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家电台（2）

在舒安辛辛苦苦应付各路牛鬼蛇神的时候，各位教授也没有闲着，运用自己强大的人际关系网，用简单易懂的话语给市民科普时空气泡碰撞的原理，或者直接说，这玩意不等于世界末日。这几天为所欲为了，之后可是要付出代价的。

这种时候，高房贷意外地起到了正面作用，没有存款又背负债务的人，上有七十老母需要赡养，下有七岁小孩嗷嗷待哺的苦逼中年人，在这种时候依然勤勤恳恳地夹着尾巴老实生活。

万一什么都没有发生，生活还是要过下去的嘛。

万一发生了什么，那也顾上不了。

把一番利害关系清清楚楚地陈述了一番。此时，驯服式的教育模式发挥了巨大的潜力，末日的疯狂是需要勇气的。

夜半时分，舒安实在困得睁不开眼睛了。时境时不时进来探听一下她的状况，最后一次进来时，发现这位倔强的姑娘靠在椅子上睡着了。

睡梦中的舒安神情恬淡，柳叶般细长的眉，轻轻颤动的睫毛，润泽的朱唇，毫不设防的姿态，让时境瞬间口干舌燥，他在一分钟凝聚起强大的自控力，快速走出电台，回到控制台，把45号电台关了。

最后做了十分钟心理建设，再次走了进去，轻柔地叫醒了舒安，

“回房间睡吧”

舒安完全搞不清楚现在处境，又困又晕，任由时境扶着自己走回房间。

可怜的时主任好几天没睡过一个整觉，又加班加点忙了一个晚上，此时还要小心翼翼地搀扶某位困得软趴趴的小姐，生怕碰到不该碰的位置，变成乘人之危的小人。

时境只送她到房门口，礼貌地没有进门。舒安跌跌撞撞，靠着一个月来形成的习惯摸进了房门，倒头就睡，像一只可爱的小猪。时境想象着这个画面，摇头轻笑。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舒安完全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回到的房间，顿时心理涌现出一股愧疚的情绪。她只记得吃完海鲜粥之后，时境和几位教授都温和地催促她回去休息。但看着别人在干活，自己心安理得地睡大觉，不符合舒安一贯的性格。于是她坚持要继续开电台，然后……然后呢？？？

舒安摇摇头没有多想。

倒计时只剩下3d 15h 27min 45s 56ms.

吴国霖在收拾行李，顺带给舒安交代注意事项。行李到时很快收拾完了，但交代的话却好像没有停的趋势。任谁也想不到，一向严肃，不言苟笑的吴教授竟是一个这也担心那也操心的话痨。

进来的裴新教授掏了掏耳朵，及时打断了话题，

“实在抱歉，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是教小学生的”

舒安：“……”，一时不知道裴新教授在影射谁。

赵友直笑着说，“我们回去了，有事就跟时境联系，知道吗？”

“好的”

经过了一晚上的辛苦工作，外面的情况似乎已经有渐渐开朗的趋势。笼罩在几位教授头上的乌龙驱散了不少，让赵教授又找回了调侃的乐趣。他笑眯眯地对舒安说道，

“尽管麻烦时主任，别跟他客气，知道吗？”

刚进门的时境装模作样地“咳”了一声，结果被吴教授狠狠瞪了一眼。但吴国霖什么也没说。

“各位教授，车到了，准备走吧”

送走了吴教授一群人后，舒安又回到了专家电台。这次小小的收音间里多了一个时境，长手长脚的时主任让这个小房间显得更逼仄了。

舒安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时境再次用咳嗽掩饰住自己的不自在，胡扯道，

“昨晚专家电台的效果不错，今天临时增多了十几个，原先的控制台被人占用了，我就搬到了这里”

“你感冒了吗？早上咳了好几次”

时境条件反射地“咳”了一声，

“没有”

舒安看到桌面多了好几台笔记本电脑，界面都是黑黢黢的代码，舒安没看懂，下意识相信了时境的话。

没想过人家时主任自己也是有办公室的，何苦跟一个小小的研究生挤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

刚接入几个电话后，舒安就很明显感受到了昨晚的成效。说话人的情绪不仅更稳定了，而且跟时空气泡碰撞相关的话题更少了，与自己生活相关的话题更多了。情绪大起大落的，悲伤绝望的，痛苦谩骂的人明显减少了。

人们开始对世界末日的预言嗤之以鼻。毕竟每个人的生活都充满了各种各样的焦虑和忙碌，对这个世界的走向无瑕关心。

第五个接入的是一位忧心忡忡的母亲，语气埋怨地数落了一顿叛逆期的女儿，专家电台再次转型，变成清晨育儿频道。

“哎呀，侬个女娃恁小就是个专家哩，读书一定很厉害伐？”

舒安听得似懂非懂，谦虚地回答道，

“还可以”

“我家女娃明年高考哩，侬有甚么好意见哩？”

“额……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对面：“……”

时境在旁边无声地笑，

舒安：“……”，要不时主任你来？

第六个接入的是一个语气有些轻佻，略显邪气的男生，

“请问你是h市一中高三8班的舒安同学吗？”

舒安：“……”，没听说过当专家还要拷问高中学历的呀，

“你好？请问你有什么问题吗？”

