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我还是不明白, 你为什么要特意把你的卖身钱交给那个家夥。”

深夜，一轮明月高悬天际，月辉如霜，铺满整片静谧山林。

白锦棠正蹲在一块光滑的石头上, 按照玄天卷教的方法吸收月华, 淡淡的灵力笼罩在白锦棠身上, 雪白的绒毛随风拂动, 她周身渐渐浮上了一层浅白的光辉，连带着她头顶的那对幼嫩小角也散发出了微光。

就在白锦棠感受着纯粹的天地灵气涌入身体时，玄天卷忽然问出了这样一个问题。

白锦棠闭着眼睛, 理所当然道：“当然是为了刷好感啊。”

得到这个答案的玄天卷简直匪夷所思：“你那区区一万灵石能刷到什么好感？不对，你怎么会想到刷那家夥好感？”它可是清楚地记得, 被寂虚道君威胁三天完不成任务就提头来见时，白锦棠可是恼火得很啊。

结果转头她就态度一变, 将一万灵石的赎身钱交给了曹长老，让曹长老代为转交给道君。

白锦棠惊讶道：“这还不好懂吗？好吧, 那我就直说了。”

白锦棠诚恳道：“我真的，很馋道君的气运。”

玄天卷：“……所以？”

“道君这么抠门, 想必很爱钱吧。”白锦棠若无其事道：“那我就投其所好喽，一万块灵石虽然不多, 好歹是我的心意嘛, 万一打动道君了呢？”

玄天卷觉得白锦棠就像那种试图用廉价玩意骗取白富美芳心的渣男，大晚上想屁吃。

“而且……”白锦棠顿了顿, 没说下去，她站起身, 迎着夜风抖了抖浑身的绒毛，低声道：“该去找栾如烟了。”

栾如烟在白天时已经注意到了她的小动作, 若不及时向栾如烟解释动机，难免引发栾如烟的怀疑。

扶元仙尊在殿内打坐，长发垂落，双目微阖，周身环绕着宛如实质的淡白灵气，宛如一尊白玉无瑕的雕像。

他怎么不管白锦棠，白锦棠便大摇大摆离开了冲霄殿，循着记忆力的方向往栾如烟的房间而去。

夜已经很深了，栾如烟的房间却还亮着灯。

白锦棠扒着门缝偷偷摸摸往里面望，便见栾如烟披着衣服盘膝而坐，双手掐诀……白锦棠真是佩服栾如烟钢铁般的意志，白天受了重伤，栾如烟居然晚上还不忘修炼。

正当白锦棠感慨之时，栾如烟忽而猛地睁开眼，锐利目光如刀一般投了过来：“谁！”

话音还未落下，一把匕首已经破风而来，直接穿透了脆弱的门板，朝着白锦棠面门凌厉刺来。

白锦棠没想到栾如烟感知如此敏锐，被匕首破门的动静吓得一缩脑袋，那把本要刺向白锦棠面门的匕首奇迹般擦着白锦棠的头皮飞过，斜刺入地面。

见此，玄天卷欠兮兮地得意道：“哎，我就算站着不动，你也打不中~”

看来关键时刻，是白泽的幸运体质再次发挥了作用，白锦棠汗颜了一下，忍不住猜想天道到底收了白泽一族多少好处，才会这么给白泽开后门。

没人说祂偏心吗？

这念头在白锦棠脑海里一闪而逝，白锦棠重新站直，小心凑近门板上被匕首刺出来的破洞，将脑袋挤进去，赶紧发声：“恩人，是我呀。”

栾如烟看到破洞里钻出来一颗毛绒绒的小脑袋，微微一愣，正要拔剑的手顿住了。

……

被褥规整的床榻上，栾如烟与白锦棠大眼瞪小眼。

最后还是白锦棠先开口，打开了话匣子：“恩人，我是来看你的，你白天伤得好重，我不放心，现在恩人的伤好一点了吗？”

栾如烟拘谨地点了点头，最初见到白锦棠的惊讶渐渐消失，她一向是藏不住话的性子，想起白天的疑点，不由看着白锦棠欲言又止。

白锦棠会意道：“恩人，你是想问我为什么用石头弹你膝盖，以及为什么让你睡过去吧。”

栾如烟目光专注地看着白锦棠，困惑地点了点头：“为什么？”

白锦棠叹了一口气：“我是心疼恩人呀。”

