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章
温禾女士是路星沉生物学上的母亲,是她一次醉酒后,意乱情迷的産物。
当然,对象是自己的合法丈夫,路泽宇。只那一晚而已,就有了路星沉。所以对温禾女士来说,路星沉是不该存在的灾星。而路泽宇最初对这个自己爱的女人生下来的孩子还有几分怜惜,期盼着有天能靠两人之间的牵连,让温禾女士幡然醒悟,转头爱上自己。
但日复一日的等待,换来的是温禾的冷言冷语,一次次嘲讽,一次次把他的爱跟面子踩在脚底践踏。
两人的婚姻,原本就充满了荒唐。
温禾女士婚前有个深爱的伴侣,两人青梅竹马,门当户对,但同样骄傲的两个人在一起注定要经历波折。因为他们都太骄傲了,没办法为了对方收敛身上的尖刺,所以越拥抱越纠缠,就伤的越狠。
于是一次赌气后,温禾女士的初恋迅速结婚生子,甚至不给温禾女士挽留的馀地。
在苦等几年无果后,温禾女士选择家族联姻,嫁给了一个不爱的人。豪门鲜少有真爱,但在温禾女士身上却好似失了效,她的联姻丈夫也爱上了她。爱而不得的结果,毫无意外是怨偶。
路星沉六岁那年,温禾女士的初恋伴侣患癌离世,她几乎是迫不及待的丢下离婚协议书,归入初恋怀抱。
路泽宇深受打击,由爱生恨,怨恨温禾女士的同时,也怨恨跟她相像的路星沉。
常年住在公司,不是出差就是在出差的路上,把六岁的儿子丢给保姆,不管不问,甚至生病了也从未多给过一个眼神。像赌气似得,在温禾女士跟初恋结婚后不久,路泽宇也很快找了第二任妻子。
路露是路泽宇第二任妻子跟前夫的女儿,一并被带入路家,改了路家的姓。第二年,路泽宇的次子,路云池出生。
那之后,路泽宇就跟自己的第二任妻子,以及继女丶小儿子生活在另外一栋住宅,成了跟路星沉无关的一家四口。温馨幸福,充满了欢声笑语。不管是路云池,还是路露,都得到了路泽宇的真心疼爱。
只有路星沉,成了没人要的小孩。
“我偷偷去找过温禾女士,就藏在景家花园的一角。我记得那个时候是冬天,很冷。我在家里病的快要死掉了,保姆却不知所踪,迷迷糊糊我就找到了哪儿。当时,大概是想我都生病了,她应该会多看我一眼吧。但我又好像明白,就算看到我,温禾女士也会冷漠的无视掉,所以潜意识选择了阴冷丶不会被人注意的角落待着。”
“那天,我看到温禾女士在花园翩然起舞,笑的那么快乐。她用最温柔的语气叫景年宝贝儿子,用骄傲的表情夸他厉害,亲昵的挽着他的手臂,甚至还像调皮的少女一样偷亲他的脸颊。”
“我始终都很疑惑,为什么景年会那么快就接受温禾女士。明明他们再婚时,景年都已经十二岁了。过后的很多很多年我终于明白,那是因为温禾女士在他身上倾注了所有的爱,所有的关怀。”
依旧是那天,景年的父亲陪着他在花园踢足球,温禾女士就坐在一旁含笑望着,时不时替景年加油,看起来幸福极了。
足球不知道怎么,滚到了路星沉这边。他怔愣无措时,景年跑了过来。跟他的狼狈比,景年像个被宠爱被呵护着的高傲的王子。他脚踩着足球,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路星沉,眼神轻蔑又鄙夷。
他说:“我知道你。以后不要来纠缠我妈,更不要来打扰她的生活。我才是她的儿子,我们才是一家人。”
路星沉始终记得景年称呼温禾女士为妈时,自然到理所当然的语气,以及高高在上的骄傲,以及他眼底对自己深深地厌恶。
远处传来温禾女士的声音,问景年发生了什么,怎么还没回去。景年回头应了声,又转过来轻蔑的看了眼路星沉,扬声回答:“不知道从哪儿跑来一只流浪狗。”
温禾女士的语气变得紧张,让景年离脏兮兮的流浪狗远一些,以免被咬伤。景年朝着路星沉恶意的笑了下,弯腰抱起足球,转身离开。
“当时我想,自己可不就是流浪狗么。”
明明住着豪华的大房子,却可怜的无家可归。明明有父母,可他们都不爱他,且各自有家庭,甚至宁愿把他们的爱分给毫无血缘关系的人,也不愿意多看他这个亲生儿子一眼。
“那天起,我就很不服气。想着自己一定要做好,比景年做的更好,让温禾女士后悔,让她看看我才是最优秀的那个。甚至幼稚的丶有意争夺景年的一切,所有人都知道我们是死对头。但奇怪的是,我们居然都默契的没有提起温禾女士的存在。”
“初中毕业典礼那天,我意外巧遇了温禾女士。她怀里抱着鲜花,带着明艳的笑,挽着丈夫的手臂,一起去参加景年的高中毕业典礼。迎头碰上的瞬间,我紧张到甚至呼吸都忘了,想着她会不会认出我,如果认出我,我该怎么办。”
“可笑的是直到她从我身边走过,眼神也未曾在我身上停留一秒。”
他的紧张,他的忐忑,他的期盼,转眼就成了一场笑话,一场自我沉溺的笑话。
“从那天起,我忽然就对温禾女士彻底没了执念。但把景年当死对头这个习惯,却一直延续下去。”
讲述完狗血又可笑的过去,路星沉沉默了很久。
后知后觉开始感到丢脸,为过去幼稚的自己,为曾经躲在阴暗角落像流浪狗一样渴求父母温暖的自己。
“我想,我应该还不够成熟。如果是个成熟的大人,那么无论是温禾女士还是路泽宇,又或者是景年,我都可以把他们当做陌生人,不在意,不接触。”
路星沉回头看向门板,似乎能透过它看到浴室里的宋时雨。
“哥哥,听完后,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么?”
