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呼……好冷, 怎么这么冷。”
刚下了飞舟的白锦棠,猝不及防地被迎面袭来的寒潮激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她抱臂哆嗦了一下,经玄天卷提醒,这才反应过来, 不熟练地将体内的灵气运转了一周天, 方才感到身体回暖。
白锦棠呵出一口白气, 擡眼望去, 天地苍茫,偌大的嵊州被雪色覆盖,树梢上甚至挂满了洁白无瑕的雾凇。
白锦棠不由咋舌, 其他地区才堪堪入秋,换到嵊州, 居然都已经入冬了。
大概是因为大魔头寂虚道君出关的消息已经传开,目的地为嵊州的乘客十分稀少, 除了白锦棠,也就只有零零散散几个修士。
白锦棠本想找他们问问如何去破虚宗, 不料那些修士一下飞舟,便行色匆匆离开了, 他们好像急着回宗,瞬行数里, 白锦棠追都追不上。
白锦棠:……行吧。
踩着脚下嘎吱嘎吱的白雪, 白锦棠进了城,想要找店家问路, 然而放眼望去,几乎所有店铺的门都紧闭着, 街上没有一个行人,屋檐上和街上积着厚厚的一层雪, 无人去打扫。
酒肆门口的旗帜已经被冻结成板直的一块,一阵风吹过,便吱呀吱呀地晃动两下。
到处都弥漫着一股十分不安的气氛。
白锦棠:“啊这……”
玄天卷从她袖中探出一小段,见此诡异场面,语气稍稍严肃:“那个寂虚道君仅是出关,就对周边城镇造成了这样大的影响,可见他必定是个狠角色。”
它顿了顿,不知是第几次劝道:“傻宝,要不……咱们就不要蹚这一趟浑水了,水太深,你驾驭不住的。”
白锦棠紧了紧背上的包裹,内心也有点摇摆不定,但很快她就找到了理由:“可是来都来了……”
来都来了,交通费都付了,要几十块灵石呢,不去岂不是亏了?
白锦棠:“再说了,我又不是真的破虚宗弟子,寂虚道君他恨破虚宗,关我白锦棠什么事?”
说t到这里,白锦棠点了点头,继续踩着雪往下走去。
走了一会儿,玄天卷忽然说:“这地方不对劲。”
白锦棠惊得脚步一停:“哪里不对劲?”
玄天卷却不说话了。
它好像也不太确定,过了许久,才缓缓说:“很奇怪……刚进入这里的时候,我分明察觉到了一丝妖邪鬼气,而待我细细感应,却只能感觉到一股强大而纯净的清正之气笼罩着这里。”
老实说,白锦棠根本没听懂,她试着去感知了一下,当然什么也没感应出来。
“不,不对!”玄天卷忽然出声,吓得白锦棠一个哆嗦。
白锦棠抱着胳膊鬼鬼祟祟地四下瞄了一圈:“哪丶哪里不对?”
玄天卷肃穆道:“是有鬼气,但不知为何,它们都被那股清正之气强行镇压了。”
白锦棠:“这里最厉害的大佬是寂虚道君,会不会是他镇压的?”
玄天卷也很纳闷:“不知道,再多的我也感知不到了,但寂虚道君若真如传言中一般暴戾嗜杀,应当不会做这种好人好事才对。”
它兀自嘀嘀咕咕半天,最终还是放弃了思索:“不管了,这地方太过诡异,你送完骨灰坛子就赶紧走,不要在这里过夜。”
白锦棠点头:“好!”
街上一道人影也无,白锦棠想问路都找不到突破口,好不容易找到一家开门的店铺,居然还是个寿材店。
在门口拥有诡异红脸蛋的笑脸纸人的注视下,白锦棠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掌柜坐在矮柜后面扎纸人,听到动静,眼皮也不擡:“买什么?”
