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 章

“咳咳咳咳……”坐在摊子边上的傅广昭一通狂咳。

距离不算远, 但两个人都像没听到。

顾明宣：“公子认识我吗？”

傅幸臣：“今日便认识了。”

“才认识，便有求亲？”

这句话傅广昭也很想问。

大哥，你攒了十八年的疯是打算今天一天发完吗？

“有的人白首如新, 有的人倾盖如故, ”傅幸臣目光深深,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看到姑娘的第一眼, 我就想娶姑娘为妻。我知道此举孟浪，但我字字都是真心。”

傅广昭心道，傻孩子，真不真心的, 哪能光靠嘴上说？从古到今, 哪有当街问一句就娶上老婆的？又不是抢亲。

顾明宣笑了。

别人的真心她可能看不出来, 但傅幸臣一出现，系统便有了动静。

救世进度：99%

即使没有了记忆, 他对她的爱仍然一眼就是满点。

眼角溢出一点泪光，顾明宣低头抹去，擡起头，看着傅幸臣：“好，我愿意嫁给你, 咱们什么时候成亲？”

一旁, 正准备起身以长辈的身份来帮小辈结束这场闹剧的傅广昭脚下一歪，摔地上了。

*

傅家的这位孙少爷从出生就是传奇，连婚事也不例外。

才中的状元, 人人都以为傅幸臣就算不去尚公主, 至少也要娶个高门贵女。

结果傅家吹吹打打迎进门的，是一位街边摊子上打杂的小姑娘。

傅庆拈须点头：“到底是天赐之子, 处处与众不同啊。”

顾明宣：“……”

没想到老爷子的逻辑如此自洽。

在傅家举行的婚礼远比当初在桂堂东那个复杂，三书六礼，样样不缺。

顾明宣把麻老头拉来做了娘家人，麻老头这辈子都没有想过自己能坐上傅家的首席，笑得合不拢嘴，直接认了顾明宣当孙女，让顾明宣在自己家出嫁。

从纳采问名到纳吉纳征，每一步傅幸臣都走得一丝不苟。

到了请期这一步，顾明宣先忍不住了。

麻老六的院子小，在厅上办完正事，傅幸臣直接告退，一枚新结的小青李子砸在他脑袋上。

他站住脚，却没有回头。

顾明宣就在李树后，问道：“怎么？不是一眼看到就想娶我吗？现在连回头看我一眼都不想？”

“按礼，在成亲之前，我们不能见面。”

傅幸臣的声音平稳，只有很熟悉他的人才能听出声音深处那一丝小小和紧张。

“傅幸臣什么时候是这么守礼的人了？”

“我不是吗？”傅幸臣头微微一动，“你很清楚我是什么样的人？你……是不是认识我很久了？”

“……”顾明宣语滞。这点还是老样子，一不小心就会被他捉到语里的漏洞，“唔，第一次见面就当街向人求亲，很守礼吗？”

“那是一见钟情。”傅幸臣道，“还有，我以前觉得是觉得世间种种礼仪繁杂无聊，可如果这些都是美好祝愿，那么我愿意守一回礼。希望……我们成婚之后，能百头到老，永不分离。”

春天的风吹过，顾明宣的心像鼓了风的帆那样满。

如果是这样，那么她也愿意守这份礼。

“婚期定在什么时候？”

“下月初三。”

顾明宣算了算，还有二十五天。

他们在他八岁的时候就相识了，穿越了时空，重活了一世，算算已经有几十年。

区区二十五天，有什么不能等呢？

*

成婚那天是暮春时节，风柔水暖，花开灿烂。

冗长的婚礼终于完成，傅幸臣挑开顾明宣的盖头。

再也没有什么东西阻隔视线，两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好像彼此之间已经欠下几千几万个对视，要在今天全都补回来。

“我等了好久……”顾明宣喃喃，“等了好久好久……”

二十五天，度日如年。

“应该没有我久。”

无数次轮回，好像就是为了这一次的相遇。

所以被压抑丶被遗忘的期待丶柔情与爱慕，第一次有了去处，就像江水奔流向海，它们全都涌向她。

顾明宣搂住傅幸臣的脖颈，吐气如兰，轻声：“那还等什么？”

大红盖头飘然委地，纱帐轻摇，布料柔软，无依，像水一样波动。

红绡帐暖，良久才平息。

顾明宣乌发如云，枕在傅幸臣手臂上：“……你找了灵山天尊那么多年，不想问问我为什么跟当年的灵山天尊那么像吗？”

“本来想的。”

“现在不想了？”

“嗯。”傅幸臣翻身，再一次拥住她，“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我找到你了。

重要的是，我们在一起。

*

这一世因为圣子的缺席，灵山教的势力没有从前那样鼎盛。

成婚的第三天，傅幸臣给玉冲写了一最后一封信。

——“九皇子赵承烈可堪大任，当为新主，灵山教可倾力辅佐之，建功立业，济世救民。”

墨是顾明宣磨的，她问：“衍天大阵你不布置了吗？”

“也不重要了。”

