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来
夏锦回到了船舱里, 开始准备接收信号。
无聊的时候觉得十分钟那么漫长，但实际上真正忙碌起来，十分钟不过是眨眼间的事情。
这艘船的驾驶舱是后来改过的, 加了很多仪器进来, 她挨个查看是否异常，剩下的时间就盯着赵潮生手持的录像设备反馈回的画面。
可惜正如她和船长的预料, 可见度实在低的可怕。小小的屏幕上什么都看不出来，只能凭借信号强弱判断他们状态是否稳定。
海洋真的时刻让人觉得畏惧, 它能在顷刻间吞噬一切, 然后再将最包容壮阔的一面展露给大家。
夏锦拿出手机定了个闹钟, 提示她每十分钟响铃一次。
在铃声响起的第四次时, 赵潮生率先浮出了水面。
这个速度实在过于快了, 船长也顾不上有什么私人矛盾，直接扑倒在梯子前给他拉了上来。
他身后的队员也一个个冒出头, 赵潮生看上去已经脱力, 但还是不肯离开，将全部队员拉上来后, 这才瘫倒在甲板上, 胸膛一起一伏, 看上去累坏了。
王铭急切道：“这是怎么了？原计划第一次下潜是一个半小时, 你们遇到了危险吗？”
其他队员也都呼哧带喘，夏锦连忙将准备好的浴巾分给他们披在身上。
赵潮生缓过来了一些：“我们刚潜到海底, 下潜的时候阻力太大, 几乎消耗了一半的氧气，我们不能多呆。而且今天有些不一样, 我们没有找到整艘船的船身，只摸到了大量船和泥沙形成的凝结物。”
他紧握着的手松开, 夏锦这才看到原来他是带了东西回来的。
那是一块类似砖头的东西，但上面裹满泥沙，体积是普通砖头的两三倍，看不出原型是什么。
船长接过这块“砖头”，仔细端详。
赵潮生将视线落在了夏锦身上：“昨天的照片我还记得，但是实在太模糊了，不知道你能不能做出整个平面和剖面测绘图？”
夏锦说：“我没有学过测绘图，如果实在需要，我手绘当时看到的船体可以吗？”
“行，有就行，不挑。”
赵潮生还有心情开玩笑，看来是没什么大事。
“真的很离谱，昨天沉船还在这，怎么今天就摸不到了？”赵潮生坐了起来，问道。
王船长将这块砖头翻来覆去地看了很多次，最后递给了一边看着的顾星辰：“你看看，这似乎不是明末清初的东西。”
顾星辰叫陈泽拿来喷头，用水将上面污垢尽可能的洗净，看了许久，最后才不可思议地说道：“天，和昨天看到的船内瓷器比，好像真的不是同一个朝代的东西。”
夏锦也赶紧接过来看，要说要是比明清还早的东西，她也看不出来了。但上面的花纹显然不是明清常用装饰。
甲板上站了二三十人，挨个传看这个物件，看完又都闭口不言。
有人提出来：“有没有可能，是这艘船上也运送了那个年代的古董？”
这个说法可能性也很强，众人似乎有些相信。
夏锦小声道：“但这看上去是船体上的东西，它前后端都是不规则断裂，对于古代运送的条件来看，应该不太能运送这种体积庞大却不太值钱的东西。”
这么说似乎也对，船长摇头：“我也觉得这应该不是同一艘船上的东西，这破损程度远远高于昨天看到的那艘船。”
夏锦在这方面经验远远不足，说到底她才入行几个月，这是她再努力也补不上的。
她很想给百里疏打电话，如果他在这，应该一下子就能说清楚是怎么回事吧。
船长擡头看了看天，又看向了赵潮生：“体力怎么样？再下去一趟还受得住吗？”
“没问题。”他笑着说：“给我换个新氧气瓶，我再去一趟。”
身后那几个船员都纷纷拒绝：“不行了，根本游不动，脚蹼在水里都起不到作用了。”
“就是啊，给多少钱啊，还想要人命呢？”
赵潮生站在一群七扭八歪地躺着的人中间，他用脚尖踢了踢身边兄弟的小腿：“喂，我们队训怎么说的？男人不能说自己不行。”
船长：.......
潜水队队员：.......
顾星辰夏锦：......
队员在地上扭曲了一下：“哇队长，真的不行，我回程的时候腿都抽筋了，我怕我回不来......”
赵潮生看着他，几秒钟后，看向了船长：“算了，他们估计真累坏了，我自己去吧。”
“不行，要是平时也就算了，今天水况不好，宁可就这么回去也不能冒险下水。”
哎，夏锦想，有时候遇到有些事，就是命中注定的。
早上百里疏还单独跟她说了，让她不要下水，但现在又面临着这种无人可用只剩她的情况。
“我来吧。”她再次站了出来：“我昨天下去过，有点经验。”
“不行。”
“不行。”
这两个不行一个来自赵潮生，一个来自船长。
赵潮生先开口拒绝：“你看你瘦的，快算了吧，还是我自己去。”
船长头一次和赵潮生站在统一战线上：“我觉得也是，百......”