白锦棠努力不去看满屋子的纸人,讪讪道:“掌柜的,我想问个路。”
“问路?”掌柜终于正眼瞧了她一眼:“知道这里是哪吗?小姑娘家家的,独自一人来这个地界问路,不怕死?”
“我知道,嵊州嘛,”白锦棠道:“我想问的,就是去破虚宗的路,有点事要去那里办。”
闻言,掌柜终于完全掀起了耷拉着的眼皮,眼中多了几分惊讶。
“看到远处那座山吗,最陡峭的那个,沿着山脚下的台阶上去,爬到半山腰,就是破虚宗了。”
白锦棠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能问到路,连连道谢,正要出门,却被掌柜叫住:“棺材要不,五十灵石一副,上好的金丝楠木。”
“?”白锦棠礼貌道:“谢谢,但我还年轻,应该用不上。”
“非也非也,”掌柜的摇摇头:“你这个时候去破虚宗,可谓生死难料,现在买一副,有备无患嘛。”
说着,又拿出了一叠黄色纸钱,热情推销:“纸钱要不?便宜点卖你。”
白锦棠:“……不用了,谢谢。”
谢绝了掌柜的推销,白锦棠郁闷地走出了寿材店,往那座高山走去,心下不由有点打鼓。
但还是那句话,来都来了……
白锦棠找到了掌柜所说的山,沿着青阶走了上去。
这台阶修得很是恢宏漂亮,青色石砖,莲花扶手,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时不时出现星星点点的脏污痕迹。
破虚宗看上去蛮有钱的,怎么都不请人打扫呢,这么不拘一格的吗?
白锦棠不由停下脚步,好奇地俯身看去。
玄天卷默默道:“不用看了,是干涸的血。”
白锦棠:……
她猛得直起身,僵硬地往上方看去。
巧合一般,就在她擡头的瞬间,上空忽然传来一道惊恐万状的惨叫声,而后,就有什么东西狠狠砸落了下来,坠进了山下的树林当中,一阵噼里啪啦的裂枝声后,再无声息。
白锦棠:“啊这……”
白锦棠擡起的脚缓缓后撤,放在了下一级台阶上。
送骨灰坛子事小,丢命事大,告辞!
白锦棠一寸寸转身,然后疯狂往山下跑!
哒哒哒哒,慌乱的脚步声雨点般落下,白锦棠跑着跑着,听到身后传来了相似的哒哒声。
这些哒哒声中,还夹杂着恐惧的低语:“快跑!快跑!”
白锦棠仓促间回头看了眼,看到两三个穿着玄色弟子服的修士慌乱地沿着山路跑了下来,他们很快也看到了白锦棠,惊讶只在他们脸上浮现了一瞬,他们好像完全来不及顾上白锦棠,呼啸着越过白锦棠,便往山下跑去,活像背后有鬼撵着。
然而,当白锦棠下到山脚时,却发现他们停在了最后一级台阶上,正在绝望地捶打着虚无的空气。
白锦棠靠近时,听到他们声音几乎泣血:“还是晚了……道君封山了!出不去了!”
什么?封山了,出不去了?
白锦棠不太信,她刚刚就是从那上来的,才过去十几分钟而已,应该没那么快吧。
白锦棠下到最后一级台阶,试着朝外面伸手。
指尖触碰到的实感告诉她,没错,你就是如此倒霉。
白锦棠:“?”
我靠,不会吧!
逃生无望,那些破虚宗弟子这才有心思问起白锦棠的身份:“你是何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白锦棠心如死灰:“我受一人之托,送他的骨灰回宗,那人叫柳无别,你们知道吗?”
“柳无别?我们宗有这么个人吗?”形色狼狈的破虚宗弟子面露疑惑,上下打量她片刻:“你可有他的弟子令牌?”
