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5 章
鲜红字体仿佛要贴到顾明宣眼皮上, 还伴随着尖锐刺鸣。
顾明宣的眼珠和耳膜好像要同时爆裂,她无法自控地紧眼双眼,捂住耳朵。
然而这声音来自大脑深处, 根本无法屏闭。
“老夫人?”赵承烈压低声音询问。
“你们先走, 不用管我。”顾明宣额头冒出冷汗, “你此战必定马到成功, 心想事成, 有我没我都不会改变结果。赵承烈,你会成为天下的新主人。”
“借老夫人吉言。”赵承烈左右看了看,“旁边有假山,老夫人先去里面躲一躲。”
顾明宣点头, 最后一次给他预警:“西南方向有两名值夜太监。”
赵承烈带着人迅速远去, 顾明宣在脑海里看清太庙方向, 一路飞奔。
全视之眼为她开路,每一次都能及时避开人群, 一路跑到太庙前。
顾明宣剧烈喘息,肺都要炸了。
根本没有时候停歇,她一直跑进最深处。
那是当日傅幸臣画过符的地方。
等等。
她停下脚步,在肉眼看不见的地方,一道绯红色的半透明烟气出现在全视之眼的视野中。
它像是雨天里在山里蒸腾出来的雾气, 被某种力量拘成一束, 缓缓上升,一直延伸进无边的夜空,然后成弧形扩散, 在夜空中形成一片穹顶。
全视之眼的视野扩大, 像这样的绯红色烟柱不只这里一处。另外还有六道烟柱,比这一柱细小一些, 像花瓣一样以这一根为圆心环绕,分别是坐落在京城不同的方位。
视野迅速拉近,顾明宣看到了熟悉的地方——那是杜家旧宅,曾经被填平的荷花池上起着一座二层高的小楼,绯红色轻烟从楼底缓缓冒出来,汇拢成一道烟柱,往上升腾,直抵夜空,散布到穹顶中。
穹顶一点一点向边缘延伸扩展,像一只绯红色半透明的水母,缓缓向京城笼罩下。
视野再扩大,扩大,扩大,全视之眼的视线越过京城,越过梁州,越过漳州,越过南疆……
有些地方正在交战,刀枪的寒光划过身躯,鲜血喷洒。
有些地方正在密变,人倦黑暗中疾行。
有些人怀揣利刃准备下朋友下手。
有些人把最后一个块干粮留给孩子。
有人在争吵,有人在离别,有人在重逢,有人在独行,有人在哭喊,有人欢笑,有人在死去,有人在降生。
万物小如芥子,整个世界暴露在全视之眼的注视下。
她看到了,整个世间有无数道相同的绯红色烟柱,以某种她看不懂的规则排列,像雨后春笋般拔地而向,向天空输送雾气。
她看到了李家山的西山,那里赫然也立着一根烟柱,就是当年她摘梨子的地方。
梨树依然高大,旁边矗立着一座道观,那是灵山教的观宇。
她在其中看到了海梨。
他跪在观中,带领信徒们盘腿而坐,合什祷告。
烟柱笼罩着整座观道,包括那棵梨树,也包括其中的信众。
海梨的头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白,脸上生出皱眉。
他身后的每一个信众也一样,有人年纪大,身体歪了歪,就地倒下。
那棵梨树叶片由绿转黄,无风自动,飘然而落,很快在地下铺了厚厚一层。
仿佛是中了某种病毒,从那棵梨树开始,满山的绿意被看不见的大手夺走,
京城之外,几乎每一处烟柱下都有道观。
每一处道观都有信众。
每一处信众都在祷告中倒下,观外的草木都开始枯黄。
随着倒下的信众越来越多,枯萎的山林面积越来越大,烟柱也越来越粗,颜色也越来越红。
“喀”,仿佛地底下有什么东西被抽空,地面发出干枯的开裂声,第一道裂缝出现,战场上正在冲锋的士兵来不及停下脚步,两边的人马无法控制地跌落进裂缝中。
更多的裂缝出现,房屋像纸片一样被撕裂,刚刚找到容身之所的人们在睡梦中被掩埋。
失去亲人的人们无助地大声痛哭,裂缝扩大,将他们一起吞进去。
大地被激怒,咆哮震颤,山脉崩塌,江海倒灌。
顾明宣站在世间最大的烟柱前闭上眼睛,流下两道血泪。
衍天大阵……原来这就是衍天大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