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版在晋江66
一望无垠的旷原上, 篝火阵阵,耸立着连绵起伏的帐篷,高鼻深目的胡商欢笑着围着篝火载歌载舞, 一片热闹。
此处为漠北贸易交易往来之地, 突厥丶波斯丶大宛丶大乾的走商都接连相聚于此, 互通有无。
各地新鲜的货品汇聚于此, 象牙丶犀角丶琥珀丶珍珠丶绿松石丶香料,叫人看的眼花缭乱。
这些东西胜在品种繁多,在塞北着实新鲜, 其实并没有多么贵重,远远比不上林菀昔日在东宫所见所得。
然而塞北贫瘠,多年征战以致商业凋零,这些种类繁多的货品着实叫人看着眼前一亮又一亮。
林菀兴致勃勃的逛着, 大多只看看,并没有出手购买。
她如今跟着大兄生活,虽说大兄对她一向大方,可他们毕竟家底子薄, 自是比不得其他勋贵那般富贵,过日子还是不能太大手大脚。
林菀逛了大半日,瞧着兴致勃勃, 却只买了寥寥几件造型别致的红玛瑙摆件。
走商们眼睛毒, 看林菀一行就知晓他们不差钱,于是卖力推销手中的玛瑙灯树, 将之吹的天花乱坠。
“此乃进贡大乾皇帝的贡品,绝世稀有……”
周旁人听的一愣一愣的, 看着眼前小巧玲珑的玛瑙灯树,目露惊叹。
林菀没怎么去过禁宫, 不知宫廷内是否真的有此贡品,但是在东宫内库中可见到不少比这精致百倍的花灯树,没道理上贡禁宫的贡品还比不上这个吧……
眼看周围人不断惊叹,走商一边吹嘘一边目光灼灼的看着林菀,期望她能买下。
林菀笑着摇摇头,转身就要走。
真当她冤大头啊,这中看不中用的玩意一看就价值不菲,她傻了才会买。
然后她刚往前走了没几步,一同前来的刘善已然兴致勃勃的捧着方才的玛瑙灯树,快步追至她身边。
他面色通红,眼睛亮晶晶的递给林菀,“菀菀,送你……”
林菀:……
还真有冤大头啊。
她态度坚决的回绝:“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刘善不容拒绝的将玛瑙灯树塞到她手中,道:“菀菀明明喜欢,何须客气……”
林菀再次:……
她不过多看了几眼,这就喜欢上了?
然而她想将东西还回去,却见刘善已经往后连退好几步,一副必要她收下的架势。
林菀颇为无奈,只得道:“此物太过贵重,我不能白拿,明日便着人将银两给你送去……”
已经躲得老远的刘善面带不满,“菀菀何须这般客气……”
林菀还要说什么,然而其他儿郎眼看还能这样,各个争着抢着将方才林菀多看了几眼的东西买了回来,争相塞到林菀手中。
“菀菀,这些送你……”
“菀菀,收了他的可不能不收我的……”
不过一会功夫,林菀怀中都塞满了,甚至都抱不下,有叮叮当当的响声传来,却是一个玛瑙杯掉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林菀站在原地,抱着一手的货物,颇有些怀疑人生。
她果真就不该听大兄的话,将这些儿郎一股脑的都叫出来!