“弟子令牌倒是没有,”白锦棠从身上摸索出柳无别给她的玉戒,展示给这些弟子看:“他当时就给了我这个,说是进宗信物……呃,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说到一半,白锦棠就发现这些破虚宗弟子的神情变了。
他们紧盯着白锦棠手上的玉戒,好像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
白锦棠下意识蜷缩了一下手指,将玉戒藏进了手心。
这些破虚宗弟子这才如梦初醒,对她的态度倏然一变,一下子就变得热情地过分:“原来是道君的客人啊,道君就在上方破虚殿,贵客请!”
白锦棠傻了,她拿出来的是柳无别给的戒指,怎么就是道君的客人了。
眼见得那些人簇拥着她就要往山上走,白锦棠当然不肯,寂虚道君刚刚才丢了一个人下来,她这时候送上去,不是找死吗?
可那些人态度虽然称得上恭敬,但行动上却十分果决,见她不肯走,几乎是强拖硬拽地拉她上了剑,直接飞上了山。
脚下的失重感引得白锦棠惊叫了一声,还没来得及害怕,就落在了实地上。
“贵客,道君在这边!”
白锦棠头晕目眩地被引到了一个看上去十分恢宏华美的宫殿前,这群人前后左右夹着她,急急地将她往前送。
穿过敞开的厚重大门,扑面而来一股刺鼻的血腥气,白锦棠捂了一下鼻子,没顾得上脚下,不料踢到一个人的大腿,她慌忙道:“对不起对不起……”
被她踢到的人佝偻着脊背,跪着往旁边挪了挪,半点声音都不敢发出。
大殿的空地上,跪了一地的人,白锦棠又刚好是被人从正中间的路架进去的,一路上不断踢到人,她只得一路道歉。
直到后来,她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整个大殿好像只有她一个人的声音。
特别是这座宫殿太过空旷,回音声很大,她开口说一句,就能听取道歉声一片。
“……”
白锦棠察觉氛围不对,闭上嘴,不敢再开口了。
就这么一路走到了最前头,押着她的人完成了任务,咚的一声全部跪下,而白锦棠瞄到满地血腥的残肢碎块,一时间头晕目眩,双腿一软,也咚的一声跪坐在地。
四周缄默无声,弥漫着十分压抑的气氛,唯有一道脚步声格外清晰地响起,仿佛敲击在了每个人的心头。
哒丶哒丶哒。
饶是白锦棠再迟钝,这会儿也感知到了前方传来的那道万分恐怖的压迫感。
她垂着头,盯着自己的裙摆,表情认真得像是要盯出一朵花,心中却发出了尖锐的爆鸣。
要死了要死了,玄天卷,这回我是要真无了!救救我救救我!
玄天卷也是万念成灰,摆烂道:“事已至此,等死吧。”
这小白泽,怎么哪里危险就往哪跑,刚出新手村,就直面这种级别的大boss,人家动动手指就能摁死她,天道估计都来不及捞,这还打什么?
脚步声还在不断靠近,白锦棠头皮发麻,不敢擡头,直到视野中出现一片华美异常的金红色衣角。
白锦棠瞄到,惊悚程度不亚于躲进床下时,鬼走进来,忽然在床边弯腰。
白锦棠艰难地吞咽了一下,要命,真冲着我来了,所以那些破虚宗弟子架我上来,就是为了拿我吸引道君的火力吧!
正当白锦棠杂七杂八地想些有的没的时候,一道森冷的声音忽然从她头顶落t下:“带了个什么人进来?”
领她进来的几个人静默了好一会儿,才有一个人战战兢兢地开口,讨好般道:“她身上带有从前李长老的信物,弟子们以为是道君的故人,就自作主张,将她带了上来。”
“做得好。”道君竟然夸了他们一句,不等这些人露出劫后馀生的喜色,白锦棠就听到了“噗嗤”一声,好像什么东西刺进了肉中,十分利落狠辣。
随后,又是几道倒地声。
道君含笑道:“就奖励你们去当诛魔阵的祭品,如何?”
自然无一人应答。
他随手杀了几个人,又将炮火对准白锦棠:“你又是来做什么的?”
