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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枕

共枕

浴室的门被关上, 咔哒一声。

夏锦看着浴室门,捏着睡衣的肩带直愣愣地盯着门缝里流出来的昏暗灯光。

她的心其实正在胸腔里狂跳。

本来疲惫了一整天,她回来的路上本觉得随便倒在哪个湖边的露天椅子上都能睡一觉, 但这时候, 百里疏正在她的房间里洗澡......

洗完澡还得躺在距离她很近很近的地方。

夏锦咽了下口水,整个人清醒地能再修复十件藏品加设计十个盲盒。

当然, 她很清楚,百里疏这样正直的24k纯大好人对她不会有什么逾矩行为, 但正因为如此, 那她要和百里疏说些什么做些什么才算自在又不尴尬呢?

夏锦低头看着箱子, 万幸的是, 她没有随便带了几件衣服来。

但更可怕的是, 这几件睡衣......

夏锦扶着头,叹了口气。

每一件都是自己买了但是几乎从未穿过的, 蕾丝, 吊带,只浅浅遮住大腿的短裙, 若隐如现的纱料......

没一个能见人的, 自己平时在家穿都有点不好意思。

她是有一点点私信, 希望这次和百里疏出来能穿得更好看点。

但是谁知道今天不得不和百里疏住一个房间啊???!!!

夏锦将每一件睡裙都摊开, 仔细对比,最后选了一件布料最多的, 包在自己带来的毛巾里, 准备一会儿洗漱后顺便穿上。

反正也只能这样了。

她有点邪恶的想,横竖百里疏不会拿她怎样, 那其实她穿成什么样也没关系,反正有什么想法, 那都只是他的事了对吧?

对吧对吧对吧???

夏锦装了一脑子问号,屋里空调从进屋开始就忘记开,小脸蒸得通红。她扭捏地站了起来,打开了空调,但转念一想,一会儿百里疏洗完澡出来可能会着凉,于是又调高了两度。

男生洗澡快,不过十几分钟,夏锦听见开门的声音。她擡头,就看到百里疏正用浴巾擦着头发就出来了。

当然,全身上下只穿着带进去那条不算长的裤子。

夏锦站起来一把拿起毛巾,低着头往浴室走,还没到门口,百里疏伸手拦住了她。

她往左,百里疏伸右手拦,她往右,百里疏伸左手拦。

来回几次,夏锦不得不擡起头看他:“你干什么?”

他带着潮气,水珠更是毫不顾忌地顺着乌黑的发梢流淌到脖颈上。

他很白,夏锦这时候才发现。

虽然百里疏常年在各种极端环境下工作,露出来的皮肤都有点微淡的小麦色,但身上却很白净。

水滴从脖颈滑落到锁骨上,一路向下。

她尽量做到语气平稳没有起伏,好表达出她对于他这副身体的无视。

可惜眼神已经出卖了她。

最近这段时间的夏锦很有翻身农奴把歌唱的意味,前段时间那种颓唐早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自信和隐藏的很好的小小傲娇狡黠。

在百里疏面前尤甚。

但眼下,她只是草草瞄了他一眼,就连忙垂下头,一副心虚的样子。

百里疏再次不得不只能看着她的头顶:“等会儿再进去吧,里面太热,闷。”

“哦。”夏锦大声地说:“那......那打开门透透气,我......我先收拾一下东西。”

百里疏好笑地看着她眼睛一转,避开了他的目光直视,转过身同手同脚地走了。

百里疏跟在她身后慢悠悠地晃进来:“晚上你睡床吧。”

夏锦想说话,感觉背对着他说很难受,可是要是转过来眼神又不知道要放在哪,于是□□地背着他:“我睡床你睡哪?”

百里疏指着单人座的小沙发:“我在这凑合一下就行。”

夏锦侧着头瞄向他指的方向,看到那个角落的小沙发后还是转了过来:“这不舒服,窗边有个榻榻米,你要么睡那吧。”

百里疏看着她,半刻,神叨叨地低下身来,小声问道:“你知道有个新闻吗?”

房间不算很大,他站得近,这一低头,夏锦感觉到他说话间的气流轻轻吹过她额前碎发,十分温热。

她结结巴巴地问:“什......什么新闻......”

百里疏表情沉重而神秘:“据说,有个人在家里的窗台上打了个榻榻米,但是建筑质量不好,他晚上睡觉的时候连人带整个阳台都碎了掉下去了......”

