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剑锋寸寸没入云羽凝的胸口, 鲜血迅速染红了纯洁无瑕的白衣。

栾如烟终于被这副画面完全击溃了心神，踉跄着后退一步，近乎崩溃地颤声质问：“你到底为何要这样做！我扪心自问，从未做过任何对不起你的事——”

“叮当”一声, 云羽凝手中的剑坠落在地, 她本就苍白的脸色变得愈发虚弱, 在不远处传来的凌乱脚步声中, 云羽凝捂住自己的胸口，鲜血从她指缝中汩汩淌出，呼吸变得急促, 却不是出于痛苦，而是太过兴奋。

猎物终于被逼入绝路, 云羽凝舔了舔唇，用只有她们两个能听到声音愉悦道：“谁叫你挡了我的路呢？”

“怎么了, 发生什么事了！”

一道焦急的声音响起，最先赶来的是盛长老的二弟子, 杨清，他一眼看到了摇摇欲坠的云羽凝, 面色微变，加快速度, 在云羽凝软倒前接住了她。

“云师妹, 你——”杨清看到云羽凝胸口触目惊心的伤口和地上染血的长剑，无比惊愕地擡头, 看向神色恍惚的栾如烟，瞬间猜到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怒意瞬间从心中升起, 杨清一边手忙脚乱地给云羽凝喂复元丹，一边怒声质问栾如烟：“栾师姐, 你疯了！”

其他听到动静的清极宗弟子相继赶来，看到这一幕，瞠目结舌地停住了脚步，异样的目光纷纷落在了栾如烟身上。

云羽凝服下复元丹，脸色稍稍好转，她睫毛微颤，虚弱地睁开了眼，可怜地望向栾如烟：“大师姐……你就这么恨我吗？”

栾如烟所有的情绪像是在瞬间被抽走了，她面无表情地看着云羽凝，既没有曾经的惶然无助，也没有刚才的癫狂崩溃，看着她的目光中，甚至带了几分嘲讽。

云羽凝忽然意识到有哪里不对劲，她微微蹙起柳眉，捂住胸口，装作痛极，果然引来了杨清加倍的爱怜。

他们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早就有人去通知了主事的长老，来的是林长老，弟子将这件事慌忙报上来的时候，林长老正在授课，听说栾如烟和云羽凝又闹出了事，脑袋是一抽一抽地疼，丢下上课的弟子就匆匆赶到了现场，乍然看到这场面，险些气了个仰倒。

“你……”林长老抖着手指着栾如烟，怒不可遏：“栾如烟，你多次对同门师妹动手，为何屡教不改！你用本命剑重伤云羽凝，是想要她的命吗，手段残忍，品德败坏，你怎配做我清极宗弟子！”

面对林长老的指控，栾如烟依旧维持着木然的表情，轻声解释道：“长老，不是我做的，是师妹自己刺伤的她自己。”

林长老露出荒谬的神色，怒极反笑：“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敢狡辩！”

栾如烟却不再理睬林长老，而是转头看向杨清怀中的云羽凝：“事情的真相到底是什么，师妹，你真的不打算说出来吗？”

云羽凝像是被吓惨了，兔子一样往杨清怀里躲，哽咽着说：“大师姐，我……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林长老皱着眉，冷冷一挥手：“鸿锋，你去将仙尊请来，看看他的好徒弟又干了什么好事！”

……

阳光明媚，趴在窗台上打盹的白锦棠忽然被玄天卷喊醒。

“来人了来人了。”

白锦棠从瞌睡中清醒了过来，迎着阳光抖了抖身上的毛：“这就开始了吗？”

白锦棠跃下窗台，跑向隔壁的主殿，正好看到一个年轻弟子进了殿，向扶元仙尊汇报了刚刚发生的那起恶性事件。

扶元仙尊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变得难看，他站起身，脚步极快地往外走。

白锦棠跟在他脚边小跑了几步，很快被扶元仙尊注意到，扶元仙尊顿了顿，停下脚步，勉强压下声音中的怒意，对白锦棠道：“你留在此处。”