白锦棠生怕他一言不合把自己也嘎掉,急忙用生平最快的速度掏出柳无别的骨灰坛子,双手举高:“报告道君!我只是个送骨灰坛子的路人!”
因为白锦棠手抖,坛子上的圆形瓷盖也连带着抖动,不知道的,还以为骨灰诈了尸,正在锲而不舍地推坛盖。
白锦棠很尴尬,但没办法,她就是害怕,这是生理反应,她也控制不住。
道君似乎有被不断抖动的骨灰盖子取悦到,话锋一转:“那李长老的信物,又是……”
白锦棠语气坚定:“那个戒指是一个叫柳无别的破虚宗弟子转交给我的,说是定情信物。”
此话一出,不知是不是白锦棠的错觉,空气好像直接冻结了。
良久,上方才传来道君似笑非笑的声音:“定情……信物?”
白锦棠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一时嘴瓢,说出了多么石破天惊的话,默默改口:“……对不起,我说错了,是进宗信物。”
几息过后,一只手探了过来,接过了那只小小的骨灰坛。
被冰凉的手指触碰到手背,白锦棠浑身都是一个激灵,她小小吸了一口气,却忽然闻到了一股似曾相识的香味。
好像是从道君的袖中传出来的。
那香味跟柳无别身上相差无几,白锦棠一时间有些恍惚,没有细想道君和柳无别为何有同款香味,她掐了掐手心,勉强开口:“那个……既然东西送到了,我是不是能走了呢?”
“不急,”道君道:“还有些话要细问你。”
那几个架白锦棠上来的破虚宗弟子,最终还是达成了他们的目的——白锦棠确实引起了寂虚道君的注意,以至于他对其他人都失去了兴趣,连杀人大会都不召开了,随意令他们退下。
满大殿的破虚宗弟子瞬间作鸟雀状散去,几秒之内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留白锦棠一人跪坐在原地,内心惴惴不安。
道君看上去跟柳无别关系匪浅,柳无别忽然死在了南疆,道君想问问具体情况,好像也正常……
随着大殿的门被关上,殿内只剩寂虚道君和白锦棠两个人。
“咔哒”一声,道君随手将瓷质的骨灰坛子搁在了一边,白锦棠被响声拉回了思绪,见气氛平和了不少,便勉强撑着发麻的腿站了起来,小心瞄向寂虚道君,谨慎问道:“道君想问什……”
白锦棠话说到一半,渐渐停滞住了。
原因无他,寂虚道君虽出手狠辣,一副皮相却并非她想的那些凶态毕露,相反的,竟是出奇的年轻好看,乌发如云,掩映着轮廓分明的面容,双眼狭长深邃,嘴唇很薄,天生微微上扬,不笑也显出三分讥讽。
金红色这种寻常人穿有些浮夸的颜色,穿在他身上,却显得格外尊贵,仿佛这个人合该如此张扬,傲立于群雄之上。
让白锦棠无端联想到了盘踞在锦绣繁花当中的毒蛇。
斑纹繁复美丽的蛇,懒洋洋盘踞在花团当中,无人知道它何时会出手,给予他人致命一击。
白锦棠正出着神,就见道君一眼扫过来,白锦棠不敢多看,急忙一脸正直地目视前方。
好在道君没追究她不礼貌的打量,淡淡道:“柳无别是我的亲传弟子。”
白锦棠瞬间恍然大悟,好像明白了什么。
怪不得这两人身上有相同的香味,说不定就是用了同一套功法的原因!
白锦棠不知道说什么,干巴巴道:“那……道君节哀顺变?”
“节哀顺变?”道君似乎笑了一下,忽然走上前,在白锦棠面前停住。
隐隐的诱人香味再次从他身上传了过来,白锦棠喉咙动了一下,屏住呼吸,努力装作不为所动的模样。
道君盯着她,语气无端变得极具蛊惑力:“你不好奇吗?为何我和他身上都有相同的香味?”