平日都好好的,今日他们一个个不知打了什么鸡血,接连争相在她面前表现,深恐她没注意到自己似的,行为特别夸张。
如今这般,简直算的上强送了,周旁的人都不由的一直目视他们这边,窃窃私语。
林菀只觉今日出行实在是思虑不周,下次绝不能这般将追求者都聚在一起了。
瞧瞧一个个都不正常了,生怕她多看了哪个一眼。
满怀的玛瑙水精实在硌得慌,林菀实在无奈,只得道:“东西太多了,我实在拿不下,你们帮我拿一些。”
众人见她面上似有一丝不悦,皆心中一突,亦觉得这般好像不太好。
他们讪讪上前,将林菀手中的东西一一接过。
怀中一空,林菀可算轻t松了,今日逛的还算开心,唯一的烦恼就是身旁陪伴的儿郎实在太过热情,叫她实在不敢再多逛了。
她看看了天色,思索着这时候回去,李玄照想必已然歇息了。她悄悄回,明日一大早就出门,应该不会与他碰面。
日头偏西,天色变晚,很快就要入夜了。
戈壁昼夜温差大,白日还是烈日炎炎,夜间便能冻得打哆嗦,入夜了甚至还有狼群猛兽游荡,着实不安全。
众人纷纷跨上骏马,向着云州城飞奔而去,将热闹的人群抛在脑后。
然而他们虽然走了,方才那一掷千金的一幕还是落在了有心人眼中,仗着夜幕降临,有人悄悄跟了上去。
天黑的格外快,众人刚狂奔了一会,天色便越发暗沉了,漫天星辰显露出来了,星星点点的光亮洒在大地,将前路照耀的一片光亮。
星点点,月团团,倒流河汉入杯盘。1
林菀望着天边璀璨的银河,不由的放慢马速,目露惊叹。
数不尽的璀璨星辰挂在头顶,星河流淌,细细碎碎的银光撒遍大地。
来塞北这般久了,这样璀璨的星河亦见过几次,可是每一次见都会叫她惊叹不已。
这等触及灵魂的震撼美景,在别处哪里能见到呢?
林菀不由的仰头看向天空,杏眸中满是目眩神迷。
众人见此,自然纷纷勒紧缰绳,陪她驻足观赏。
崔珩笑道:“菀菀竟喜欢赏星辰?”
林菀点点头,语带赞叹的道:“这般美景,往日难得一见……”
众儿郎长在塞北,这等景色实在司空见惯,然而眼见心仪的女郎这般喜爱赏星辰,自然不会扫兴。
崔珩沉思了一会,笑道:“我知附近有一汪月亮湖,湖边赏星辰甚美,菀菀可愿一去?”
此言一出,立时便引起众人的附和。
方才集会上闹那一出,众人都看出林菀面色不好,生怕她今日扫了兴致,连带对他们几个的印象都不好了,于是想带她再游览一番,争取拉回一些印象分。
众人兴致勃勃的提议一同前去观景,林菀亦有些动摇了。
她还是没做好心理准备与李玄照相隔那么近,既如此,再拖一会未尝不可。
于是林菀很快就愉快的同意了,打发人回府中说一声后,众人再次策马奔腾,往月亮湖方向狂奔而去。
崔珩说的没错,那地方确实离得不远,只是藏在一处山谷中。
山谷狭小,只馀下一条窄缝通过,崔珩等人将大半侍卫留在山谷外守护,只带着几人一同进入山谷赏景。
林菀颇有忧患意识,担忧道:“是否不安全?”
儿郎们朗声大笑,“菀菀还怕我等保护不了你?”
眼看他们这般自信,林菀只得住了嘴。
好吧,他们今日一个个跟孔雀开屏似的,恨不得在她面前好生表现,着实不能太扫兴。
此地他们甚是熟悉,应该无事吧?
