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γ130

γ130

回家路上,赵简简给陶敏打电话,询问充电器的位置。

早在婚礼前几天,家里进行过一番彻底的大扫除,整理出不少赵简简的旧东西。

陶敏怕不小心扔了重要物件,便打包好先放在收纳间里。

“好像是有一些数据线什么的,我有点印象。”

“好的。”

“简简,出什么事了么,还有小何同学……他怎么样了?”

“妈,再给我一点时间,等一切过去,我到时候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你。”

“那你回来了吃了午饭再走啊,我马上回家买菜做饭,给小何同学也带一份。”

……

赵简简步入单元楼楼道,唰的一下全身落满阴凉。

和外面炙热的感觉完全不同,老小区楼道里总有一种散不尽丶热不透的寒意,夹杂着水泥未干的发霉味道。

赵简简有点恍惚。

上次在家,还是婚礼前两天,她和陶敏带着婚礼的行李去往酒店。

彼时的她什么都不知道,还是一位被宇宙蒙在鼓里,幸福又紧张的新娘。

此刻的她步履匆匆,风尘仆仆。

窗外,灿烂的阳光照在她的脸上,因为作息紊乱面容有些憔悴,阳光下更为明显。

然而在她心里,却比此前所有时刻都要清晰坚定。

宇宙茫茫,她和何繁,都不该无辜沦为殒身之人。

阳光普照,这样灿烂的阳光不该是最后一眼。

应该坦荡的照进我们的未来。

“我们一定可以。”

这句话从心底发出,淹没在寂静破旧的楼道。

回音却抛出地球,响彻在整个宇宙星河。

咔哒一声。

赵简简掏出钥匙旋开防盗门的锁。

塑料拖鞋安静躺在门口脚垫上,家里寂静极了。

早上陶敏上班关掉了空调,冷气早就散尽,此时有些闷热。

来不及换鞋,她直冲进收纳间,看见了陶敏收起来的包裹。不管不顾的将包裹里的东西尽数抖落在地上,一痛翻找。

竟然真找到了充电器!

赵简简迅速回到自己的卧室,掏出手机充电。

刚连接上,悦耳的开机铃声响起,心头积压的烦躁顿时一扫而光。

太好了,太好了!

虚惊一场。

手机页面上显示十个未接来电和多条信息,均来自“赵简简”。

赵简简忙回拨过去,甫一接通,就听到对面气急败坏的语气。

“你这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满的语气,此刻听来却让赵简简心中十分熨帖。

“我差点以为你出啥事了,电话都不接!再不接我就要把你拉黑了,以后你别想联系我了……”

那头对她一顿劈头盖脸的责备。

确切说,是我骂我自己。

“对不起啦,手机刚充上电。”

赵简简瞥了眼卧室墙上的钟表。

距离她们上次通话已经一个小时过去了。

“何繁在你身边吗,他不相信的话,我可以帮你和他说。”

“他还没来呢,应该才刚结束报告吧。”

“不是已经过去一个小时了吗?他怎么还没来?”

“一个小时?我这边是十分钟。”

看来各个时空的时间流逝快慢并不同步。

不过眼下,这不是至关重要的问题。

那头的“赵简简”接着说。

“刚才放下电话,我想了下你说的那个男人,这样容貌特征的人在身边并不少见,现在让我回忆难度有点大,你看到他本人了吗,能不能给我描述的再细节具体一点。”

“没见到本人,我只看到过一张关于他的简笔画像,但我有种感觉,这个男人在哪里曾经见过的,不是完完全全的陌生人。”

“不是陌生人?”

“最重要的是,这是我们‘唯一’的线索。”

赵简简故意咬重字眼。

自己就是自己最默契的朋友,她知道对面的“赵简简”一定会明白她此刻的想法。

“既然你觉得见过?那我见到这个男人,应该也会有同样熟悉的感觉。可是从目前你跟我的形容上来看,只能通过那颗喉结上的痣来锁定对方了。”

“稍等一下,我现在就把他的画像画下来,传给你。”

虽然画册上的画已经消失,但对于有美术基础的她来说,复刻下来并不成问题。

赵简简立刻从床头书桌抽屉里拿出纸和笔。

一擡眼,桌面右上角洒落了一些棕色泥土。

她记得这里一直放着一个仿搪瓷盆栽来着。

或许……陶敏移走了?

此时对面的“赵简简”回复道:“好,如果我看到类似特征的人,我也会拍下来发给你,我们一起分析,虽然不清楚这个男人的样貌,但喉结上的痣这个特点也足够清晰了。”

“你那边只有一周,一定要抓紧时间。”

“……”

听筒里“赵简简”突然泄出一口长长的气。

赵简简知道她紧张恐惧了。

她才是个二十三岁的女孩子,得知一周后自己会死去。

这消息无论落到在谁头上,恐怕都难以承受吧。

“别怕,无论如何,我都会在电话这头,而你的身边,何繁也会一直在,你绝不是孤身一人。”

“嗯……”

女孩声音还在打颤。

“赵简简,嚯,自己叫自己的名字真的太奇怪了,既然我们的意志都可以让宇宙将不同的时空贯通,让我和过去的自己对话,那还有什么把我们绊倒呢?”