里面的人没有回应。
路星沉又等了会儿,寂静让他意识到不对,立刻站起来开门。但门被从里面锁上,他不知道钥匙在哪儿。
“宋时雨。”
路星沉像一头暴怒的狮子,脸色阴沉的吓人。他后退几步,冲向门,用肩膀用力撞去。反复几次,门板被撞的框框作响,听着就很疼。路星沉却仿佛察觉不到,一次次用力撞门。
咚!
门开了,狠狠撞在后面的墙壁上。
路星沉冲进去,看到仰躺在浴缸里,脸色惨白的宋时雨。他没找到刀子,于是就把绷带拆开,用撕扯未愈合伤口的方式继续伤害自己。被摧残过的伤口变得愈发狰狞,血流了一地。
红的刺目。
血腥味像毒药,狠狠刮着路星沉的骨血,让他也跟着痛不欲生。
颤抖的指尖轻轻贴着宋时雨的鼻翼,微弱的温热让路星沉紧绷的神经稍稍松懈。他抿唇,忍着怒火,弯腰把宋时雨抱出来,小心翼翼抱到卧室床上,重新包扎他的伤口。
路星沉满心懊恼,是他低估了一个极端状态下的人伤害自己的决心。
他坐在床边地板上,轻轻握着宋时雨的手,脸贴在他掌心轻轻蹭了蹭。
“宋时雨,这笔账,我稍后跟你算。现在,求你醒过来。”
夜渐渐深了,床上的人呼吸依旧微弱。路星沉甚至不敢闭上眼,担心哪怕只有一秒钟,再睁开时,他的呼吸就会消失,会丢给自己一具冰冷的尸体。
他甚至想过,如果宋时雨醒不过来,自己就永远陪着他。
天色渐明,光从阳台照射进来,镀金一般,洒在交握的两只手上,洒在路星沉的睫毛上。眼皮颤动几下,路星沉睁开眼,顾不得懊恼自己怎么会睡着,第一时间确认宋时雨的状态。
好在他好多了,呼吸也比凌晨那会儿平稳。
路星沉松了口气,指尖轻轻拨开宋时雨额前的碎发。
一直到中午,宋时雨才睁
开眼。
路星沉当时正背对着床,坐在地板上用平板绘图。是他的作业,需要拆分一款机车,并且标注出每一个零件的名字跟作用。他画的很认真,嘴唇轻轻抿着,屈起的长腿有股无处安放的感觉。
宋时雨从混沌中渐渐清醒,昨晚的疯狂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其实路星沉叫他名字时,他还有意识,只是很模糊。隐约听到,却没办法回应,也因此清楚的感受到路星沉的慌乱跟怒火。他替自己包扎伤口时,颤抖的指尖自己也记得一清二楚。
自然也记得,路星沉说的所有的话。
想象着年幼的路星沉拖着生病倦怠的身体,满怀期待的躲在阴暗角落,却只能看着自己的妈妈对别人关爱有加,甚至还被对方骂是流浪狗,宋时雨的心脏就不受控制的紧紧揪着。
他下意识握住路星沉的手臂。
他醒了!
路星沉下意识攥紧平板边缘,他想迫不及待回头,又生生忍住。
在漫长又煎熬的等待中,路星沉发誓,他一定要假装强硬到底,不能心软,要让宋时雨看到自己是真的生气了,怎么哄都哄不好那种。
所以,等藏好情绪,路星沉才面无表情的回头,眼神平静的看着宋时雨。
“你醒了。”
宋时雨原本想说的话,面对路星沉的冷淡,忽然就不知道该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