢真端坐在椅子上，着一件乳白色大氅，大氅上掺了金线绣着祭荼国的图腾，肩上垂下白色穿珠流苏，瞧着颇为尊贵。

他目似朗星，看着面前自称太辛真人的人：“你方才说，延寿丹要服七个七七四十九天，就可升为半仙？”

“是。”

白冥鄢真哑然失笑：“那照你所说，这凡人想要升仙，不需修行，吃你的丹药即可。那你和孤讲一讲，你这丹药里放了什么好东西？”

“禀奏国王陛下，这仙丹是贫道无意误入蓬莱山，一位仙人给的，他说大王天资聪慧，异於常人，命我一定要将丹药交给大王。这延寿丹也并非人人吃了都有用，只有大王这样的九五之尊，才得以享用。”太辛真人手持拂尘，说得神乎其神，言语间却尽是阿谀奉承之词。

殿外，梦雪诗悄声问玫鸢：“这太辛真人是何人？”

“王后娘娘竟然不知，这太辛真人原是靛城人，在靛城时便可以预测天气。他说第二日下雨就一定会下雨，小有些名气，当地农户很是敬重他。”玫鸢靠近梦雪诗身边，嘴唇正好到梦雪诗的耳朵，“听说太辛真人曾预言一家老爷六十岁寿终正寝，那老爷过了五十九岁生辰，当日子正一刻，人就辞世了。后来名声就传开了，有人说他是天上神仙转世，可以极往知来，找他来算卦的人也愈来愈多。”

梦雪诗冷冷擡眸，眼神中带着不屑：“若真如此，这太辛真人道行不浅啊。”

梦雪诗又暗自小声说了句：“他曾说，世间万物皆有定数，若是当真窥探天机，亦或干涉他人因果，定会受到天罚。”

白冥鄢真在殿内转动自己的指环，男子本多佩戴扳指，白冥偏选了和梦雪诗一对的那只，每日只戴这一个。他笑言道：“孤且问你，那蓬莱岛上，居住着哪位神仙？”

“回陛下，这，那位仙人没说名号……”

梦雪诗在门外动用内力，听着殿内的谈话。

“这样吧，孤同你说个故事。一户人家，父亲久卧病榻，大儿子丶小儿子终日照顾，可是很快就心生邪念，兄弟二人盯上了家中田产，更是不甘每日侍奉在前。哥哥找了一个自称真人的江湖骗子，三人联合起来，将这位父亲断送在他五十九岁生辰那天，骗子得到了声望和金钱，兄弟二人也得到了父亲的全部财产。”

白冥鄢真不疾不徐地问道：“这故事，耳熟吗，你可曾听过？”

太辛真人听完后，吓得腿抖：“贫道丶贫道不曾听过。”

白冥鄢真拿起案上的奏疏，甩在地上，随后拍了一下桌子：“这是你所做之事的全部经过，桩桩件件，大大小小，证据确凿。还未来得及降罪於你，你竟自己送上门了。来人，将他带下去，还有那两兄弟，一起按律惩处。”

梦雪诗站在门外看着那人被拖了出去，待他们走后，进门行礼：“参见大王，这是发生了何事？被拖走的人是谁？”

白冥鄢真从座椅上走下，拉过梦雪诗的手腕，梦雪诗不动声色地轻轻抽离，白冥鄢真微笑着回答：“他是卓相的人。”

白冥又与梦雪诗大致讲了讲这江湖骗子干了些什么恶事。梦雪诗听完后，问道：“世间人人都渴求长生，大王难道没有被诱惑到吗。若那延寿丹吃了真能成神仙呢？”

“传说为神为仙者，需六根清净，看破红尘。但我，有欲望，有所求，有执念，更有想相守一生的人。”白冥鄢真一双含情的眼睛，时不时扫过梦雪诗的眸子，“我不求长生，只求寻回掌心那朵莲。”

梦雪诗避开白冥的眼，看向一旁，罗汉塌上配一小茶桌，茶桌上放着一香炉，烟雾丝丝蒸腾，如同万家灯火的那袅袅炊烟。

她不知此刻该说些什么，只能沈默。

白冥鄢真叫她没有反应，只得又开口问：“未央王亲征，你知道吗？”

梦雪诗点了点头：“倒是听闻有此事。”梦雪诗转动眼珠，想不通白冥突然提这个做什么。

“茕真昨日传信来，很是担忧，她说未央王本就有旧疾，问我可否襄助。”白冥鄢真边说边走，坐到案前。

梦雪诗注视着他，问：“大王如何回？”

“未央身处大漠，粮草不足。之前本就签订了盟约，若是未央有战事，祭荼提供粮草支援；若是祭荼有战事，未央则可提供兵器。”

梦雪诗默默听着，淡漠地说了句：“这盟约，公平吗？”冷□□祭荼也可造，但粮草未央却是变不出来的。

白冥从笔山上拿起毛笔，将它放入笔洗中轻轻一蘸，墨点缓缓晕开，干净透明的水瞬间被染成乌黑一片：“当时车非陨还是六王子，他那日奉命行事，未央先王说送两座城池给祭荼，我自然是答应了。如今，茕真嫁去未央，我便想着降低原定的价格，再多送些粮草过去。”

“大王有心了。”

白冥鄢真擡起头，脸上挂着温柔的笑，突然问：“未央王，有什么旧疾，你知道吗？”

“我不知，他没和我提过。”梦雪诗如实回答着。

白冥鄢真提笔在花笺上慢慢写下雪诗二字，写好后举起来：“你看我这字写得如何？”

梦雪诗眼睛落在每一道笔锋，看着这熟悉的字迹。你果真还是你，没有变。

“很好看。”

花笺上用砑花法饰以花草纹，隐隐约约能看见纹路，和字融在一起，别有一番雅致。

“送你。”

“这章，我就不盖了。”白冥鄢真将那花笺放入一木盒中。

历来国君的印玺刻以祭荼国图腾，凡是亲笔必会盖章。应是怕梦雪诗不喜那双蛇图腾，白冥鄢真总能留意到这些小事。

梦雪诗会意一笑，轻声道谢，又听白冥鄢真皱起眉头絮絮的说：“这卓相也不知最近怎么了，我祖母在世时就在旁辅佐，也是老臣了。兴许是年纪大了的缘故，看来，也是时候让他告老还乡了。”

白冥鄢真肩膀上的串珠流苏随着动作微微晃动，梦雪诗盯着他的身影，只觉熟悉又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