几人下了马,将林菀护在中间,步行走进山谷。
幽暗的狭缝刚走到头,大片山谷引入眼帘,林菀忽觉眼前豁然开朗。
璀璨的银河仿若就在头顶游移,叫人疑心手可摘星辰,细细碎碎的银光下,一汪湖水展现在面前。
湖水波光粼粼,闪烁着无数细碎的光芒,湖边铺天盖地的开满了月白的小花,正在星河下尽情绽放。
风轻吹而来,吹皱一汪水池,月白的花朵层层荡荡,似有阵阵幽香袭来,沁人心脾。
此情此景,如梦似幻,叫人感觉似乎不在人间。
林菀不由的定在原地,满目震撼,只觉自己似是误闯仙境。
崔珩在一旁大声道:“菀菀,我说的没错吧,此地甚美……”
这么一声大喊,彻底打破方才的梦幻,将林菀拉回现实。
众儿郎嬉笑着打闹,有人奔向湖边,道:“湖中有鱼,我抓条大的,给菀菀烤着吃……”
此言一出,众人自是不甘示弱,纷纷冲进湖中,此起彼伏的喊着,“我必抓条最大的……”
“得了你……”
仙境被众人闯入,暄暄闹闹的声响中,恍然间又成人间了。
林菀笑着摇摇头,自己在湖边寻了个平整的地方,径直躺下,怔怔的看向漫天星河。
她失神的看了很久,不知道心头在想些什么。
万千思绪似在脑海中回荡,却怎么也抓不住。
她很久没有那么心乱了,白日跟同伴们一起嬉笑闲逛时并不觉得,如今静下心来,才觉得心神有些不安。
阵阵幽香混合着树枝燃烧的焦味袭来,再伴随着少年郎们阵阵欢笑,又将她的心安定下来。
日子照旧过,并没有什么好忐忑的。
阵阵焦香味袭来,有人喊她,“菀菀,鱼烤好了,快来尝尝……”
林菀笑了,正待起身,忽而一阵风迎面吹来,带来花香鱼香,还有丝丝血腥气息……
不对,血腥味!
林菀杏眸骤然睁大,猛然擡头,竟有敌袭。
一支箭簇呼啸而来,径直插在林菀身侧。
箭尾悠悠轻颤,带着丝丝杀意。
众人立时反应了过来,面容登时变得肃穆,第一时间抽出刀戟,团团将林菀围在中间。
“菀菀莫怕,此处有大军时时巡视,绝无大事,不过三两宵小……”
话还没说完,接二连三的箭簇扑面而来,一群身着突厥服饰的男子嘴里喊着什么,提着弯刀杀了过来。
林菀来塞北不久,自是听不懂突厥话,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然而崔珩等人闻言,面色却越发恼怒。
“滚你奶奶的,好生大胆!”
众人面色愤慨,气的面色涨红,一边护着林菀,一边提着刀戟跟他们战做一团。
林菀紧张的心脏怦怦跳,小心翼翼的跟在众人身后,深怕自己拖后腿。
今日着实出师不利,怎得就碰到这等乱子。
来人不知是何意,足有二三十人,一边哇啦啦喊着,一边狠辣的与崔珩等人死战。
少年郎们虽说勇武,但是毕竟人少,不过带了少量侍卫前来山谷,一时竟有些颓势。
过了好一会,空中的血腥味越发浓郁,却是我方有人不敌,肩膀上被砍了一刀,鲜血溅了出来,将一旁的月白小花染成血红。
那人一声不吭,继续持刀血战,竟是半分没有退缩。
此情此景实在太刺激了,林菀惊得脸色煞白,慌忙道:“他们可是图财?给他们就是……”
山谷外的侍卫久久未至,想必是凶多吉少了,他们这些人苦苦缠斗,眼看就要吃亏,何必死战?
想到最近商路上的商贩频繁被抢掠,林菀似是明悟了,多半是方才他们在集会上露财,被盯上了……
崔珩一刀砍退一人,威武的面容上染上一丝鲜血,狠厉道:“菀菀不怕,这等宵小,必不能叫他得逞……”
林菀闻言,生怕他们会因拉不下脸兀自逞强,连忙道:“他们要什么给他们就是,莫要逞强,保命要紧……”
然而她话还没说完,忽而有一突厥人觑到空子冲到林菀面前,伸手就要抓向林菀。
林菀陡然一惊。
“菀菀!”