白锦棠摇头，用爪子轻轻拽拽他的衣摆：“仙尊，我不想独自留在这里，我想跟你一起去。”

扶元仙尊迟疑了片刻，俯下身，将毛绒绒的小兽抱入怀中。

下一秒，他直接化作一道白光，不过瞬息之间，便抵达了天罡峰。

疑似戕害同门的栾如烟自然已经被天罡峰的戒室收押，扶元仙尊掠过门口行礼的守卫，沉重眉眼往里走，周身都笼罩着极低的气压。

所谓戒室，其实是清极宗惩罚违反门规弟子的地方，相当于监牢，随着扶元仙尊愈发深入，四周的温度也变得越来越低。

很快，扶元仙尊便听到熟悉的人声。

是栾如烟的声音，她仍然坚持着自己的辩白：“剑不是我捅进她胸口的，是她自己捅的。”

扶元仙尊走进执事堂，执事长老谷长老正在审问栾如烟和云羽凝。

由于栾如烟坚称是云羽凝自伤，谷长老不得不让两人对质。

云羽凝红着眼睛：“我怎么可能自己刺伤自己呢，长老明鉴啊！”

栾如烟扯了扯唇角，不等谷长老开口，便对云羽凝冷冷说道：“师妹，这种手段你用一次两次，我还能忍让你，可你做到如今这个地步，实在太过分，总算让我彻底对你死心了。”

“你真的，不告诉谷长老真相吗？”

云羽凝看着栾如烟冷硬的面容，心中渐渐生出了一些狐疑。

这次栾如烟为何如此冷静？

难道栾如烟手中真的有什么翻盘的证据？

不，不可能，云羽凝很快打翻了这个猜测，她观察栾如烟很久了，确信栾如烟为人耿直，脑筋死板，不懂那些弯弯绕绕，她已经压着栾如烟打很久了，栾如烟节节败退，不可能忽然觉醒。

想到这里，云羽凝便又放下心来，抹着泪哽咽道：“师姐，你究竟要我说什么啊！”

场面就此僵持了下来。

白锦棠津津有味地看着这场闹剧，不得不说，云羽凝演技确实不错，那微红的鼻尖，楚楚可怜的表情，无害的纯洁面孔，确实很有欺骗性，到底是什么精怪，这么能演，希望技能不要太强，不然打不过。

白锦棠没过多久就收回了目光，将目光转移到谷长老身上。

出现了！道君任务里的第三个长老。

白锦棠轻手轻脚地从扶元仙尊怀中跳了出来，扶元仙尊全部的注意力落在了两个弟子身上，因此只是看了她一眼，见她乖乖蹲在一旁，就没再关注她。

白锦棠往阴暗的角落里挪了挪，趁没人注意到她，悄悄拿出了八卦镜吊坠，调整小八卦镜的角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晃了谷长老一下。

出乎意料的，八卦镜忽然重重震颤了一下，吓得白锦棠差点没捧住它。

八卦镜给了反应，看来道君要找的就是谷长老了。

白锦棠生怕搞错了，毕竟被道君惦记上可不是什么好事，白锦棠想了想，找机会又晃了谷长老一下，八卦镜依旧给出了一道强震动。

白锦棠只好收回了八卦镜，记下了第一个倒霉鬼的名字。

加上之前的林丶钱长老，任务进度到了二分之一。

接下来还有三个长老要验。

白锦棠苦恼地挠了挠头，不远处的争执还在继续，她擡起头，看到谷长老叫停了栾如烟和云羽凝两人，沉声问道：“栾如烟，你既然说云羽凝是自己刺伤了自己，可有证据能证明？”

闻言，栾如烟沉默了下来。

云羽凝唇角微微上扬了一些，看吧，凭栾如烟的脑子，就算想到为自己辩解，也想不到如何找到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

