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同床共枕
自古以来的男子恐都有一种不一样的情怀,这种情怀如老母亲牵挂浪子,如将军不舍兵士,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本能。
情怀里,男子孔武有力,女子娇弱怜人,女子便成了被同情者,护着她们似乎也是君子之为。
偏云裳此刻在晕黄的营帐中,半跪在榻前,素白的玉手抻着被子,几缕碎发散落在耳旁,柔和了脸庞的弧度,愈发惹人怜惜。
凤苍虽对她生不出怜惜之情,自视甚高的王爷,也不屑女子的谦让,他微皱了眉,道,“如此成何体统,到榻上来,勿要留人口舌。”
嗯?云裳猛地一滞,手停在鸳鸯绣被上,细致的纹路硌在手上,那精巧的绣工,也未能扶去它的凹凸,在细嫩的手心里,扎得人生疼。
“王爷……”她讷讷唤道,眸如幻雾,“妾身做的每一件事都心甘情愿,只为求得王爷好,则普天之下何事都好。可王爷若在因此不情愿之下与妾身同眠,岂不是与妾身的本意相违。”
她眸子渐渐清明,仰头望着他,素洁的小脸上满是痴情。
“上来吧,本王未曾不情愿。”淡淡一句,他说得面无表情,云裳心中确是郁结难解。
她这番戏是演得过了头了,只得作欣喜状点头答应。
紫木雕花的床榻并宽敞,两人挨着边躺下后,中间不过是一肩宽的距离,轻纱叠叠本是垂放着,但两人此番实在尴尬,云裳摸着床边将轻纱拢向两边,似乎空间大了许多。
两人没有谁言语,帐外夜巡的兵士踏步踩在草地上,发出兹兹的轻微响动,寂静的夜里,彼此的呼吸都在耳旁不容忽视。
在黑夜里云裳睁着眼无法入睡,身体僵直到无法动弹,在这四月天里,由外至内寒了个彻底。
数月有馀,她终究还是心有枷锁,锁着一世的血海深仇,而在她心胸狭窄,容不下太多杂乱之物,滔天的恨意挤得那处地方几欲迸裂。
她死死握紧双手,如此才可以不伸向他,伸向他的命脉之处,死死摁住,了结他一条烂命。
睁眼直至天亮,眼底的青黑色格外浓重,她一层层脂粉往上扑打,在燕京这地,你悲伤也好,欢喜也罢,总得掩藏真正的情绪,只有你该笑还是该哭的时候,从未有你想笑想哭的纵容。
与凤苍一同用完早膳,云裳食之无味,腹里是饱胀的,心头却总是缺了点什么。凤苍并未察觉她的异样,早膳过后不一会儿,便有宫人前来传旨,狩猎的围场已经开放,诸位皇子与公子少爷们自行备好弓箭,半个时辰后狩猎正式开始。
替他检查好水囊与弓箭,尤其是那把金凤,又好生的擦拭一遍,确定没甚差错后,才放心地往主帐走去。
其实春季狩猎,无疑是极其不合适的。因春季是万物生长的季节,生命处於萌发状态,是不宜杀生的,但皇上有意安排这场狩猎,无人能拒绝,旁人也揣摩不透。
但狩猎,究竟该怎么狩,各人心中有不同的想法。
若是硬要揣摩揣摩圣上的心思,那么不得不从两个极端的想法来考虑。
也许是借着春日狩猎,考察诸位王公子弟以及着重是两位皇子的人品,那么,就得看你是想给圣上留下怎样的印象。是直率果断呢,还是仁义心慈。但凡事最是讲个适宜,你所表现出的若与圣上所期望的不符,那直率成了残暴,心慈成了妇人之仁,怎样都讨不得好的。
而中庸者,不求在圣上面前露了脸,便规规矩矩地跟在皇上身后,奉承拍马,也不失为一个好法子。
与之截然不同丶往更深处想去,有大臣猜测,皇上恐怕是欲借着此事探探两位皇子,究竟是否有异心。
心里暗自祈祷,这场不适宜的狩猎最好是平安度过,若不然,燕京的天又得变了。
皇上也是到了知天命的年纪,但颇有鬓微霜,又何妨,持节云中,何日遣冯唐的雄厚气势。
“朕南隋的男儿们最是勇猛,昔日先祖在马背上打下江山,今朝后人也行勤练武艺,护我南隋万世无疆!”
“南隋不灭,江山永存!”
浑厚的嗓音在空旷的围场里久久回荡,撞击着人们脆弱的耳膜,振聋发聩!
驾着汗血宝马,他一声令下,小太监放出笼中的猛虎,咻一声,巨大的猛虎还未跑进林中深处,便轰然倒下,淋漓献血染红了一片。
由皇上射出猎场上的第一箭后,狩猎开始了。
他一声令下,惊起林中栖息枝头的麻雀,慌乱的吱吱喳喳声随之响起,不一会儿又被消失在铁马驰骋的踏踏声中。
家眷们在主帐前拽紧手帕,一张张妆容精致脸不覆平日的端庄,夫君已经走远,她们仍是担忧地探着脑袋观望,来回不停地踱着步子。
云裳却是不急,笑意盈盈地立在董贵妃身旁,嘴跟抹了蜜似的哄着贵妃开心。
“父皇对贵妃娘娘可真是极好极特别的呢,看得裳儿好生羡慕。”她一身浅色衣裳,发髻放下,一头瀑布似的黑发搭在肩头,眼里流露出艳羡。
贵妃掩唇一笑,嗔怪道,“你这丫头胡说些什么呢。”
状似不经意地扫过稍在前方的皇后一眼,贵妃感慨万千,“自打知晓要进宫以来啊,教养嬷嬷便在本宫身边耳提面命,说后宫的人皆是侍奉圣上的,劝告本宫要做好本分便可,万不能贪心多得。本宫时刻谨记恪守本分,不敢高看自己,你这般说来可不是让本宫羞愧。”
饶是云裳有所准备,也被她一番噎得无语,这可不是在生生显摆?她不敢高看自己却得皇上另眼相看,这让那些发了疯想攀高位却几年不曾见过圣颜的妃子作何感想?可她纵是显摆也是有显摆的资本。
两个年轻的妃子倒是不以为然,且看日后,她们未必会在她之下!
皇后却是神色嘲讽,特别是听到教养嬷嬷几字时,几乎嗤笑出声。
“那姐姐倒想问妹妹一句,你那教养嬷嬷可曾与你说过,后宫里最是忌讳一家独大,帝王总得是雨露均沾,才是平衡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