傅幸臣封上信封，握住顾明宣的手。这双手是不擅磨墨的，小拇指上沾上了一点。

“我以前布下衍天大阵，是因为我恨。”

“我恨九重天，恨这世间每一个人。”

“我要所有人死，要一切毁灭。”

“可我现在明白了，如果一以往所受的苦就是遇见你的代价，那么这个代价我付得心甘情愿。”

“是值的。”

“顾明宣，现在我只要你告诉我，我们会一起在一起，永远不会再分开，对不对？”

这个问题顾明宣没有办法回答。

不老药未解，她也不知道自己还有多少时间。

她捧起他的脸，低头吻下去。

再擡起头的时候，她发现了一点异样——傅幸臣眉心那点朱痣消失了。

她忍不住拿手摸了摸：“痣呢？怎么不见了？”

傅幸臣抚过眉心：“那不是痣，那是打在罪仙身上的烙印。”

“所以，现在你不是罪仙了？！”顾明宣大喜。

就在这个时候，系统有了动静。

宿主：顾明宣。

性别：女

任务：拯救世界

进度：100%

宿主救世成功，即将脱离本世界。

救世进度达到100%，解锁救世主终极权柄。

名称：天命

功能：天命所归，宿主的愿望便是天地的规则

使用规则：

只能使用一次

救世进度消耗100%，系统能量耗尽

顾明宣轻轻颤抖。

傅幸臣：“怎么了？”

“我知道我陪不了你多久，可我没有想到会这样快……”

快到她什么也来不t及说。

顾明宣眼中有了泪光，“傅幸臣，我要走了。”

傅幸臣抓住她：“你要去哪里？我该怎么找你？”

系统：“宿主脱离本世界倒计时……10丶9……”

“不用找我。”顾明宣紧紧地抱着他，从来没有觉得时间这样紧迫过，“傅幸臣，我爱你。”

——“6丶5……”

——是否啓用救世主终极权柄？

——“4……”

在系统的机械倒计时中，“天命”啓用。

“我希望，傅幸臣永远幸福。”

*

顾明宣眼前涌进一片白光。

“笃笃”，“笃笃”，有什么东西在震动。

顾明宣睁开眼睛。

眼睛里还有泪，但眼前已经没有了傅幸臣，只有挺着啤酒肚的上司，正皱着眉毛看着她：“大清早就在工位上睡觉，昨晚上干什么去了？我要的ppt好了没有？”

这里是办公室，日光灯维持着明亮发白的光线，不分日夜。

“小顾昨天通宵在公司加班了。”旁边的同事解释。

上司的脸色并没有好看多少：“既然加了通宵，东西该好了吧？”

顾明宣站起来：“对不起，还没好。”

上司眉毛一挑：“通宵都搞不好，你这什么工作能力？还想不想转正了？”

“不想。”顾明宣摘下工牌，转身就走，“我不干了。”

“哎……哎你——”

上司气极败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被顾明宣全抛在脑后。

顾明宣走出公司。

早上九点半，现代街头，车水马龙，阳光明亮，刺得人睁不开眼睛。

顾明宣捂住眼睛，泪水从指缝里流下来。

她在那个世界两世为人，过去了数十年，但在现实中，刚刚迎来第二天的太阳。

整个世界消失了，但记忆不会消失。

爱也不会。

傅幸臣，我爱你。

比我自己想象的丶以为的，更爱你。

*

顾明宣辞职并不是一时意气用事，她在教引娣解剖的时候就很清楚地后悔自己离开了法医这个行当。

正因为这个职业需要面对可怕的一面，所以才变得更加可贵。

在那个世界的经历让她克服了自己曾经的害怕，现在的她决定去考研，继续在这个专业深造。

她几乎是拼了命地学习，如饥似渴，废寝忘食，累到神志不清才把自己扔床上，一挨枕头就睡着。

这天，她在图书馆借阅资料，书架上的电子屏幕显示出她要的那本书就在某处书架上，可那面书架太高了，她踮起脚尖也够不到。

就在这个时候，一只手越过她的头顶，拿到那本书：“是这本吗？”

“是的，谢谢——”

顾明宣下意识地说完，才愣住。

这个声音……真像傅幸臣。

思念像海啸一样涌上来，顾明宣一时间不敢回头。

那个声音说：“既然是，怎么不接？”

顾明宣允许自己在公共场所当着陌生人的面失态，她深吸一口气转身，那本书就递到她的面前。

握着书的是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大拇指上的月牙清晰饱满。

顾明宣没有擡头，刻意地不想看见更多信息，视野里看见对方穿着米色的长裤，她接过书：“谢谢了。”

说完转身就走。

“只说一声谢谢吗？”过于熟悉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带着一丝笑意，“不请我吃点炸鸡酸辣粉什么的？”

顾明宣猛地站住。

“顾明宣，回头。”那个声音很温柔很温柔，“是我。”

泪水刷地流下，顾明宣的视野一片模糊。

——我要傅幸臣永远幸福。

——傅幸臣的幸福，就是永远和顾明宣在一起。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