众人目眦欲裂,想要上前回护,奈何身侧皆有敌人缠斗,一时半会竟抽不开身。
“嗖”一声轻响传来,方才窜到林菀面前的男子捂着咽喉倒下。
林菀颤抖着收回手,她又一次杀人了。
她袖间有只弩箭,是林璋赠予她自保的。
鲜血在眼前回荡,林菀此次却再没有第一次杀人时那般惊颤。
她很快就回过神来,再次紧紧跟随在众人身后,时不时放出弩箭偷袭。
时光仿若过去了很久,又好像只过去了一瞬,血光在眼前已成一片血红,崔珩砍杀了最后一人,这场战斗终于停止了。
众人几乎各个挂彩,气喘吁吁的瘫倒在地。
崔珩已然成了个血人,他强撑着一口气,从怀中掏出信号弹,向天上放飞。
“好了,一会便有援军过来……”
林菀满脸大汗,面色煞白,身上亦是沾满了溅上的鲜血,心头终于安定下来。
血腥味在鼻尖弥漫,明明该叫她惊颤,然而林菀今日心中却是一片平静,只有劫后馀生的释然。
她缓了缓神,终于气喘吁吁的开口问:“这行人的目的是什么?果真不为图财?”
若是图财给他们就是,何必这般拼命啊。
崔珩气愤的道:“不止图财,还看中菀菀美色,要将菀菀留下,我等如何能忍……”
林菀:……
怪不得他们听了那般愤慨,半点不肯让步……
今日真是出师不利,真不该这般出门啊!
崔珩刚说完,忽而大口吐血,将林菀惊得心头一跳。
她慌忙上前扶起他,道:“你可还好?”
他们t各个身上有伤,但是看着好像只有崔珩最严重,已然成了个血人。
不管怎么说,他都是为了保护她才会如此,叫林菀怎能不心生担忧。
崔珩一边吐血一边还在安慰她,“我无事,都是我等擅作主张,将菀菀带来此地,这才遇险……”
林菀看他鲜血直流的模样,急得不行,“这时候还说这个作甚。”
他这一身的伤,再不赶紧包扎止血,怕是危险了。
林菀来不及想太多,无视崔珩扭扭捏捏的拒绝,将他的衣衫扒了下来,然后撕开自己的裙摆,赶忙将他还在潺潺流血的伤口给包住。
其他儿郎顿时看直了眼,不由的相互对视了一眼。
林菀好不容易把崔珩的伤口勉强裹住,忽而耳旁又传来其他人的痛呼。
“菀菀,我好疼,我伤口也要不行了……”
“菀菀我也是……”
“菀菀帮我也包扎一下吧……”
林菀:……
演得那么假,当她看不出来吗?
怎么这个时候还在相互攀比啊!
然而众人一身浴血,着实看着揪心。
林菀叹了口气,只得上前,一一为他们包扎。
不过一会功夫,少年郎们都半裸着健壮的身子,身上歪七扭八的裹着布条,扭扭捏捏的坐在湖边坐成一排。
儿郎们衣冠不整,半露不露,林菀好似也没好到哪里去,裙摆都给撕得一条条的,都当绷带裹伤口了。
此情此景,若非满地鲜血,横尸遍地,实在叫人看了浮想联翩。
方才的紧张过去后,羞耻后知后觉的爬上心头。
林菀已经麻了,她端坐在湖边,甚至不敢随意回头,生怕看到什么不该看的风景。
虽说儿郎们着实身形健壮,各个看着养眼,可是这情景也太尴尬了吧!
其实细细想想还好,幸亏不是一男一女……
天啦,大兄说的果然没错,俩个人尴尬,一群人就不尴尬了……
细碎的星河下,林菀不由的闭上眼睛,一时不知该庆幸自己竟有此眼福,还是该羞恼……
援军未到,众人皆闭口不言,面色赧然,不知说什么好。
今日的出游竟闹成这般地步,着实叫人意想不到,这还能俘获女郎芳心吗……
正待众人面面相觑之时,忽而又有细细碎碎的动静传来。
众人不由的再次紧张起来,纷纷拿起刀戟勉强站起身。
此时大家伤的伤,残的残,可经不住再来一波袭击了。
细细碎碎的动静接连传来,似有庞然大物在不断逼近,众人的面色越来越紧张。
有人忍不住大骂:“崔珩,你找的什么地方,竟这般多事……”
崔珩伤势最重,已然都要站不稳了,闻言亦是满脸苦闷,有口难言。
林菀心里也是服了,万没想到今日出门竟这般坎坷。
她赶忙上前一手扶一个眼看就要站不稳的少年郎,急声问:“援军何时能到……”
然而她话还没说完,忽而一声怒吼声扑面而来,一个巨大的黑影向他们飞奔而来。
众人顿时大惊失色,惊呼,“熊罴!”