他本来想说百里疏特意交代了别让她下水，但又想起百里疏也说过别让她知道。于是顿了一下：“你还是留在船上，先看看这大砖头是个什么东西。”
“没事，星辰这方面经验足，让她来看会更好。”
夏锦和船长说完，转过身面对着赵潮生：“怎么？你没有信心保护我平安回来？”
“当然不是！”他立即反驳，但忽然停住，似乎意识到掉进了陷阱。
“那就行了。”夏锦说：“我回去穿潜水服，等我几分钟。”
“你能来回两趟，我不可能一趟都坚持不了。”
“我是瘦，但别太看轻我。”
赵潮生哑然，看着夏锦的身影消失在船头，他转过身，对船长道：“让不让啊？”
船长和百里疏很熟，他直接给百里疏发了条信息，言简意赅。
“第一次潜水失败，没人愿意再去了，小夏要去，拦不住。”
没想到百里疏回复地很快，几乎是瞬间。
“她要去就去吧，但最起码要让赵潮生跟着，他在就不会让夏锦出事的。”
船长看着百里疏的回复，心想这人是不是在船上安装摄像头了。
百里疏对赵潮生的了解更深，他知道赵潮生这人每天不装逼比杀了他还难受，有他保护夏锦，其实很安全。
船长叹了口气：“换新氧气瓶吧，你和小夏再去一趟，记住，你俩，都安全回来。”
“有我在，不会有问题。”赵潮生昂着头骄傲道。
船长想起百里疏的信息，都没看来得及转身，一下子没憋住笑出了声。
“笑毛啊......”赵潮生小声说。
新的氧气瓶很快换上了，赵潮生试了试，确认没问题。
夏锦也换好潜水服，她在船舱里，捏着手机犹豫了很好几分钟。
她想和百里疏说一声，毕竟她答应过他，这次不下水，但是由于各种主观客观的原因并没有做到。
但这很像小情侣之间的报备，夏锦没有这个习惯，觉得十分不自t在。这是她自己的行为，为什么要单独和他讲呢？
不能再拖了，夏锦咬牙，快速打开微信，点开聊天框，打了几个字进去。
但还没等发送，对面先她一步跳出了一条信息。
【注意安全，等项目结束回家吃饭】
夏锦捧着手机，默默笑了。
-
白天的海水确认比晚上要暖和不少。
夏锦刚跳下去的时候觉得这温度甚至让人很舒服。
赵潮生和她打了个手势，确认没有问题，先一步往更深处潜去。
还好昨天和百里疏已经来过一次，今天夏锦觉得更加游刃有馀，甚至还能在头顶大光的照射下看更远处的环境。
赵潮生在水里和在地面上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夏锦跟在他身后，头一次遇见潜水潜得这么惬意的。
赵潮生每往下几米就回头看她一眼，夏锦跟上，打个手势，然后他就再往下一些。
他不说话只潜水的样子还是很帅的，仅次于百里疏一点。夏锦想，要是他不干这行了，干脆去做个潜水教练，肯定是金牌教练。
不过当他们再往下的时候，就没那么容易了。
还没到深海，能见度没有到达最差的程度，但夏锦明显感受到一股巨大的力量将她往其他方向推去，她险些被翻得滚了一圈。
赵潮生几乎是瞬间就发现了，他放松力气，也被往夏锦的方向推近。
夏锦很快调整好方向，加大力度重新往正确的方向游去。
赵潮生到了她身边，抓住了夏锦的手腕，带着她往前游。
他的动作并不冒犯，甚至这样她可以游得更加省力。但夏锦犹豫了下，还是拉开了他的手。
赵潮生有些意外地回头看她。
夏锦比划着，告诉他省力。
他满脸写着怀疑，但盯着她看了几秒，发现她说得可能是真话，这才转过头往前游。
刚才被冲走，完全是因为没有任何准备，夏锦将所有乱七八糟的想法都挤出脑子，全部精力都放在眼前。
这不是开玩笑的地方。
很快，他们就顺利潜到了海底，和赵潮生他们说的一样，今天的能见度已经低于一米了，伸手都看不见五指。
夏锦按照方位摸到赵潮生，然后拿过了他手里的仪器查看定位。
没有错，和昨天一样。虽然这个定位系统有一百米的误差范围，但夏锦转着圈摸了一边，还是没有感受到沉船的位置。
可她接触到海底的沙地，又能摸到属于沉船的成块的凝结物。
夏锦拉着赵潮生往前游去，如果定位没错，那这么巨大的沉船也不可能一夜之间就消失不见。
又游了很久，夏锦觉得应该已经早就游到了一百米的时候，手忽然碰到了什么东西。
这个手感......
她心里一颤，拉着赵潮生的手摸了摸这个物体。
他激动点头。
看来定位有问题，夏锦在一片浑浊的海水中盲按了几下仪器，将定位输入进去。又和赵潮生分头将整艘船从头摸到尾，用体感记住它的样子。
两人再度汇合后，一起往上游去。
上游前，夏锦想了想，将仪器塞回赵潮生的手里，然后从海底的泥沙中又捡起来一块凝结物。
下来一趟真的很不容易，不能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