“啊?”夏锦惊讶:“有这样的事?”

百里疏点头。

“啊,”夏锦犹豫了一下:“那你更不能睡在窗台上了,你比我沉,岂不是更容易掉下去?”

百里疏看着她再一点头:“是这个理。”

夏锦陷入沉思,目光将整个房间巡视了一圈,最后只好指着角落的小沙发说:“那我在这就行。”

百里疏:“你在这睡一宿明天早上还能站得起来出去玩吗?”

夏锦反驳道:“那刚才你还说自己要睡在那的......”

她越说心越虚,越说声音越小。

百里疏挑眉看她,手在自己胸前拍了拍:“我这什么体质,”他伸出手,在夏锦的头上轻轻弹了一下:“你又是什么体质?”

他动作很轻很轻,百里疏手放下了半天,夏锦才忽然意识到自己被他碰到了。

她脑门上也潮潮的,不知道是浴室的热气飘进来了还是他手上有残留的水渍。

又或者,是她紧张地渗出的汗。

夏锦:......

那怎么办?

她脑子里的问号加大加粗,傻傻地瞪着他看。

百里疏笑了笑,顺手拎起包扔到了角落的单人小沙发上:“还是我在这吧。”

“好吧。”夏锦看着他走过去坐下,没再反驳。

毕竟她要是再问,可能就除了俩人盖着一条棉被纯聊天外真的没有其他方案了。

屋里安静得针落有声,夏锦规规矩矩地坐在床边,只有三分之一的屁股在床上,另三分之二悬空,靠腿的力量支撑。

夏锦很快就发现,这个姿势非常累,她稍微动了一下脚趾,已经麻了。

她擡眼偷偷瞄百里疏,看见他正襟危坐,直面对自己,夏锦连忙坐好,不敢乱动。

又过了几分钟,双脚酸麻难受,夏锦实在忍不住了,“腾”地站起来,将刚刚团成一团的毛巾一把抓起:“t这会儿不热了,我去洗澡。”

说罢,没等百里疏回答,直接一头扎进了浴室。

百里疏擡头的时候只听到了关门声,连她人影都没看见。

他笑着收回视线,正好看到了床上有小小一坨东西。

百里疏愣了一下,意识到可能是夏锦落下的,走过去看了一眼。

是一件睡裙。

白色的裙子小小一件,在床边搭拉着。

百里疏站在床边挠了挠头,转身回到小沙发上坐着,片刻又起来,站到床边盯着那条裙子看。

并不是他要看,而且他忽然意识到,她没有带任何能穿的东西进去。

一会儿要怎么出来?穿浴袍?

他故作镇定地咳嗽一声,转开视线,重新回到小沙发上坐着。

百里疏确实预备要在小沙发上待一宿,他太了解夏锦了,对男女关系从没有经验的人,忽然和异性共处一室,这一室还只有一张床,整个人都手脚脑袋不灵光了。

这哪是出来玩,简直是出来找罪受。

他叹口气,往后仰头,整个人靠在椅子里。

果然,不出半小时,他听到浴室里的水声停了,随后,夏锦发出了很轻的一声“咦?”。

百里疏忍着笑,隔空问道:“怎么了?”

夏锦在里面顿了一下:“没事,没事。”

又过了几分钟,夏锦从浴室里探出头往外看。百里疏馀光看见,但还是低着头佯装什么都没发现。

夏锦见百里疏似乎是没注意她,连忙裹紧了浴袍跑了出来,跑到床边一把捞过睡裙,又冲进了浴室。

百里疏一直低着头,似乎是在回复什工作么消息。

但夏锦一进浴室,他打字的手停下,目光擡起。

不知道她用什么洗的澡,闻起来真的很香。

百里疏低头在自己胳膊上闻了闻。明明他看夏锦也没有额外带什么洗护用品,都是洗一样的澡,为什么她就比自己香那么多?

他心里有些期待,夏锦从不穿这样清凉的衣裙,平时上班她总是穿着正式的衣服,哪怕是去工地,也很少衣着随便。

她穿这样的睡裙会是什么样呢?