“是熊罴!”
“快退,快退!”
林菀给惊得面色煞白,一时竟不敢相信自己这般倒霉!
这群儿郎们往日放下海口要为她猎得熊罴,她都没当回事,哪知现在熊罴就活生生的出现在自己眼前。
往日儿郎们生龙活虎时都不一定能成功猎杀熊罴,更何况如今这般只剩一口气的模样。
说不得都得成熊罴的盘中餐了……
林菀心头叫苦,只觉今日真是霉运当头,简直是出门没看黄历啊!
她咬牙,一手拉一个实在伤重难以奔跑的少年郎,踉踉跄跄的往山谷外跑。
那么多人呢,能跑几个是几个吧。
然而众人毕竟刚血战了一场,各个身受重伤,踉跄着还没跑两步,熊罴已然逼近在身后。
有人咬牙站住,转身提刀就砍,却被熊罴一掌拍飞。
被拍飞的人向后倒去,直接压在身后数人身上,众人顿时倒做一团。
林菀站立不稳,一同被压倒。
她的后脑勺不知撞在了谁坚.挺的胸膛上,她挣扎着要起身,却一手压在另一人的胸上……
这特么的实在太叫人无语了!
林菀何曾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与一群衣衫半.裸,半露不露的少年郎滚做一团啊!
然而此情此景着实不是矫情的时候,还未等她挣扎着爬起来,就见熊罴已然近在眼前,正张着血盆大口向她扑来。
腥臭味层层将她笼罩,叫她一时僵在原地,惊得几近心神欲裂。
袖中弩箭早已用尽,她手无寸铁,难道今日便是她的死期?
眼看那张血盆大口离她越来越近,林菀只觉浑身的血液都要凝固。
正当她心生绝望之时,一支箭镞忽而划破苍穹,携着势不可挡的气势呼啸而来,直直的插进熊罴的眼睛。
熊罴痛的仰天长啸,不由的后退几步,转头去寻是何人伤它。
有人身骑骏马,身披层层星光,自不远处的山坡上狂奔而来。
滚滚星河之下,来人高居骏马之上,身披细碎星光,似是携带着千军万马一般的杀意狂奔而来。
他弯弓如满月,利箭一支接一支,接连呼啸而来。
利箭立时正中猎物,将熊罴的另一只眼亦被射瞎,它顿时变得极为暴躁,疯狂怒吼着,慌不择路的向前方狂奔。
方才射箭的男人纵马狂奔而来,直直的迎上狂躁的熊罴,一手银枪狠辣的向熊罴咽喉刺去。
腥臭的鲜血狂飙而起,将地面上的月白花朵沾染的更血红几分。
熊罴被刺中咽喉,向后退了几步,转而变得更加狂躁,怒吼着就要向男人狂扑而来。
男人丝毫不恋战,一击即退,转而纵马向林菀奔来。
熊罴狂吼还要再追来,忽而四周冒出大批身披铠甲的兵将,团团将之围住,利刃刀戟接连不断的向熊罴身上招呼。
不过片刻,方才还在狂吼的熊罴便轰然倒下,竟将地面都震得抖了一抖。
众人以为是援军到了,纷纷松了口气,连声安慰,“菀菀没事了。”
说着,他们挣扎就要起身,一边自己挣扎一边还要扶她。
然而林菀已然再次浑身僵住,仰头看着面前依旧端坐在骏马之上,正满面寒意俯视她的男人。
细细碎碎的星光洒下,将一切都照耀的纤亳毕见。
骏马之上的男人金冠紧束,定定的看着她,眼眸中竟是一片寒意。
头顶的漫天星河为他镀上细碎的银光,将他浑身的肃杀气势更显得凌厉几分。
他俊美的面容上沾染着一丝血迹,似是方才熊罴被刺中时溅到的,却给他更添了几分肃杀与冷意。
半年的时光呼啸而过,一切似乎都变了,又仿佛什么都没有改变。
林菀与他四目相对,一时间竟喉咙哽住,静默难言。
本以为不会再见,谁料相逢只在猝不及防之间。
李玄照眼中满满的只有她,然而馀光扫过一旁衣衫半褪的儿郎们,黑眸中的寒意顿时更加凌冽几分。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她竟被一群衣衫不整的少年郎团团围着,自己亦是衣衫凌乱,浑身鲜血,何等狼狈。
他们之前到底在做什么?!