太香了,比柳无别身上的香味都要更胜一筹,如果把柳无别身上的香味比作家常小菜级别,那道君身上的香味就称得上是米其林级别。
白锦棠能抵抗得了柳无别的香味,面对道君的香味,却变得溃不成军。
她一边用强大的意志力抵抗这股香味的诱惑,一边耿直道:“想必是因为道君和柳无别都用了同一套功法吧。”
说完,她的肚子诚实地咕噜响了一声。
道君这时候格外亲切地问她:“饿了?”
你在这里散发香味,我能不饿吗?白锦棠心中腹诽,嘴上勉强道:“有一点点……”
道君又温柔道:“死了,就不会饿了。”
白锦棠:“……”
她默默从身上拿出一块布,撕成两条,分别塞住两个鼻孔,然后瓮声瓮气地说:“报告道君,现在我不饿了!”
“……”
他面无表情地盯了白锦棠一会儿:“你总是能做出让我大开眼界的事。”
白锦棠:怪我吗,谁叫有些人实在太恐怖了。
道君似乎终于对考验她失去了兴趣,转过身,不再看她鼻子塞着两块布的奇葩造型:“既然柳无别死了,我想另外找个知根知底的人,日后继续为我办事。”
白锦棠呆了一下,很快反应了过来,惊讶道:“道君,你的意思是——你要收我为徒!”
这一起一落,从地狱升到天堂,大约就是如此了。
白锦棠对修仙其实还挺有兴趣的,不由激动起来,然而道君却毫不留情地给她泼了盆冷水:“收你为徒?你想的倒是很美。”
原来不是收徒啊,白锦棠有些遗憾:“那道君的意思是……”
道君转过身,垂落的乌发微微一晃,露出他昳丽漂亮的半张脸:“我的意思是,我还缺个坐骑。”
白锦棠倒不惊讶他能看出自己不是人,她没想到的是,道君居然会主动提出这种要求。
让我当他的坐骑,天底下还有这样的好事?
要知道,越是跟大佬産生紧密的联系,能蹭到的气运值就越多。
所谓的联系,就相当于一层因果纽带,比如誓言,比如契约,只要能産生因果,都能算作一种联系。
而在各种契约当中,道侣契约太私密,本命契约太紧密,主仆契约太憋屈,综合下来,也就只有坐骑契约最合适。
第一,坐骑契约可以跟多人签订,方便白锦棠抱数个大佬大腿。
第二,坐骑契约解契方便,像本命契约,一次只能跟一人契约,若要解契,双方都要丢掉半条命。
因此道君主动提出定坐骑契约,反倒正中白锦棠下怀。
白锦棠心中虽然高兴,但面上却不能显得那么迫切,显得自己不怀好意:“可我资质平平,现在也只有结丹期,道君明明可以找一个更好的,为何看上我?”
道君微笑夸奖她:“当然是因为你聪明。”
“真的吗?”白锦棠被他笑得目眩神迷,都不会思考了:“聪明在哪里?”
道君倏然将脸上笑意一收,讥讽道:“明明可以靠封闭五感屏蔽香味,却偏偏选择用布条堵鼻子,不是聪明,是什么?”
白锦棠:“……”
他的脸这么好看,为什么嘴却这么贱!
柳无别的嘴贱不会就是道君一脉相承来的吧。
白锦棠也是有脾气的,一怒之下怒了一下:“如果我不答应呢?”
“哦?”道君将一只手搭在了白锦棠的肩上,白锦棠感觉像是被蛇缠上,很没出息地就是一哆嗦,这时道君俯身过来:“你当然可以不答应,但我,很讨厌被人拒绝……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在他的威胁下,白锦棠很屈辱地憋出一句话:“……我签就是了。”
你是大佬,你说了算。
坐骑契约签起来很简单,只需画个契约阵,双方再各自将一滴血放进契约阵当中,然后向天道宣誓。
宣誓要报上真名,白锦棠也是这时候才知道,寂虚道君的真名是褚相漓。
相漓无别,居然这么巧?
