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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 章

第 3 章

嘀嗒,密码应声通过。

情理之外,又意料之中。

霍承光按下把手,轻轻推开大门。

房子里静悄悄,看上去没有人。

霍承光环视一圈,呼吸一窒,一切还是记忆中的样子,不过几个房间走一遍,仍能看出区别。

衣橱空了,卫生间没有毛巾和洗漱用品。厨房里,锅碗瓢盆全都收进橱柜,没有食物和调料。

这套房子打扫得纤尘不染,却是没人住的。

打开阳台门,霍承光凭栏眺望,吹了片刻冷风,一个电话拨出去,对面很快接通。

“廖叔,方便讲话吗?”

电话里中年人语气恭敬:“二少爷好,陪大少爷在泳池呢,您吩咐。”

“六年前我gap year时住的那套房子,后来过户了吗?”

线路那头稍静。

“金源名府是吗?转了。”廖叔犹豫:“…有什么问题吗?”

“想起来,随便问问。”

结束通话,拨给林叔,霍承光说:“查一下,广中东路上的金源名府15号楼1101什么状态。房主信息,联系方式,尽快发我。”

林叔领命,在那头问:“现在过来接你吗?”

此地去思南公墅还要一个多小时,不想让老爷子久等,霍承光朝门口去:“过来吧,我在金源名府门口。”

拉开大门一擡头,十米开外1102室,门上贴着一幅红色对联,让他身形凝顿。

逢年过节在门上贴个对联很正常,但这副太特别。

不过一眼,霍承光就百分百确定,这是他写的。

这对联不该贴在1102大门上,应该贴在他所在的这间,1101门上。

挂断电话关上门,他回头搜寻,果然在大门表面找到残留的双面胶痕迹。

谁会撕下他手迹,贴到自己大门上?

几步路,霍承光站到1102门口看对联。

左联:我见众生皆草木

右联:唯有见你是青山

墨迹是兰庭体,褪色的红纸,很陈旧了。

——这是情诗,没人会在门上贴这样的对联。

——为什么不能?我就喜欢这句。

收起回忆,霍承光直接按响门铃。

电子乐调响起,室内没有动静。可直觉这东西有时就这么可怕,扬起的心跳中,霍承光又按两下,里面传来脚步声。

门开,门内门外四目相对。

绯红眼尾来不及藏起,陆溢阳看清来人,一句废话没有,直接拉门。

“等等!”霍承光反应比他更快,紧紧抓住门框,接着嘶了一声,痛感直袭。

太突然了。

两人下意识反应,等回神,霍承光已经把人重重按在玄关墙面上,疼得蹙眉,眼底压着怒意,语气咄咄逼人:“我俩到底什么仇什么怨,让你又泼水又夹我手?”

他手背上猛然搓掉层皮,横亘长长红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起来。

诸多表情在陆溢阳脸上轮番,有震惊有尴尬,还有几分别的。霍承光直视他,心想总不可能是心痛。

“对不起是我不好,对不请自来的人太不客气,我道歉。”

陆溢阳不看人,只看手,竭力想掰开镇压在肩上的戾气。

霍承光把持他下颏,把他脸转回来:“能不能好好说话?”

陆溢阳眼中复杂情绪转瞬即逝,只剩冷意:“你做什么?真当自己霸道总裁?”

霍承光一口气梗在胸口,被他气笑,放了手:“陪我去医院。”

陆溢阳整整衣服:“自己去。”

霍承光不跟他绕了,径直往里走:“我们谈一下。”

“请出去,我不想谈。”

霍承光再次把手举到他面前:“不能给我十分钟?”

这是一双钢琴家级别的手,指骨如钢筋,充满掌控感,如今短短一分钟不到红肿泛紫,明晃晃控诉着陆溢阳对一件艺术品的鲁莽和冒犯。

视线凝在伤处,陆溢阳喉头发紧:“你说的十分钟,从来不作数。”

室内蓦然无声。

若非时机不对,霍承光几乎以为他说这话是含着娇嗔的,虽然知道绝无可能,但这话确实唤起某些久远记忆。

说好只亲十分钟,结果亲了一小时。说好只抱十分钟,结果抱了一晚上。

霍承光承认,只要对上陆溢阳,“十分钟”妥妥就是掩耳盗铃的借口。

也许对方视线太内涵,陆溢阳仓惶错开眼。霍承光心念一动,他想的,莫非陆溢阳也想到?他缓下语气:“就十分钟。”

代价既已付出,登堂入室就成必然,没等陆溢阳开口,霍承光越过他进了客厅。

打量一圈,皱眉:“你把自己住的地方当网吧?”