说甚的赏星辰,用的着脱衣裳?
若不是周边尸横遍野,方才又经历了这般生死惊魂,恐怕事情另有隐情,李玄照险些要控制不住自己了。
即使明白此事定有隐情,然而看到林菀这般模样被一群少年郎团团围着,怒火依旧阵阵在心头翻滚,险些将李玄照的理智焚烧殆尽。
小娘子太不知分寸了!
若不是她擅自与这群人出游,今日亦不会遇到这等险境!
李玄照强忍怒气,向她伸手,沉声道:“菀菀,来。”
他依旧高高在上的端坐于骏马之上,俯视着她,向她伸手,要求她立时来到他身边。
熟悉的逼迫与压迫感袭来,她似是又梦回当日身处长安。
李玄照终究还是没有任何变化,时时刻刻都要命令她,要求她按照他的意愿来行动。
如今不过刚一见面,他又来了!
林菀仰头看着他,神智终于彻底回笼了。
她深呼一口气,将激荡的心绪平复下来,在众人的搀扶下缓缓起身。
李玄照眼看那群人还敢碰她,眼中的寒意更甚,已然在咬牙切齿。
“菀菀,还不快来。”
众人闻言,皆面目茫然,不由的开口问,“菀菀,你认识此人?”
林菀缓缓起身,站定,并未向李玄照走半步。
她轻声道:“我不认识他,似是长安来的。”
然后,她擡起头,无视李玄照越来越黑的脸色,自顾自的躬身行礼。
“多谢这位郎君相救,他日必登门拜谢。”
众人闻言,似是t终于反应了过来,纷纷真诚道谢。
“多谢这位将军及时出手……”
亦有人惊叹,“这位将军果真是长安来的?好生勇猛,竟这般利落的射杀熊罴……”
熊罴凶猛,唯一的弱点便是眼睛,然而若是只射中一只眼睛,熊罴立时便要陷入狂躁模式,叫人越发难以对付。
然而此人出手甚是狠辣,径直射瞎熊罴两只眼睛,不闪不躲的一击捅向熊罴的咽喉,直接将熊罴打个半残。
饶是后面的局面有其馀人帮忙降伏,然而看他这等身手,众人毫不怀疑,他自己亦能杀了熊罴。
面对众人的夸赞,李玄照充耳不闻,只定定的看着林菀,一时竟不敢相信自己方才听到了什么。
小娘子竟然装作不认识他!
她什么意思?
莫非这其中果真有她的新欢?她忙着跟自己撇清关系?!
李玄照面色更黑了,眼中的寒意已然丝毫不加掩饰。
他阴沉着脸,缓缓道:“菀菀,夜深了,快过来,该回去了。”
林菀根本不为所动,她如今面对李玄照的冷脸攻势无任何心理压力。
当初在长安她都能果断走人,如今在塞北,李玄照又能奈何她?
他还以为她会像以前那般任他拿捏吗?
可把他想的美的!
这般想着,林菀登时气定神闲起来。
她目光淡然的看着李玄照,沉声道:“多谢这位郎君提醒,我有同伴,就不劳烦郎君了,告辞。”
说着,她转身就要走。
周旁儿郎自是都跟着她,七嘴八舌的道:“多谢这位将军及时出手,改日必将登门道谢,今日且先告辞。”
“菀菀,等等我……”
李玄照望着林菀利落转身的背影,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竟果真装作不认识的模样,还直接丢下他走了?