“心疼我？”栾如烟眼中多了几分惊讶。

白锦棠看着她，甩了甩蓬松的尾巴，昂着头，毫不掩饰自己的骄傲：“嗯！恩人你伤得那么重，需要马上治疗的，我就帮了帮你。”

栾如烟表情空白了一瞬：“所以，你就让我昏过去，好以此避开戒室的惩罚？”

白锦棠理所当然地点头。

“这样……是不对的。”栾如烟微微蹙眉，双手握紧剑鞘，眼中多了几分懊恼和不赞同：“错就是错，该我受的惩罚，怎么能逃避呢？”

栾如烟是扶元仙尊座下的大弟子，也是师弟们眼中的大师姐，她该严于律己，为师弟们做好榜样，所以她执拗地恪守门规，犯了错便会主动承担责任，从未想过通过计谋逃避惩罚。

可今天……

栾如烟紧皱着眉，忽然，一只毛绒绒的小爪子搭在了她紧攥着剑鞘的手上。

一股暖意顺着那只小巧可爱的爪子传递了过来，栾如烟怔愣地擡起眼睛，看到白锦棠凝视着她，认真地问：“但是你真的犯错了吗？”

“我……”

白锦棠轻快道：“我跟恩人素昧平生，恩人都肯花光身上的灵石救我，我不相信恩人是会欺负师妹的坏人。”

听白锦棠这样说，栾如烟缓慢地眨眼，不知为何，忽然觉得喉头有些干涩：“你……相信我？”

白锦棠在她面前蹲坐了下来：“那恩人究竟有没有欺负师妹呢？”

栾如烟立即坚定道：“我没有！”

“既然恩人没有犯错，那罪名就是莫须有的，惩罚也不该存在。”白锦棠说：“你没犯错，还有必要执行惩罚吗？”

大概是因为白锦棠的那双眼睛太过温柔，栾如烟忍不住对它吐露出了藏在心底的话，苦笑道：“我知道我没犯错，可其他人却不清楚其中内情，所有人都相信小师妹的t话，我……没有别的办法，总不能去求师尊徇私枉法。”

她低下头，看到横贯掌心的伤口，伤口已经结痂了，幻痛却还没消失，直到现在，栾如烟还能记起云羽凝的剑气劈向阵眼，她伸手去拦，手掌被利刃毫不留情刺破的尖锐刺痛。

白锦棠故作惊讶：“恩人，你的小师妹是不是不喜欢你啊，否则怎么不站出来为你说话？”

栾如烟回忆这些天发生的事，苦涩道：“她应当是真的不喜欢我吧。”

不是没有看出云羽凝的蓄意陷害，刚开始栾如烟还感到不解，想要跟云羽凝缓和关系，直到后来情况愈演愈烈，所有人都站到了云羽凝的一方，一同来指责她，她才彻底地感受到了云羽凝的恶意，也明白了百口莫辩的滋味。

白锦棠见时机到了，慢慢将话题引向今晚的正题：“恩人，这件事真的很奇怪，小师妹刚来，跟你无冤无仇，怎么会忽然针对你？”

栾如烟的思绪如一团乱麻，闻言茫然地看向白锦棠。

“除非，她想通过诬陷你得到什么好处，”白锦棠缓缓道：“你看，她污陷你，打压你，所有人都可怜她，同情她，一旦她干了什么坏事，他们第一个就会觉得是你做的。”

栾如烟本想说师妹不可能是那样的人，那是师尊带回来的弟子，她总该相信师尊的眼光，可她张了张嘴，竟然无法反驳。

白锦棠这时好像忽然想到什么，为难地用尾巴团住自己，看着栾如烟，欲言又止：“其实……”

栾如烟完全被白锦棠绕了进去，所有情绪都跟着白锦棠走，立即追问道：“其实什么？”

“其实还有一种最坏的猜测，”白锦棠忧心忡忡，：“恩人，你听了可别生气，我怕就怕……她是冲着清极宗来的。”

栾如烟心中惊了一下：“不可能……这怎么可——”

白锦棠用爪子按住栾如烟的手背，认真说道：“我从前在外面流浪的时候见过一种精怪，它能够披上人皮，用语言蛊惑人心，进而控制修士的整个神魂，吞食后增长它自身的功力。”

“恩人，你想想，你的小师妹来清极宗后，仙尊和你师弟的性格是不是渐渐发生了变化？”