白锦棠琢磨了一会儿,又找到了理由。
可能柳无别是道君捡到的徒弟,道君懒得取名,干脆照着自己的名字随便取了一个寓意好的。
无别无别,可惜最终还是t分了别。
想到这里,白锦棠有点怅然,而道君本人却半点没有沉浸在失去亲传大弟子的痛苦当中,反而饶有趣味地点评起她的名字:“原来你是叫白锦棠……”
白锦棠以为他是觉得自己的名字有趣,就解释了一句:“因为出生的时候开了一树的海棠花。”
褚相漓淡淡嗯了一声,而后对白锦棠道:“你本体是什么,变来看看。”
闻言,白锦棠惊呆了。
你连我本体是什么都不知道,就敢跟我定坐骑契约?
白锦棠心中无语,化作巴掌大的本体,转了一圈,全方位展示给他看。
道君好像不怎么满意,眉头微蹙:“就这么大?”
白锦棠理所当然地点头:“我修为不够啊,小体型更省灵力。”
“……”
道君看上去要被她气笑了,抱臂道:“那我要你何用?”
白锦棠悻悻道:“道君你这么富有,可以给我喂点天材地宝嘛,喂大点就能载你了。”
而且谁叫你强买强卖,非要跟我定契约,定了契约以后又嫌弃我。
白锦棠见褚相漓面色不虞,好像要发火,不由小声道:“定了坐骑契约就不能杀我了哦~”
“……”
很好,道君不理她了。
白锦棠默默跟在他身后,褚相漓步子大,白锦棠四只小蹄子迈得飞快,边走边问:“道君,我可以问一下你以后要派我办什么事吗?我修为低还怕鬼,像南疆那样的地方,我是去不了的哦。”
褚相漓冷笑一声:“知道你没用,当然不会派你去那种地方。”
白锦棠快被他那张破嘴气死了。
虽然是事实,但他大可不必如此直白地说出来。
白锦棠很气,但褚相漓人狠嘴也毒,白锦棠不太敢像怼柳无别一样当面骂他,只敢狂踩他投在地上的影子。
褚相漓忽然脚步一停,白锦棠刹不及,一头撞在他腿上。
褚相漓回头,低眸看她:“对了,再教你一个常识。”
“不要在上境界大能背后做坏事,因为……”
褚相漓笑得白锦棠心发凉:“有一种东西叫神识,铺开后,能轻易看到背后的人做了什么小动作。”
白锦棠:“……”
就踩你几下影子,这就生气了?
确认了,这男的是真的小肚鸡肠。
等褚相漓离开,白锦棠悄悄问玄天卷:“上境界是什么意思?”
一直安静如鸡的玄天卷这才吱声:“我没跟你说过修真界的等级吗?嗯……好像没有,总的来说,修真界的境界分为下境界和上境界。”
“下境界包括炼气丶筑基丶结丹丶元婴丶化神丶炼虚丶合体丶大乘。”
“大乘之上,又细分出了上境界,包括真仙境,金仙境,混元境,准圣境,圣尊境。”
白锦棠好奇问道:“那道君大概是什么境界?”
玄天卷沉吟片刻,也不太确定:“最低金仙境。”
只有真仙境之上,才能称得上一声道君。
白锦棠不由心生憧憬:“要是能蹭到道君的气运,我岂不是能一夜暴富?”
