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苗一依的印象中,厦门是一座温暖而文艺的城市,低调之中,隐隐透着一股淡然恬静的美,就像她妈方淑给人的感觉。
方淑这两天也跟朋友出去旅游了,苗一依坐上旅行社的大巴后,给她发了条微信:我到了。
然后退出和方淑的对话框,切换到厉言这边。
两个人的对话记录还停留在那天晚上,他说要个她介绍男朋友,她问:谁啊,我认识吗?
后面没有下文了。
应该就是那天的事吧,他爷爷心脏病发作,所以没来得及回覆她。人生有很多次经历,当时可能并不懂得,过了很久之后再去回想,才发现有新的感触。
有人会懊悔,有人会觉得庆幸,还有人会觉得有那么一点遗憾,苗一依现在的心里就挺遗憾的。
“南普陀寺到了,请大家拿好自己的随身物品下车吧。”导游在前方提醒大家。
苗一依关掉手机拿起随身的小包下车。还是晚上回到酒店再说吧,厉言这个时候应该在上班。
南普陀寺不是很大,不过香火很旺盛,旅游旺季开始,游客也非常多。苗一依耳朵里塞着统一发放的耳机,跟在队伍里,一边听导游讲解,一边好奇得四下看看。
出来后,导游带着大家步行一段路到了厦门大学门口,苗一依用手机拍了张照片。
回过头看到导游手里拿着两个小纸盒袋子,苗一依问:“你拿的什么”
导游是个三十多岁的高大男人皮肤晒得很红,不过人很热情。
“这是我上批游客打电话来,叫我给他们邮寄的,一套印有厦门大学字样的钢笔,里面还有校徽和书签,送长辈送孩子都很不错,包装也很上档次。”
她拿在手里看了一眼,蓝色的包装盒里面有三支钢笔一枚校徽,还有一张书签:“多少钱?”他问道,这礼物送厉言不错的。
导游报了一个数。
苗一依:“能便宜吗?我买两套。”
……
旅游其实是一件特别耗费体力的事,尤其是跟团旅游,时间总是被安排得满满的,天不亮就起床,被大巴车拉着各个景点穿梭,中途还要去一些购物店,最后回到酒店基本是十点之后。
洗漱完毕,差不多十一点,苗一依倒头就能睡着。
就这样,苗一依一直没有及时跟厉言联系。
飞机降落f市是下午五点,坐大巴车回到医院是一个小时之后,华灯初上,天色已经黑了。同科室几个同事约好一起出去吃饭,车上的时候问了苗一依去不去。
苗一依拒绝了,因为她约了厉言,机场回来的路上她给厉言发了信息。
“我不去了,约了朋友。”她对邀请的同事说,结果没想到这个实话实说的回答,让同事说开起了玩笑:“男朋友吗?我看一定是。”
苗一依摇摇头:“真的不是。”她跟厉言顶多算是忘年交。
大巴车就停在医院门前的路边,大家都在这里下了车,有不少接人的家属过来给自己家人拿东西。
苗一依下车的时候看到了厉言的车停在对面,等到她弯腰从车子下方货仓拿出自己的行李时,一转身看到了厉言。
他下车了,正站在不远处跟杨院长寒暄,说了两句之后很快杨院长就走了,厉言看着她朝她走过来。
“给我吧。”
他接过苗一依手上的两个行李包,轻松自若的模样,拿在手里提了提,感受到了分量,勾着嘴角道:“买了什么好东西。”
旁边同事投来带笑的目光,刚刚负责组织的同事大姐看到这个情景这会有话说了:“怪不得不跟我们一起吃饭,原来男朋友已经在这里等着了。”
其他没走的同事多少都看了苗一依几眼,就连刚刚杨院长离开前那笑容都笑得很开。
苗一依想解释,不过感觉这样解释又行不通,何况当着厉言的面也不好意思。
上车后,苗一依才对他说:“我的同事们很会开玩笑,你别介意。”
厉言扬扬嘴角,没有回答。
“顺便给你买的。”
在餐厅坐下后,苗一依从随身的小包里拿出买的一套钢笔,双手捧着,以极其恭敬的态度放在厉言面前,笑得那叫一个灿烂,眼睛都弯的快要看不见了。
小女子报仇,只争朝夕啊。
不过看她笑得那么开心,厉言没有跟她计较,他把包装盒从里面拿出来,打开了。
对面,苗一依已经解释起来:“不是贵重的礼物,我就是觉得蛮有纪念意义,我还给我哥买了一套。”顺便买的,果然不假。
厉言扫了一眼里面的东西,合上盖子:“谢谢,我很喜欢。”
苗一依轻扯朱唇,漾开笑意:“谢谢……你喜欢。”
厉言垂下视线,揉了揉太阳穴:……这丫头真不让人省心。
