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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4 章

第 34 章

刚出炉的胡饼香气扑鼻, 外酥里松,一咬就扑酥酥掉屑。

配上一碗羊肉汤。

汤清如水,但滋味淳厚, 羊肉软烂, 不见半点腥膻, 再撒上青蒜叶和香菜, 香气浓郁得兜头往人身上撞, 能把人撞迷糊。

顾明宣觉得自己这会儿应该是食不知味才对,可日趋年轻的味蕾异常发达,好吃就是好吃,瞒不了大脑。

赵承杰脑袋都快埋进盆里了, 额头直冒汗。

暮色已经降临, 傅幸臣那一身血衣掩在夜色里, 倒是不显。

就算显也没什么,兴庆街是三教九流汇聚之地, 经常有夺地盘的小混混砍得一头是血坐下来哐哐吃饼喝汤,麻老头早就见怪不怪。

顾明宣见过傅幸臣厌食似的吃相,也见过傅幸臣恶虎扑食般的吃相,像现在这样的倒是没见过。

傅幸臣一口汤,一口饼, 背脊挺直, 风姿优雅,仿佛把路边摊吃成了琼宫御宴。

赵承杰喝完两大碗汤丶吃完六大只胡饼的时候,傅幸臣的一碗汤刚喝完, 还剩小半张饼, 慢条斯理掰着吃。

“这汤可以续。”顾明宣说,随即招手让麻老头加汤。

麻老头提着大汤壶过来了, 加汤的时候看了顾明宣一眼,又看了一眼,神情有些迟疑,“顾大姐?”

顾明宣第一次来这里吃饼的时候,麻老头还没有这么老,背也没有驼,硬朗爽利得跟小夥子似的,只除了脸上皱纹多了点。

麻老头生意好,一是因为饼好吃,二是因为会聊天。他能同时跟四五个顾客唠嗑,分别聊对方的大孙子丶公公丶遭瘟的邻居丶今天买的肉……每一个对话都能准确接上,严丝合缝。

顾明宣那时候刚来京城不久,天天像游戏打卡似地在各处转,转到这一带的时候必来麻老头这里吃张饼,一来二去就混熟了。

“哎,一向可好啊老弟?”

“还真是!”麻老头惊异,“我们大夥是越来越老了,您倒是越来越年轻!我差点不敢认。”

顾明宣呵呵笑:“麻老弟你还是这么会聊天。”

麻老头赌咒发誓自己绝没有虚言,并列举出好几个两人都相认得的主顾,要么已经老得出不了门,要么早已经过世。

“老弟,这我就得教你了,一定要早睡早起,至晚不可超过亥时。从前有位道长教过我,人和万物禀天地之气而生,所以要合天地之道,日落则息,日出则起,才能养生长寿啊。”

麻老头连连称是:“好,听大姐的,今儿我就早点收摊。”

大安没有宵禁,所以夜里的生意不比白天差,麻家胡饼的生意能一直做到半夜子时,年纪大了确实辛苦。

赵承杰惊奇地看着顾明宣——顾老夫人是本朝外命妇之首,竟然同一位街边小贩聊得这么来。

傅幸臣的视线也在顾明宣和麻老头身边来回了两趟,麻老头离开招呼客人之后,他忽然开口道,“你这十年就是这样过的吗?”

“可不止哦,老夫人我有人有钱有闲,想怎么过都成。”

她每年都会给自己安排一次长途旅行,古代车马效率低下,一出门最少三四个月,冬天的时候往南方去,夏的时候往北方去,带着杜婉歌走南闯北,看见很多以前从来没有看见的风景,也遇到过很多以前从来没有遇到过的人。

十年的时间悄悄磨钝了她的贪心——就算杜家最终也避免不了被灭族的命运,她能做的已经做了,想看的已经看了,不会再有遗憾。

她说着看看傅幸臣手里最后一点饼,忍住了没催促。不知道为什么,他这次吃东西的模样,好像一个人第一次真正吃到这世间的食物似的,让她有点不忍心打断。

“同样是世外之客,怎么你就能这么逍遥呢?”傅幸臣低低道,“真让人嫉妒啊。”

顾明宣被“世外之客”四个字定住。

他丶他知道什么了?

还“同样是”……谁同样是?

“傅公子,我从前在书上看到过许多英雄豪杰的故事,但没有一个比得上您。”

赵承杰的语气格外认真,配着粗大的眉眼,显得十分肃穆,“重伤垂死还能谈笑自若,您是真正的英雄好汉,不必嫉妒任何人。”

傅幸臣向来是不拿这世上的人当人看的,赵承杰在他眼里就是空气,现在这团空气发了声,把傅幸臣的视线拽过来一点。

傅幸臣:“……”

这本书里还有这种傻缺?

这微微一滞的模样冲淡了傅幸臣脸上那种疏离冷漠的气息,让他看上去有了点人气。

顾明宣不由低头笑了笑。

“世外之客也好,过客也好,咱们还有正事没办呢,两位吃好了吗?”