“我……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我会遇到这样的事情,与另一个时空的自己联系上,而下一步就要隔着时空缉凶,就像一部科幻悬疑电影。”

“你不知道的事还有很多,之后我慢慢讲,所以请你一定丶一定要扛过去。”

“那说好了,我一定……”

对面“赵简简”的语气越发笃定。

“不,是我们一定可以!”

我们一定可以。

不仅是赵简简和何繁的约定。

也是赵简简和不同时空下“赵简简”的坚持。

.

“画好了。”

赵简简放下手中的笔。

她已经将画册上留下的红色人像复制到纸张上:“那我拍个照。”

“好,等下聊。”

挂掉电话,赵简简打开手机摄像头。

摄像头默认是前置镜头,乍一打开,屏幕上是自己的脸。

赵简简刚要调到后置镜头,突然瞥到画面里,自己的身后浮现出一个鬼魅的黑影。

那黑色影子像蛇一样,会动。

刹那间,浑身汗毛唰的一下竖了起来。

她条件反射回头看。

一道黑色的影子落在女人面颊上,挡住了所有的光,而她的瞳孔瞬间放射性扩大。

这是一个高高瘦瘦的男人。

男人的脸和血色人像几乎完全重合……

“你是在找我吗?”

男人的声音低沉如同半干的水泥,带着颓败的无法搅动的气息。

而那个原本摆在桌子右上角上的盆栽,此刻紧紧攥在男人粗糙又宽大的手中。

语音未落。

陌生男子高高举起盆栽,朝着赵简简头上砸来。

咚的一声。

赵简简倒在地板上。

头上瞬间袭来不堪忍受的剧痛,痛的叫不出声来。

她张开嘴巴喘息着,血液从头上汩汩的流下,灌到口腔里。

腥甜……

赵简简用尽全力将手机狠狠扔出去。

黑衣男子见况急忙跑过去拿,立刻收到口袋里。

丢出去的正是赵简简现实生活的手机。

而那个大学用的老式手机紧紧攥在她手中。

她趁男子捡手机的功夫,用尽全力回拨了电话。

“画像……”

赵简简虚弱的朝着男人伸出手指。

男人转过头,见她还痛苦的挣扎喘息着。

他缓步走到桌子前,拿起了那张画像,仔细的打量着。

“别说,画的和我还挺像嘛。”

下一秒,男子从口袋里摸出火柴,点燃了画像。

火光在男人脸上明明灭灭,更显得他异常的冷峻阴狠。

男子冷笑了一声,掂了掂那盆带血的盆栽,将仿搪瓷花盆调整到带楞角的一面,一步又一步朝她走来。

喉结上的那颗黑痣越发显眼。

明晃晃的。

像毒蛇嘶嘶吐着带毒液的芯子。

“你到底……是谁……”

赵简简的头好重,好沉,视线逐渐模糊。

“咳,人不服老不行啊,这要是以前的我,一下子就完事了。赵简简,再忍一下,我也想让你走的痛快一点。”

男人嘴边抻起一抹笑容。

他稍微活动了下手腕,再次高高举起了盆栽……

-

中添大厦的地下停车场,一辆电梯从高层落到b1。

电梯门打开,蒋存南和何之锐走出来。

何之锐脸上的表情总算轻松些。

刚才他们二人来到董事长办公室,一说出此次到来的目的,赵峥想都没想就答应下来,立刻组织人开始调查寻找画册上的男人。

赵峥满脸忧心的拉着何之锐询问女儿赵简简的情况。

何之锐也是当父亲的人,他大抵能了解他的心情。

赵家的势力不容小觑,这样找人肯定能快一点。

停车场里,何之锐和蒋存南朝着车子方向走去。

蒋存南掏出手机拨打赵简简的电话,何之锐见蒋存南一遍又一遍拨打着电话。

“打不通?存南,停车场里信号不好,出去再打吧。”

“不是打不通。”

停车场的顶光从上而下打在蒋存南的脸上,他的脸冷峻又苍白。

“简简关机了……”

于此同时,赵简简家的老式小区。

黑衣男子压低帽子,步履正常的走出楼道。

他将一个沉甸甸的黑色塑料袋丢进垃圾桶。

没想到垃圾桶是刚清空的,啪的一声,传来陶瓷碎裂的声音。

男子掀开眼皮,瞅了瞅四周无人,赶紧掀开盖子看了一眼。

幸好花盆碎片没有扎破塑料袋。

他不满的啐了一口唾沫,一边缓缓走出小区,一边活动着手部。

手腕有点红肿。

似乎做了让手腕吃力的事情。

“老喽。”

他发出一声感慨。

此时,陶敏顶着满头大汗走进小区。

她的眼影都有些花了,即使大包小包提着新鲜蔬菜和肉,仍然稳稳的踩着高跟鞋往家里走着。

压根没注意到擦肩而过的男子。

-

“简简怎么会关机呢?”