怒意在心头翻滚,李玄照想也不想的就要追上前,却忽而被一长相威武的少年郎拦住了。
李玄照满目寒意的看着这个胆大包天的少年,语气阴沉道:“让开。”
崔珩眉头微皱,却始终没有让开半步。
他一动不动的挡在李玄照的马前,行了一礼,沉声道:“这位将军,可是亦对菀菀有意?”
李玄照目光骤然变得锐利,定定看着他,口中玩味的道:“亦?”
这话说的,他们还真的全对林菀有意?
这群人可知道何为羞耻?
一群心怀不轨的儿郎衣冠不整的与女郎在荒郊野外,简直耸人听闻!
这般想着,李玄照简直一股热血涌上心头,气的眼眸都是通红的。
若不是心头尚存一丝理智,知晓此事必有蹊跷,他怕是都要控制不住心头的杀意,恨不得砍了这群狂妄之徒。
崔珩见状,心头了然,沉声道:“我等多谢这位将军出手相救,既然将军对菀菀有意,那么……”
李玄照冷笑一声,道,“是又如何?”
崔珩立时大声道:“将军既然心慕菀菀,今日救菀菀便是理所应当,怎好携恩要求菀菀如何?”
“菀菀不搭理你,实属平常,切莫纠缠了。”
阵阵声响在耳旁萦绕,李玄照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这人什么意思?
方才若不是他,这群人都得葬身熊口,他借此要求林菀回到他身边还有错了?
崔珩接着道,“我等追求女郎,捧出一颗真心在她面前亦是寻常,怎能因对她好了一丝就妄求回报?”
“对她好是我们自己愿意的,于女郎何干?若是菀菀愿意回馈一个笑脸,便已是荣幸之极,再要求更多未免贪心……”
“这位将军,纵使你方才救了菀菀,亦不能因此强迫她如何,是否接受你的好全看她自己的心意,怎能这般命令她?”
“怪道她不搭理你……”
崔珩说完,朝他点点头,转身离去。
李玄照定在原地,看着林菀已经消失不见的方向,满面寒霜。
声声话语在耳旁回响,明明是这般狂妄胆大的话语,却将他牢牢定在原地,心头掀起惊涛骇浪。
他一开始觉得甚为荒谬,堂堂男儿,怎能这般俯首迁就女郎?
小娘子方才陷入险境,是他救了她,难道她不该感激涕零,赶紧重回他身边吗?跟那群少年郎厮混什么!
可是在那少年口中,竟是他错了?他不该借此强行要求林菀如何?
何等荒谬,往日便罢了,今日这等情景,他竟还成了有错的一方?
李玄照本想嗤之以鼻,然而脑海中回放着阵阵过往,却无不在提醒他,那少年说的是对的。
他之前不就是太过狂妄,才惹得小娘子伤心不已,决绝的离他而去吗?
那么他方才是又狂妄了吗?
他又自以为是的以为自己给了小娘子恩德,就要她感激涕零的回馈他了吗?
是他救了林菀没错,可是果真就能借此强令小娘子重回他身边吗?
她不是说最恨他肆意拿捏她吗?那么他方才又下意识的拿捏她了吗?
可是她这般形容狼狈的模样,与那群人厮混在一起,叫他还怎么保持冷静!
然而纵使他再怎么生气,依旧不能被情绪操控,似以往那般对她啊……
这半年,他辗转反侧,不是早已绝对了要好好待她,再不会跟以往一般了吗?
这么一想,李玄照又黑了脸。
他似乎又犯了以往一样的错误,仗着对小娘子有一丝好,便开始肆意命令她了。
明明早就知晓自己往日错的离谱,怎得如今又险些忘了?!
所以,这么久未见,方才一见面,他就又把小娘子给得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