背后声音敷衍:“关你什么事?”

视野所及,客厅刷着白漆,没有任何代表生活情趣的装饰,简陋得像个廉租屋。

厅里一张老旧的单人沙发,一张占据客厅一半面积的办公桌。真的就是办公楼里那种大型灰色办公桌。

桌上摆了五台电脑,桌下塞满主机,台上台下线路杂乱。

此外,就是占据一整面墙的铝合金架子,上面摆满书丶文件夹丶资料。

看得霍承光窒息。

回头,见陆溢阳正弯腰,从架子上拎出个透明的塑料盒,取出气罐,示意霍承光坐。

霍承光顺从地坐到沙发上,身体下陷时,有老旧弹簧的咯吱声。

陆溢阳把云南白药递来:“喷一下。”

霍承光没接,手往他面前凑:“你来。”

陆溢阳表情分明在说你左手坏了还是脑子坏了?可他没在这节骨眼上多嘴,径直在霍承光面前蹲下,打开盖子连喷两次,垂颈,对手背湿处吹了吹。

白色气雾覆盖皮肤,冰冰凉凉,瞬间缓解疼痛,霍承光却觉得手背发烫发紧。

风衣早已脱下,可以看清陆溢阳黑色v领绒线衫下包裹的身形。这具身体霍承光用手描摹过多次,哪里平直哪里起伏,指尖自有记忆。

现在明显瘦,瘦到单薄。

不经意靠近,能看清陆溢阳浓密的睫毛,圆润的鼻头,姣好的嘴唇。不管见面以来态度多么恶劣,至少此刻,他表情认真。

“紧急处理一下,回去还是……”

话未落,长发垂肩,霍承光没用什么力,扯下他脑后浅浅扎着的发髻。

男人放肆打量的视线来不及收回,和陆溢阳擡头叮嘱的目光在空中交汇。或许只要曾经相爱,视线再不可能清白。空气静了一瞬,一个微微后撤,靠上沙发,一个略略低头,寻找盖子。

可气雾剂的盖子,明明在陆溢阳手里。

“干什么你?”罐子随手放回桌上,陆溢阳夺回霍承光手里发圈,扒起长发,草草扎个马尾。

霍承光认真说:“你长发样子也很好看。”

陆溢阳擡头看墙上时钟,声音冷了十度:“还有八分钟。”

霍承光想捋清症结:“为什么这么讨厌我,讨厌到不想多看我一眼?”

陆溢阳拉把椅子,正对沙发两米,坐下双手抱胸,拒人千里:“还有七分钟。”

“如果你生气是因为当年我没坦白身份,请接受我诚挚道歉,这事是我不好,对不起。”

“ok,接受道歉。”陆溢阳垂眼,明显没一点和解样子。

霍承光嘴角微翘,战术性微笑:“旧情人见面不怕吵架,只怕冷漠。你反应这么大,是还对我念念不忘?”

陆溢阳转头看向桌上水杯,好像他再胡说八道一个字,这杯水也会奖励他。

霍承光目光锁着他,等待回答。

陆溢阳终于哼道:“你想听什么?我爱你,爱一个从来不存在的霍光,爱了六年还念念不忘?”

霍承光摊手:“你真这么想,我会很高兴。”

“谁给你的脸?”

火气又冒上来,霍承光知道一时半刻这问题掰扯不清,还是谈正事要紧。咖啡馆里来不及说的,得好好跟人说明。

“我可以把梦三项目做个介绍。”

见陆溢阳没有表示异议,霍承光继续道:“准确说,梦三是基于升级版脑机接口的定制世界。八年前,彻达开始布局ai和ar。最开始的版本是全真模拟游戏,玩家可以进入一个虚拟世界进行游戏。但是很快我们发现这个概念还能拓展。五年前,我们结合最新的脑机接口技术,尝试在虚拟世界的定制化上进行突破。”

“如今的梦三,就是3.0版本,和大数据模型结合,实现了真正意义上的百分百定制。只要能描述的场景,梦三都可依靠巨量模型自动生成。进入定制世界的玩家,不是一个两个,而是不限量,他们不会感知任何虚拟性。在定制世界里,喜怒哀乐是真实的,饥饿丶疾病丶死亡也是真实的。”

“这项技术,全球范围只有彻达一家在做。梦三的入市需要许可证,但部里一直在卡彻达,认为梦三安全级别达不到入市标准。”

说完,霍承光打量陆溢阳,不确定他在认真听还是走神。

陆溢阳注视他,眼里又像没有他。

至少停了三秒,才见陆溢阳眼睛自散漫状态聚焦,接一句:“不是达不到商业标准,是达不到军用标准吧?”