对方就当她默认了，笑意盈盈地问她，

“林清之想问你，为什么没有回复他高中毕业时给你写的情书。”

语气贱兮兮的，引得他旁边的男生都哄笑起来。

时主任瞬间不笑了。

男生还在添油加醋地说道，

“他想了五年了也没有想出来，快给他一个回复吧。”

说话人旁边的男生笑得都开始拍桌子了。

时境手速飞快地接过了舒安的话筒，彬彬有礼，却语气冰冷地回答道，

“抱歉，专家电台不可探寻个人隐私。”

对面一个语气轻柔，有些腼腆的男声接过了话筒，诚恳道歉，

“对不起，打扰了”

时境立马切断了电话。

全程没开口的舒安：发生了什么？？

专家的个人魅力严重影响了这个身份的严肃性，在接下来的电话中都受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质疑。大家就好像踩一踩专家，自己就会变成专家。其中还有好一些质疑舒安的女性身份，一言一行中都透出傲慢的偏见，仿佛一个女人成为专家是一件很丢脸的事情。

诸如此类不友好的言行，全都被时主任一板一眼地反驳回去，然后毫不客气地挂断了电话。

临近午饭点，工作人员将盒饭送了上来，时境关闭了电台，和舒安一起坐在茶水间角落里的沙发上埋头吃饭。

舒小姐吃饭慢不是没有原因的，时主任吃到快一半了，擡头发现某位挑剔的姑娘还在慢吞吞地挑葱花，

时境有些好笑地说道，

“再不吃饭要凉了”

舒安“嗯”了一声，辩解道，“我在吃”

“是不是今天的菜不太好吃？”

舒安含糊不清地“唔”了一声，

“我下去再帮你打一份？”

舒安连忙摆手，好像怕时境真的下去打饭似的，连忙加快了吃饭的速度。

时境轻笑，“别急”

时主任最像老干部的一点大概就是喝茶了，吃完饭后，舒安还在埋头苦干，他走到茶水机旁边泡茶，顺带问舒安喝什么茶。

“听说h市的人只喝绿茶？”

舒安停下筷子思索了一番，然后摇了摇头，说道，

“在家很少喝茶”

然后又犹豫了一会补充道，

“科普说饭后喝茶影响蛋白质的吸收”

时境泡好茶，笑意盈盈地看着她，无所谓地道，

“是嘛，那我不给你倒了”

“下午困了再喝”

“嗯，要不要午睡一会？你昨晚睡太少了”

舒安吃得差不多了，开始收拾桌面，想了想说道，

“不睡了吧，感觉今天效果还可以”

时境放下茶杯过来跟她一起收拾，两人中间只隔着直径50cm的小圆桌，一起低头的时候，远远看起来就像头挨着头在说亲密话语。正在找时主任并且已经走到门边的助理，看到此情此景又默默退出来了。虽然工作很急，但保住自己的职位更重要，助理暗想。

时境把餐盒垃圾都装进袋子里，调侃道，

“看不出来舒小姐还是一个工作狂？”

舒安表情似乎有些苦恼，

“并不是，跟工作狂待在一起我也会下意识变得勤快”

时境慢悠悠地反驳，

“我不是工作狂，最近只是情况特殊”

舒安顺着他的话接道，

“我也不是，这两天只是情况特殊”

“等事情结束后……”

“嗯？”

时境笑着说，“没什么，到时再说”

下午第一个接入电台的是一位善于思考，有自己独立见解的女士，

“你们说的时空气泡是一种四维空间吗？”

“可以理解成四维空间，在三维空间上增加了一个时间的维度”

一旁的时境不动声色地观察工作状态中的舒安，意外地获得了一些有趣的发现，比如说，舒小姐虽然不爱和人交谈，显得有些封闭内心，但她的情绪和想法都清清楚楚地展示在自己的脸上，表情丰富又生动。又比如说，她能做出这些可爱的表情，说明她现在很放松，也就是，说明她跟自己待在一起的时候很放松？

时主任怀揣这些宝贵的私人发现，心满意足地在一旁品茶。

舒·不对口·专家则谨慎地应对更像专家的来电者，

“时空气泡是指时间和空间一起形成独立的维度，这个维度有无数个，有些在前，有些在后，有些是同一个气泡的分裂，互相并行。那么时间就不是一条线，而是像空间一样立体的存在，回环，分岔。那么我们感觉到的时间在向前走就是一种错觉，时间可以前进可以后退，时间的快慢也是不一致的。而我们之所以难以察觉是因为时间作用的是我们的感受和记忆。可是时空气泡为什么会碰撞呢？这似乎不符合造物主创设的运行规律”

“可是谁能清楚造物主对宇宙的设定呢？难道有迹可循，循环往复才是他的意图吗？”

对面的女士温和地笑了笑，

“时空气泡的碰撞是新的可能性的探寻，时间交错碰撞又会産生新的维度，或许这就是五维空间的话题了。而造物主的维度是无限的，人类知识的边界是有限的”

舒安也笑了，

“但是造物主给了我们思考无限的智慧”

“没错”

两个人隔着电台一同笑出声了，

“交谈愉快，谢谢你的回答”

“感谢来电，祝一切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