百里疏放下手机,闭上眼睛。

他没有去想,没办法想,这不能仔细想。

浴室里悉悉索索的声音响了一阵,夏锦像刚出窝的鼹鼠,再次探出头往外看。

这回百里疏真的没看见,他努力闭着眼,希望能用这样的方式减缓酒店昏暗灯光带来的旖旎气氛。

所以当他再次睁眼的时候,夏锦穿着那条睡裙正巧走到他眼前。

他脊背一紧,一下子坐直了。

百里疏吓了一大跳,但却不是真的被吓的。夏锦站在灯下,穿着米白色滑溜溜的睡裙,整个人像是发着光一般。

“你......”百里疏下意识开口,但其实他根本不知道这时候要说些什么,平时看他老神在在的,这时候也是真的愣住了。

夏锦看他:“嗯?”

百里疏摇头:“没什么。”

在他过去的二十几年里,他一直觉得感情是件可有可无的事,尤其是爱情。

如果真的有矢志不渝的爱情或是亲情,那他就不可能是个孤儿。他眼看着馆长从中年到老年,身边从来没有过任何女人来去过的踪迹。

种种迹象都表明,他应该也是个不需要爱情的人。

直到夏锦的出现。

她是意外降临在他身边的。

q城的房子不算好出租,尤其是合租,他早在半年前就已经将出租房子的信息挂在了网上,不过因为种种原因,他当时在要求上明确写着,只招男室友。

那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他不想让狗崽一个人在家过着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于是降低了房租,将要求了修改了不少,那条只招男生的标准也删掉了。

也就是那天,夏锦在后台联系了他。

在考古这个专业,女孩子很多。

很多人都觉得需要时常去田野里作业的工作应该更多的是男生,但实际上,热爱考古更多的是女孩子。

他的同学,同事,也是女生居多。所以当他见到夏锦的时候,并没有任何想法。

他事少,话少,只要合租的人也能做到如此就好了。

夏锦表情严肃,似乎也不是吵闹麻烦的人,他很满意。

直到第二天,这个一脸淡然冷静的女孩居然哭了,还是两次。他发现原来她的处境和自己也没什么区别,甚至还不如自己,毕竟有馆长数十年如一日的照顾,他虽然没有有血缘的家人却有人永远无条件地支持信任他。

夏锦更难一点,她有着名义上的家人,却过得还不如他。

百里疏明明最讨厌麻烦的事,但那天面对夏锦后妈的上门骚扰,他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请她离开,而是问她要不要帮助。

夏锦的拒绝在他的意料之中,她会哭泣,会脆弱,但常年只能依靠自己的惯性让她不会轻易依赖别人。

她身形那么弱小,但灵魂从未矮小过。

百里疏第一次想象,如果他有一天找到了另一半,她应该会是什么样子。

他到现在还是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他只知道,他看夏锦的时候,会移不开眼。

-

百里疏看着夏锦对他笑了笑,擦干头发,悄悄地钻进了被里,躺在其中一边若无其事地打开手机玩着。

是不是真的若无其事那就不清楚了。

时间不早了,百里疏说:“那我关灯了?”

夏锦点头:“关吧。”

灯被关上,屋里彻底暗了下来。

这屋的床还挺大,夏锦缩在边上,忽然想起来一个故事,说是有一位公主,长的跟豌豆一样大,有天她借住在一户人家睡觉,晚上被刺杀,坏人以为她住在床中间,给最中间的位置来了一刀,实际上公主是缩在角落里睡觉,刺杀就失败了。

这时候为什么会想起这么莫名其妙的故事?夏锦有点想笑,但是忍住了。

大半夜的偷笑真的太奇怪了。

天南海北地乱想了几分钟,夏锦的眼睛终于适应了黑暗,她借着月光,看见百里疏很大一只地窝在小沙发上,侧躺靠着沙发边半倚着迷着。

夏锦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摸着良心说,百里疏对自己真的是没话说,不管生活还是工作上他都是事无遗策地替她算好了。

她自己也有努力,但最开始那道屏障,是他帮她一脚踢开的。

更重要的是,百里疏给她的还多了一份家庭的感觉。

相比于恋人这个词,夏锦更认为,百里疏应该是家人。

她怎么能看着家人在不到一平米的小沙发上可怜地缩一宿呢?

她浅浅地咳嗽了一声。

“百里,你过来一下吧?”

百里疏:“什么?”

他不是没听清,但有点惊讶。夏锦确实是很心软的人,但该到自我保护的时候是绝对不会放松一口的。

“你……什么意思?”他想确认一下。

黑暗里,他清晰地听见夏锦掀开被子的另一角,轻轻拍了拍床铺。

“过来睡。”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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