霍承光微讶。

这人还没参与项目,仅凭几句介绍就能一针见血,推出问题症结。

确实,凭彻达实力无法将一款应用的安全程序提升到标准商用,是扯谈。

梦三可以定制世界,自然可为国家所用,用于一些更为特殊的场景,梦三的安全必须提升到军用级别才能让当局放心。

github上几次联系,知道彻达对他做的问天模型感兴趣。

他的问天模型,和梦三的安全系统……沉思间,陆溢阳飞速思考,预判着他对梦三可能尽到的贡献。

最终擡眸:“你们希望我做什么?”

霍承光心中一亮,一般这么问,大概率代表提问者已在想象加入场景。

“我们面临的瓶颈,技术人员会向你说明,我只能说个大概。”他进一步道:“团队设想了一种交叉蜂窝安全监测算法,但概念比较模糊,具体操作也无突破。现在世界范围内,研究这种算法的技术人员几乎没有。”

陆溢阳总结:“就是说,你们至今没找到可以解决这种算法的人。”

“对。”

“行。“陆溢阳带着颐指气使的劲儿:“您请回吧。”

霍承光:“……”

“我拒绝。”陆溢阳直白道。

“你是说,你有能力做,但你不想做?”

陆溢阳嗯哼,表示没错。

“没和技术人员对接,光听我介绍,就确定有能力做?”霍承光戏谑:“还是说你的拒绝,是因为你对自己并不自信,你胆怯?”

“激将法没用。”陆溢阳眼皮都没多撩一下:“你信你们团队判断,我信我自身实力。”

霍承光冷冷抿出一抹笑:“在这样引领潮流的应用面前,我以为所有心怀追求的it都会跃跃欲试,而不是退缩。”

“拒绝不代表退缩。”

“给我个理由,拒接的理由。”

“你。”

太直球了!

霍承光一时不知什么表情好,半晌才问:“没有六年前的事,如果今天是我们第一次见面,你会拒绝彻达总裁邀请?”

“不一定,看心情。”

“所以还是因为六年前的事,你介意。”

“谈不上。”陆溢阳打断他:“我只是不想为讨厌的人做事。”

这话透着没经人情世故淬炼的天真,本可当玩笑听,但“讨厌”二字杀伤力巨大,让霍承光眸光晦暗。

视线扫过贴墙架子。第二排居中有五个厚实的黑色文件夹,封脊写着“众石科技1”丶“众石科技2”。

众石科技,不就是汤逢山的公司吗?

这几年陆溢阳没少为汤逢山做项目吧。

不想为讨厌的人做事,却为汤逢山做那么多,他是有多喜欢汤逢山?

“陆溢阳。”霍承光面色沉郁下来:“六年不见,你让我很失望,你的教养呢?”

对方软肋在哪儿,他一清二楚,这话就是最好反击。

陆溢阳果然瞳孔微张,喉结滚动,强作镇定去看墙上时钟。

唯有隐隐泛红的眼尾,昭示伪装出的冷静即将崩裂。

霍承光心口一滞,知道自己过分。

想说些什么缓和气氛,手机震动,有电话进来。

“就下来。”霍承光挂断起身。

“别急着说不。”他把话题绕回来:“你可以考虑一段时间。愿意加入彻达,要什么条件尽管提。”

趁手机在手,又问对面:“报下手机号。”

陆溢阳朝门口去,看着不像送人,更像赶人。

霍承光目光紧随,又问一遍:“手机号。”

陆溢阳推门,一串号码被不情不愿扔向身后。

霍承光输入,拨通,办公桌上响起铃声。

把那支手机取来,到门口递给陆溢阳,霍承光打开微信二维码,往他面前一递:“扫一下。”

陆溢阳看看二维码,又看看命令语气的霍承光,口吻推却:“有手机号还不够?”

久居上位者懒得废话,居高临下,现出不耐烦的神情:“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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