玄天卷默默补充一句:“也可能一夜进棺。”
交谈间,褚相漓已经不知所踪,白锦棠跟丢了人,在原地等了好一会儿也没等到他来接,又不知道该去哪找他,便想着去找破虚宗弟子问问。
重新化作人形,白锦棠好不容易才在宗内找到一个破虚宗弟子询问道君的住处。
那破虚宗弟子听说她已经被道君收为坐骑,态度就变得十分诚惶诚恐了,二话不说就为白锦棠指了路。
白锦棠道了谢,忍不住又问道君的坐骑有没有什么福利待遇,以及宗内有没有食堂等等问题。
那弟子就带她领了两套弟子服,一块破虚宗身份令牌,以及一些简单的生活用品。
破虚宗还真有食堂,不过是在外门的杂役峰,那里的弟子大多都是低阶,需要靠食用食物充饥。
要买里面的食物的话,外门弟子要付钱,内门弟子免费,白锦棠拿的是内门的令牌,也就是说可以免费吃。
白锦棠原本还打算先去找褚相漓,但她远远的闻到一股饭香,瞬间走不动路了。
反正道君没来找她,想必暂时也用不上她,不如先吃一顿,免得见到道君后肚子又咕噜作响。
这么想着,白锦棠决定顺从内心的指引,理直气壮地走进了食堂。
时间已经接近黄昏,正是饭点,食堂里坐着不少穿着玄色弟子服的外门弟子,到处都是黑漆漆的,看上去十分压抑。
白锦棠还没换上弟子服,身上穿着白裙,走进食堂就显得有点格格不入,白锦棠尽力无视四周投来的目光,拿着内门令牌,迫不及待地要了五盘肉菜。
跟道君结契也不是没好处。
道君的软饭,真香!
*
从黄昏到傍晚,直至月上柳梢,白锦棠才悄悄摸摸地靠近了道君的居所——摇光殿。
殿门紧闭,白锦棠站在门外,还没想好要不要敲门,门忽然开来,褚相漓走出来,意味不明地看着她:“吃饱了?”
白锦棠蛮不好意思的:“道君,你又看到了?”
褚相漓:“看到你吃了五大盘灵兽肉,蒸煮焖炒炸都有,还加了三碗清炒时蔬,不错,荤素搭配,你还挺懂养生的。”
搞什么,神识铺开的效果居然堪比直播吗?白锦棠有点汗颜:“……我以前不这样,就是今天特别饿。”
“不用解释,我又不会说你什么。”褚相漓扫她一眼,不疾不徐道:“进来。”
走进门,便是一个十分豪华的起居室,茶室,书房,会客厅,应有尽有,每件摆设看上去都价值连城。
绕到后面,还有个挺大的汤池,假山流水,树影飘摇,繁花随风而落,颇为雅致。
白锦棠觉得那花有点眼熟,走近一看,才发现是白海棠。
还挺巧的,道君这里居然就种着一株海棠树。
怪不得下午我说到海棠花的时候,他似乎有点出神。
白锦棠正研究着这株花树,褚相漓已经绕过回廊,在远处看她。
白锦棠急忙跟上他,看到了假山边的一栋华美阁楼。
褚相漓道:“这里的房间随便你住,晚上别来找我,否则后果自负。”
白锦棠点头如捣蒜,拍胸脯保证:“道君放心,我都懂!”
笑死,谁闲着没事半夜去送死。
送走褚相漓这尊大佛,白锦棠自己挑了最靠近海棠花树的二楼西侧房间,美美睡下。
白锦棠是个适应力很强的人,吃饱喝足,很快便睡熟了,梦中隐隐传来柳无别身上的异香,以至于白锦棠很难得地梦到了柳无别。
梦中,柳无别还是那张平平无奇的嘲讽脸,看着她,眼神很是无语:“我还真是高估了你的智商。”
白锦棠:“?”
好心帮你送骨灰,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
可恶,就不该帮你跑这一趟!
白锦棠气死了,伸手想挥散他的鬼影,不料忽然“砰”的一声,倒像是真碰到了什么东西。
白锦棠半梦半醒睁开眼,看到坐在她床头,目光幽幽的褚相漓,一个激灵:“道君?”
此时的褚相漓似乎有点不太正常,他皱眉按着太阳穴,眼神阴鸷:“睡不着,你说点话。”
“说……说什么?”
“随便说点什么。”
白锦棠小心地靠着床头坐起来,试探道:“那我给你讲个八卦?”