就是看中了这点，云羽凝才一次次将栾如烟当成棋子，借助打压栾如烟，让其他人对自己産生更多的怜爱，以此控制他们的精神，达到自己想要的目的。

栾如烟的沉默也被谷长老当成了默认，谷长老冷冷道：“既然如此，罚你受噬魂钉三枚，你可有异议？”

栾如烟嘴唇动了动，缓缓擡头，看向云羽凝。

见云羽凝没有半点悔改的意思，她自嘲一笑，摇头：“不，我……有证据。”

云羽凝垂落的睫羽微微一颤。

连谷长老也露出惊讶的神色，蹙眉道：“在哪，拿出来。”

栾如烟抿唇，将手伸到腰侧，握住了什么东西。

就在她慢慢将手往外抽的时候，云羽凝忽然感到了一阵极其不详的预感。

她右眼眼皮一直在跳，着魔一样，目光死死落在了栾如烟的右手上，心中反复安慰自己，不可能的，栾如烟不可能忽然长脑子。

可当栾如烟缓缓摊开手掌，露出手中的留影石时，云羽凝只觉耳边一道惊雷落下，浑身的血液瞬间结冰，巨大的惊骇t瞬间袭来，云羽凝难得失态地瞪大了眼睛。

怎丶怎么可能！

云羽凝无比期待栾如烟手中的留影石只是一个吓唬人的玩意，可她的期待注定要落空了。

伴随灵力注入，栾如烟手中的留影石亮了起来。

从云羽凝进入栾如烟房间，到栾如烟惊慌失措地逃走，被云羽凝步步紧逼，精神崩溃——所有画面都被留影石一五一十地记录了下来。

看到这里，众人都发现了不对，真实情况竟不像他们想象的那样，是栾如烟单方面追杀云羽凝，相反，反倒是云羽凝形迹诡异，不顾栾如烟的抗拒，步步将她逼至崩溃。

画面还在继续往下播放，云羽凝手心的冷汗越来越多。

不能再继续放下去了。

她很清楚，如果再放下去，谷长老和扶元仙尊就会看到她提剑自伤的画面，到时候，她的谎言就会不攻自破。

真是大意了，云羽凝暗自懊恼，若不是急着收割江隽他们身上的气运，她也不会着急对栾如烟动手，最后还被她摆了一道。

可这个时候，若是强抢留影石，绝对会被认作是做贼心虚，云羽凝僵硬着身子，在脑海里疯狂思索解局之法。

“师姐。”云羽凝忽然开口，声音格外哀切地唤了栾如烟一声，说不清的婉转动听。

栾如烟莫名恍惚了一瞬，目光失去了焦距。

有那么一瞬间，她好像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浑浑噩噩间，栾如烟逐渐停止输入灵力，改为紧握留影石。

她逐渐用力，留影石上出现道道裂痕，扶元仙尊很快发现了不对，提声阻止，栾如烟却充耳不闻，手指仍在用力。

就在云羽凝松了一口气时，一道担忧的陌生声音忽然横插.进来：“恩人，你没事吧！”

这道声音一出，栾如烟竟瞬间惊醒了过来。

云羽凝睁大眼睛，惊恐地看着栾如烟面无表情，再次输入灵力，继续播放画面，她自知回天乏力，猛地回头，惊疑不定地看向那道声音的来源处。

一道小小的白影掠过，躲到了扶元仙尊身后，它悄悄探出头，目光与她相撞一瞬，便缩了回去。

这丶这是——

云羽凝瞳孔骤缩，几乎惊骇得要站起来，也就是在这时，栾如烟手中的留影石传出了她自己的声音：“谁叫你挡了我的路呢？”

“……”

全场死寂。

云羽凝清晰地看到连接在扶元仙尊额心的淡红血线一阵震颤，褪色一般，失去了一点点红色，色泽也变得越发暗淡。

接二连三的打击袭来，云羽凝跌坐在地，双眼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