栾如烟目光凝滞住了。

愈发冷漠的师尊，变得刻薄暴躁的江隽，语出伤人的裴和光，满心满眼小师妹的解明坤。

的确，她熟悉的师尊和师弟们，都发生了一些未知的变化。

感情上栾如烟不愿承认，可理智上，栾如烟却动摇了。

是的，一切的变化都发生在云羽凝进宗之后，正如白锦棠所说，云羽凝与她无冤无仇，却屡屡污蔑她，博取其他人的同情，这确实很可疑。

若云羽凝的陷害只波及栾如烟自己，那么栾如烟还可以咬牙忍耐，息事宁人，可若是云羽凝的目的是整个清极宗呢？那栾如烟绝不会再将此事轻拿轻放，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才会放心。

栾如烟的目光果然变得锐利，软弱和苦涩很快从她眼中散去，剩下的只有冷静：“可要如何才能证明她的立场？”

白锦棠见说通了栾如烟，心中大松了一口气。

除了栾如烟，其他人包括扶元仙尊都多多少少被云羽凝控制，若不能拉拢栾如烟，让栾如烟跟她站在同一阵营，就会出现两个问题。

第一，栾如烟会继续被蒙在鼓里，她不懂得反抗，迟早会被云羽凝彻底击溃。

第二，白锦棠毕竟势单力薄，修为又不高，若拉不到栾如烟这个帮手，之后针对云羽凝的计划很难展开。

白锦棠不假思索道：“首先，你不能再让她继续欺负你了，她越想做什么，你越不能让她如愿。”

栾如烟认真地听着，她不懂心计，憋了好久，才微红着脸窘迫道：“可是……我每次都说不过她……”

经常是云羽凝红着眼眶倒打一耙，落几滴泪，就彻底打败了她所有的辩驳。

白锦棠眼睛一转：“恩人，我教你最简单有效的一招吧，保管让你不用说话就能让所有人相信你。”

白锦棠跟栾如烟详谈了两个时辰，到月上中天的时候才摸黑回了冲霄殿。

玄天卷对她今晚的表现大为震撼，仿佛看到了一个被爱因斯坦夺舍的八岁小孩：“傻宝，你怎么不傻了！”

这话术，这计策，是傻乎乎跟着人贩子上车的那个白锦棠能说得出来的吗？！

白锦棠挠了挠脸：“可能我的天赋点是点在了敌人身上吧。”

一遇到敌人就发狠了，忘情了，没命了！

白锦棠只想用最高效的手段搞死云羽凝，为此，她的脑袋里对应着出现了另一个截然不同的运行模块。

杀敌！杀敌！杀敌！

白锦棠狠狠握了握爪，幻想这一爪挥在了云羽凝的脸上。

她稍微平复了一下，想起什么，问玄天卷：“你觉得云羽凝会是什么？”

玄天卷道：“会蛊惑人心的精怪多的很，可能是九尾狐，也可能是鲛人，蛊雕……总之，要想完全弄清楚她到底是什么，至少得靠近她一米以内。”

白锦棠微微颔首：“行，我会尽快找机会。”

夜已经很深了，空气中漂浮着不知名的植物香味，白锦棠还精神着，不太想睡觉，想了想，她蹿上树梢，在枝头上挂着，想了想，摸出一张传讯符。

这是临走前曹长老给她的传讯符，方便白锦棠跟道君联系（其实是方便道君监督她的任务进度）。

白锦棠敲敲传讯符，给道君发过去一道语音：“道君，你睡了吗？”

据白锦棠推断，这个时间道君是绝对没有睡的。

那么就算深更半夜去骚扰道君，他也不会生气的吧？

想必道君已经收到了她的一万灵石，白锦棠很想知道道君收到后会是什么反应，那可是一万灵石呢，丢进水里都能听见一声响，白锦棠现在就想听道君的一声响。

过了片刻，传讯符果然如白锦棠所料，亮了起来。

挂在枝头无聊晃悠的白锦棠马上竖起双耳，敲敲传讯符。

只听褚相漓带着困倦的低哑声音自传讯符里传来，无情道：“大晚上不睡觉，既然这么精神，就给我把滴血验亲这段讲完吧。”

满怀期待的白锦棠：“……？”

隔着十万八千里还惦记着听书的事，不愧是你，道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