褚相漓闭了闭眼:“讲。”
白锦棠打了个哈欠,强打精神:“我也是听别人说的,故事发生在宫里,有个妃子,她原本是皇帝的宠妃,因为被其他妃子陷害,她生了孩子就被贬去寺里当尼姑了。”
褚相漓兴趣不大:“然后呢?”
白锦棠:“然后你猜怎么着,她就跟皇帝他弟弟谈上恋爱了!”
“……”
惊人的转折,使得褚相漓按着太阳穴的动作顿了顿:“什么?”
白锦棠叹气道:“还是皇帝他弟弟好啊,又帮那个废妃安置流放的家人,又帮她赶走吓人的野猫。本来他们在寺里恩恩爱爱,过得挺好的,谁想到后面又出了这么一件事!”
褚相漓:“皇帝又吃回头草了?”
白锦棠:“不是,是皇帝他弟弟,出意外死掉啦,废妃又刚好怀了弟弟的孩子,这可怎么办,一旦被发现,她全族都要完蛋。”
褚相漓:“……她不能打胎吗?”
白锦棠:“打不了,发现的时候月份有点大了。”
褚相漓:“逃出去?”
白锦棠:“父母还在流放,没人照顾。”
褚相漓大致猜到了接下来的剧情:“她回宫了?”
白锦棠:“唉,是的啊!”
就这么说了一会儿,不知不觉的,褚相漓竟然在她的床上躺下了,他浑身冰冷,跟从水里打捞出来的一样,白锦棠没处躺t,只能变回小小的本体,挤在他头顶和床头之间。
“然后?”
白锦棠又打了几个哈欠,困蔫蔫道:“皇上一听说日思夜想的女人居然受了这么多苦,提着大衣摆就上了山……”
白锦棠是真的困了,说到半夜,实在说不下去了,好在褚相漓没再作妖,安静了下来。
应该是头不疼了。
白锦棠以为这一晚褚相漓的到来只是个意外,没想到他好像听书听上瘾了,第二晚再次准时坐在了白锦棠的床头。
白锦棠额头一跳一跳的,不准别人找你,只准你找别人是吧,还让不让人睡了?
就这样连续讲了四晚,白锦棠终于忍不住开口问了:“道君,你不是还有事要我去做吗?”
褚相漓熟练从容地在她床上躺下,长发散开,眯着眼睛不疾不徐道:“不急,讲完结局再去也不迟。”
白锦棠:所以,你果然是为了听结局才迟迟不说任务的对吧!!
大概是因为这几天褚相漓没有出去乱杀人,晚上还会跟她一起探讨剧情,此人最初带给白锦棠的恐惧感已经消散了许多,这导致白锦棠忍不住直言道:“道君,你真的不打算搞搞事业吗?”
褚相漓瞥她:“你希望我出去大杀特杀?”
“……那倒也没有。”
她说的事业不是指这种事业。
褚相漓闻言,却露出了一个堪称残忍的笑:“可我想做的,就是杀光这里所有人啊。”
白锦棠:“……”
对不起,打扰了。
这人真的很擅长在别人以为他人很好的时候,忽然变成变态。
白锦棠默然道:“……要不我们还是听故事吧。”
褚相漓却忽然改变了主意:“既然你这么急,那明天就去帮我办那件事吧。”
白锦棠趴在他头顶小心翼翼地说:“道君,我不太会杀人的哦。”
“不用你杀。”褚相漓道:“你只需去找几个人,然后用我给你的东西照一照他们,就可以了。”
白锦棠狐疑道:“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白锦棠轻咳一声,怪不好意思的:“那道君,你介意我在外面接点私活吗?”
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人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褚相漓明显不好搞,她得出去蹭点其他大佬才行。
“可以,随便你在外面做什么,”褚相漓前面还挺好说话的,到后面忽然话锋一变,阴森森地说道:“但你要是敢偷跑,别怪我不留情面。”
白锦棠一脸认真:“道君放心,我绝不会丢下你跑掉的。”
毕竟你身上那么多的气运,谁不蹭谁是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