停车场的空旷封闭加剧了回音,让蒋存南的这句话带着无法落地的尾音。

何之锐的心像是悬在半空中,也不能落地。

他看向地下停车场里那失修的,狂闪不止的白炽灯。

一种不祥的预感浮上心头。

“快,存南,我们马上回医院。”

按理来说,这时候赵简简应该在医院陪伴何繁,她是个谨慎的孩子,不会不接电话。

“别着急,舅舅。”

蒋存南看出何之锐的慌张,急忙轻声安抚。

“也许简简手机坏了,我这就给医院打电话找一下她。”

蒋存南退出赵简简的拨号界面,刚要打给医院。

医院的电话却先一步跳到手机屏幕上。

他愣了下:“看吧,她这就用医院的号码打回来了。”

接起电话的瞬间,蒋存南像触了电。

灯光幽暗的地下停车场,也能看到他脸色霎时间白成一片。

额头上,灰色的汗珠哗的一下子泄下来。

蒋存南张了张口。

“何繁不行了”

何之锐的头仿佛遭受钝器击打。

好大一声耳鸣。

二人跌跌撞撞的跑向车门,何之锐拉了好几下,才打开车门。

车子发出凄厉的轰鸣声,疾驰出停车场。

-

医院抢救室。

无影灯轰然掀开,亮的刺眼。

被灯光直射的何繁躺在手术台上,似在熟睡。

身边已经围了一圈医护人员,止血钳丶手术刀丶开颅锯……

金属仪器的声音干脆尖锐,都吵不醒他。

明明一切都和他相关,可他闭着眼睛,面无表情,仿佛置身事外。

主刀医生侧目看着递来的ct,口罩下,露出的一双鹰眼迅速阅读检查结果。

“病人脑动脉瘤破裂出血。”

助手医生检查着何繁的状态:“病人突发呕吐和头痛,现在已经陷入昏迷,脑动脉瘤大量喷射性出血,已经是第二次破裂出血。”

“第一次破裂出血将引起三分之一病人死亡或重度残废,第二次破裂出血会使死亡和重度残疾率加倍,若第三次破裂出血几乎没有成活者,我们必须抓紧时间。”

“老师,又出血了,第三次!”

……

医生麻利的掀开何繁的眼皮。

眼神已经逐渐涣散。

助手医生又看了下呼吸机,吸了一口冷气:“病人意识丧失,呼吸停止。”

主治医生一边抢救一边发号施令:“建立人工气道,用呼吸机辅助。”

.

医院门口,蒋存南和何之锐刚刚赶到。

何之锐差点被疾驰而来的一辆救护车撞到,幸好蒋存南迅速扶起何之锐,跌跌撞撞冲向抢救室的方向。

而那辆救护车停在医院门口。

还没来得及停稳,医护人员就已经推开门,放下担架床。

担架床上躺着一个血淋淋的人。

正是赵简简。

头上渗出的鲜血将半张床都染湿了。

陶敏跳下救护车,扶着担架床,手里十分滑腻。

她低头一看,手上全是血,不禁哀恸嚎哭起来。

“医生,求求你们救救我女儿。”

“麻烦让一下,麻烦让一下。”

轮子咕噜咕噜转的飞快,载着赵简简的担架床在医院大厅疾驰。

陶敏跟着担架床狂奔,她只有一只脚踩着高跟鞋,另一只鞋早不知什么时候跑丢了。

赵简简抖动了几下,像是在咳嗽,可嘴角却咯出了血泡沫。

“简简,你撑住,你要是死了妈妈怎么办啊!”

赶来的医生试探了下赵简简鼻息,皱着眉头的对另一个医生摇摇头。

“得立刻抢救。”

.

抢救室。

何繁安静的躺在手术台上。

破裂的肿瘤里,殷红的鲜血不断涌出来。

吸引器嗡嗡的吸走。

再涌出来……

再吸走……

另一间抢救室。

赵简简也躺在手术台上。

她浑身都是血污,头发在血液里浸泡太久,暗红色的黏成一片。

仍然有鲜血从额头上的伤口流出来。

……

交错的空间里。

他们似乎在不约而同的朝着同一种方向滑去。

血液的红。

无菌手术室墙面的绿。

突然,血液窜出来,溅到医生绿色手术服上。

红色染上绿色。

叠加一起就是浑浊的黑。

……

两间亮起红灯的抢救室。

门口守候的两家几乎濒临绝望的家属,为抢救室里那两个生死攸关的男女祈祷。

霎时间。

两道令人绝望的嘀声同时响起,割破了家属渺茫的希望。

下一瞬,抢救室门敞开,两句有气无力的“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请节哀顺变”……

指向的是同一个黑暗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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