*

顾明宣闯昌王府之前,先让人送了封信到祭酒文博大人手上。

她不知道现在傅幸臣有没有加入太子赵承德的阵营,但一来以文博对傅幸臣的看重,不会袖手旁观;二来太子与昌王棋鼓相当,双方向来势同水火,文博作为正统太子党没事还要参昌王赵承恩几本,现在有事了还能白白放过?

于是文博果然不负所望地来了,还带着东宫的金吾卫。

太子党气势汹汹,昌王赵承恩招架不及,竟被打进了密t室。

然后才发现傅幸臣人没了。

赵承恩的胆气立刻壮进来,指责文博以下犯上,擅闯王府。

文博临危不乱,指责赵承恩表里不一,简朴亲民全是伪装,一个密室如此奢华,地上还有未干的血迹,绝不清白。

双方都声称要去面圣告状,求陛下圣裁。

但心里面都知道,陛下求长生不得,脾气阴晴不定,恐怕谁去谁倒霉,很有可能各打五十大板,两边都讨不了好。

反正宫中已落钥,确实有客观原因告不了状,遂叫嚣得越发起劲,顾明宣赶过来的时候,两拨人已经从武斗改成了文斗,彼此骂不绝口。

顾明宣三人回到了昌外府外,府门紧闭,但里面的叫嚣之声隐约传出来,显然正吵得热闹。

傅幸臣没有走近,停在大门不远处。

“不进去?”顾明宣问。

她说的“正事”其实是看大夫,但傅幸臣好像没听见“大夫”这两个字似的,直接就回了这里。

如此“垂死还要作死”的大无畏精神再一次赢得了赵承杰的景仰,少年的眼睛闪闪发亮,似乎找到了人生偶像。

“我要进去了,昌王就完了。”

顾明宣心说你不进去,他早晚也得完,而且完得骨渣都不剩:“完就完吧,那是他罪有应得。”

这句话收获了赵承杰同样景仰的目光,少年的眼神可以被直接翻译出来——大公无私!公正严明!

傅幸臣轻笑了一下:“果然不是自己的东西,扔起来一点不心疼。”

顾明宣:“……”

这人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然而傅幸臣说完这句话,转身就走进王府不远处的一间客栈里。

顾明宣忙跟上:“你这是干嘛去?”

“自然是住店。”

傅幸臣站在客栈门口,灯光从门内照出来,投映在他的身上,黑发红衣,有种说道不出来深邃奢迷之美,声音却是温良得人畜无害。

“老夫人难道看不出来,我很需要洗个澡吗?”

顾明宣僵在原地:“……………………”

你需要做的怎么看也不是洗澡吧?!

“举重若轻,真英雄者当如是。”赵承杰小尾巴一般地跟了进去。

傅幸臣是个才受刑的人犯,身上是没钱的。

赵承杰是个从来没出过宫门的小皇子,当然更不知道带钱。

顾老夫人更不用亲自揣银两,三个人加起来也掏不出一个子儿,最后顾明宣只得把镯子撸下来,开了三间上房。

又摘了一支金嵌宝的大簪,叫人去买几身衣裳,外加请个大夫。

当然还得给一点封口费。

一顿下来损失颇重,顾明宣在心里嘀咕干嘛不回杜家呢?吃食药物大夫都方便,还不用花钱。

傅幸臣的思路真的不能用常人推论,顾明宣实在不知道他想干嘛。难道他想等一个更关键的时刻再闪亮登场,好提升自己在太子党中的地位?

思索得过于入神了,等回过神来的时候,顾明宣犯了个大错。

她洗脸了。

妆效随水而下,露出了底下细腻的皮肤。

偏偏这个时候,外头有人叩门。

顾明宣紧张得不行:“谁?!”

“老夫人,是我。”赵承杰道,“傅公子只让大夫留下刀伤药,没有诊脉,我们是不是只用付药钱就行?”

“……”堂堂皇子,还挺会过日子。

“出诊的钱还是要给的……算了,你先下去,我一会儿就来。”

“好。”

听到脚步声远去,顾明宣才松了一口气,赶紧从浴桶里出来。

她的一切都是假的,皱纹丶斑点丶花白的头发……全是画皮,一进水就褪了个干干净净。

现在补救是来不及了,东西都在杜婉歌那儿,她不想让杜婉歌牵扯进来,早让杜婉歌回家了。

怎么办怎么办?

她只是想去昌王府捞个人,实在没有想到捞完还有这么多事。

“笃笃”,门上又响了。

顾明宣忙道:“殿下莫急,我这就来——”

“老夫人莫急,是我。”

门外传进来的是傅幸臣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平静丶清晰,完全听不出他此刻是遍体鳞伤的状态。

“我想老夫人大概需要一样东西,所以给老夫人送来。”

“什丶什么东西?”

门发出“呀”地一下轻响,顾明宣整颗心都提了起来,几乎下意识就拿袖子盖住头脸。

然后才想起这门已经从里面闩上,最多只能推开一小线。

就在这小小一线缝隙里,一样东西被送了进来。

它进来的时候扁扁的,进来之后,轻纱飘然垂下。

赫然是一只空顶的帷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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