吃完饭,从饭店出来后,苗一依指着前面那条临河的街道:“我们过去走走吧。”有些话她已经憋了很久了。
他们吃饭的地方就在镜河边上,挨着河边的这条街道一侧是林立的商铺,一侧种满了柳树,河边的围栏上还布置着彩灯,一到晚上就全部亮起来了。
苗一依和厉言走在树影掩映的河畔,暖暖的夜风从河面吹过来,像一双温柔的手轻轻揉捏着人的脸。
“听说你爷爷去世了。”清风徐来,带着她的嗓音飘了过来。
厉言慢慢迈着步子,夜色中的表情不是很清晰,不过声线却是一如既往地清晰:“嗯,马上就二七了。”
“听杨院长说是心脏病,这病通常都很突然。”
厉言点点头:“是很突然,当时跟你的话才说了一半,我爸突然在楼下叫我,说爷爷不行了,结果等我们到了医院的时候,爷爷已经走了,我们连他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果然就是那一晚发生的事情。苗一依停下了脚步,转过身体,面对着厉言。
厉言也停了下来,转过身面对着她。
他的身后是一棵巨大的柳树,夜风习习,柳条轻舞,他高大的身影隐在树下,在夜色中多了一股磅礴的气势。
“你怎么没告诉我?我都不知道……”
厉言抿起嘴角,似乎很认真地考量了一下:“事情很突然,没来得及说,那几天都在爷爷家,很多人,每天谈事情谈得很晚。”公司里的事,老爷子的身后事,他作为厉家现在的主事人,这几天还真忙得不可开交,所以也没有怎么联系她。
大家族一个大人物倒下,自然有一堆事情处理,苗一依几乎可以预见那样的场面。纷杂,错乱,甚至可能充满勾心斗角,即使他告诉了她,她应该也帮不上他的忙。杨院长问她怎么没去墓地,她以什么身份去?厉言的朋友吗?
似乎他们的相处,一直都是围着她转,他的事情别说帮忙,甚至她都不是很清楚,这算什么朋友?即便作为朋友,她都没有主动去关心过他。
厉言见她不说话,问了句:“是不是觉得我不够意思?”这话她以前说过,怪他回家没有告诉她,厉言可是记得很清楚的。
苗一依摇了摇头,垂下视线说:“我感觉我自己不够意思。”
“怎么呢?”厉言有点不明白,勾下头去看她,可惜光线太暗,根本看不清她的样子。
“一直以来都是你帮助我很多,我从来都没帮过你什么……我觉得我很不够朋友。”
呵……
厉言微不可察地笑了下,原来她为这个不高兴。不过听到她这么说,他心里倒是很高兴。他伸出手轻轻放在她的肩膀上:
“那从现在开始,你做一个够意思的朋友怎么样?”
苗一依眨了眨眼睛,还是很疑惑,不过她很快想起她今天叫他出来的目的,那就是:安慰他。
於是她很认真地开口问他:“你现在需要我安慰吗?”
厉言楞了下,不过相比苗一依大脑运行的速度,厉言的显然更快,他很快张开嘴,厚颜无耻地回覆了一个字:“要。”
就这样,苗一依张开双臂,从他腋下穿过,脸贴在他胸前,第一次主动把他给抱住了。她的一只手还在他背上轻轻地拍着,一下一下的,就像当初他安慰她的时候一样。
镜河对岸,建筑物上辉煌的灯火倒映在水中,大片碧波荡漾的水光映衬在男人凌厉的眉眼间,划开一道不一样的温柔。
厉言一颗万年不变硬如铁石的心,在那一刻软的一塌糊涂。
被人放在心上是一种什么感觉?温软,湿润,甜蜜,以及一份难以言喻的欣喜。在以前的三十多年里面,厉言还没有过这种体会。
他的性格从小沈稳,加上不爱说废话,很多时候别人亲近不了他,上了军校之后,特殊的环境把他的外表和内心历练得一样坚实强大,他变得更加沈着冷静,也更加拒人於千里。
厉老太太曾经十分愁苦地对他说:“老大啊,你到底还会不会笑啊?”天天刻板的一张脸,凌厉又严肃,你把身边的雌性生物都吓跑了。
他当然会,只不过在他以前的那个工作环境中,他习惯了那个身份赋予他的威严。
直到他遇到苗一依,那个哭起来惊天动地,同样,笑起来也可以让人觉得全世界都灿烂的小丫头,他突然发现,人生原来可以更加有趣。
如果以前他的内心是一片长满荒草的荒芜之地,那么现在,他发现那密实的草丛里已经开出了一朵小花。
回去的路上,坐在驾驶座上的厉言,脸上的笑意落下去又再次浮现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