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3 章

苏纯住进医院后，情况基本稳定下来，天也彻底放晴，雨季过去了。

厉老太太做好了一切准备工作，只等厉衡回来就上门提亲，马上就要迎来两个儿子的终身大事，老太太高兴得晚上都睡不着觉。

这天下午，苗一依正在办公室写病历，她师哥周淮扬突然打电话过来：“不好了，厉衡出事了。”

苗一依整个人蒙了一下，下一秒握着手机腾地站起来，快步走到安全楼梯那：“到底怎么回事？”

“人工堤坝清理时突然倒塌，把厉衡压在了下面，人已经送到武*警医院去了，听我弟济扬说伤势不轻，你们……要有心理准备。”

苗一依垂下手时，整个手臂都在颤抖，怎么会这样？苏纯的情况才稳定下来，还没办理出院手续，厉衡那边又出了状况。

想起苏纯那张期盼的脸，苗一依用力地闭了闭眼睛。

过了会她平静下来跟主任请了假，飞快开车到了那边医院，厉言和他父母以及几个兄弟都到了。

厉老太太已经哭成泪人，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医护人员和家族里的女眷正守着她。

“情况如何？”她朝厉言问了一句。

厉言的神色十分凝重，他把她拉到走廊的窗户边上，声音难得疲惫：“不乐观，沙包砸中他的双腿，医生说可能会……瘫痪。”

苗一依顿时楞住了，过了会才出声：“苏纯那里怎么办？”她都没有勇气打电话告诉苏纯这件事，至亲至爱的人之间原来真有心灵感应这回事。

苏纯的不安居然在此刻应了验。

想起苏纯和她的孩子正等着厉衡回来，她心里一阵阵刺痛。

“等厉衡出来吧，怎么说看他自己的意思。”厉言无比怅然，毕竟感情的事他不能擅自做主。

苗一依定定地看着他，心里漫过一丝酸楚：“我能帮你做点什么？”

厉言微微笑了一下，视线落在她脸上：“照顾好妈和你自己就好了。”

他的手掌落在她肩上，和平时一样有力，苗一依如鲠在喉，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手术一直做到晚上，周济扬从手术室出来的时候一脸疲惫，他是武*警医院骨科的权威，此刻他面对眼前那一张张期盼的脸孔，感觉压力巨大：“创面太大了，完全恢覆的可能性……顶多三层，要不转去北京看看，或许希望会大点。”

周围一阵安静，每个人的神色都像被定格住了，直到厉老太太晕过去，周围的寂静才被慌乱声打破。

这是一个兵荒马乱的夜晚。

苗一依一直守在病房陪着厉老太太。

药水挂完已经是下半夜，老太太在药物作用下睡着了，苗一依趴在床边上。

恍惚中，她落入一个怀抱里，鼻尖浮动着熟悉的味道，她没有睁开眼睛，脑袋在他怀里蹭了两下继续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发现自己睡在病房的沙发上，身上盖着一条薄毯子，那是厉言放在车里备用的。

没一会厉老太太也醒了，她的精神还不是很好，一脸的哀伤。

厉言进来时，她们刚好洗漱完毕。

“厉衡怎么样？我要过去看看他。”老太太一直担心小儿子的情况，刚才还在跟苗一依说要去看一下。

“他已经醒了，先吃点东西吧，一会我跟你们一起过去。”厉言把饭盒放在小桌上，“这是惠姨刚刚送过来的。”

这种情况下，谁都没有胃口。

随便吃了几口，他们一起去病房看了厉衡。

厉衡躺在床上，深色的肌肤看起来依然健康结实，看到他妈和苗一依，他还跟以前一样，痞痞地笑了下，似乎对自己的伤情一点也不介意。

苗一依心头一涩：“苏纯她还不知道……”她都不敢打电话，怕苏纯受不了刺激。

“我已经打电话给她了，一会她会过来的，你陪爸妈先回去吧。”厉衡眼神真诚地看着她。

厉老太太不想走，苗一依只得劝道：“回去好好休息一下，您要是身体熬坏了，厉衡会更难受的。”

老太太想了想，终究是跟苗一依一起回了家。

苗一依洗了个澡，上床躺了一会，迷迷糊糊间，被手机铃声吵醒。

“一依，一依……”电话里苏纯泣不成声，说话不成字句。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苗一依猛地坐起来，起得太急，顿时眼前一黑，连忙用另一只手撑住自己。

“我肚子好痛，我流血了，你快来，我害怕……”

“好，你不要怕，我马上过来。”

苗一依迅速出门，当她赶到医院的时候，苏纯已经进手术室了。

等待的时光简直度秒如年，她双手交握抵着自己下巴，一遍又一遍地在心中祈祷：老天爷求求你，千万别再让苏纯有事。

苏纯躺在病床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一只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慢慢地游弋，仿佛想探寻着什么。

苗一依坐在床沿，看着她毫无血色的脸孔，心疼得一个字也不敢多说。

“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苗一依的眼泪刷地就流了出来：“苏纯，你还年轻，以后会有机会的。”

苏纯的眼睛转了一圈，慢慢对上她的视线：“没有机会了，他走了，叫我别再等他……”

说完，她闭上眼睛，眼泪滚滚而下。

半小时后，苗一依怒气冲冲跑去武*警医院，然而病房里根本没有厉衡的人。

最后她去办公室找到了周淮扬的堂弟周济扬。

“一个小时前，厉衡已经转去北京总院。”周济扬告诉她说。

“他到底跟苏纯说了什么？到底说了什么？”苗一依情绪激动，说话的声音都克制不住。

周济扬也很无奈：“作为好朋友，我无法左右他的决定。”

苗一依神情恍惚：“厉言呢？他也由着厉衡胡来吗？”

“大哥他应该也是事后才知道的。”周济扬说道，“当时我们都在外面，苏老师离开后，我们才进去，厉衡当时疼得都快晕过去了，你知道吗，他特地穿上军装，站在窗户边上跟苏老师说的话，我想他是不想苏老师担心吧。”

“不想她担心，他想过苏纯的感受吗？”苗一依神情茫然，没有等对方给反应就转过身去了。

周济扬看她那个神情，连忙给厉言打了个电话：“大哥，嫂子过来问厉衡的事情，我看她情绪不对劲。”

厉言送厉衡上直升机后才离开，这会儿才回到公司不久，听完周济扬的电话，他立刻给苗一依打了电话。

苗一依正一边走一边暗暗抹眼泪，看到是厉言的电话，接起来就跟他嚷起来：“你为什么不拦着厉衡，为什么看着他干蠢事？苏纯的孩子没有了，没有了……”

她说完，也不管旁边来来往往的人会看到，对着手机大哭。

那头厉言蹭的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声音沈沈地问道：“你在哪？”

苗一依没有回答。

“还在武*警医院？在那里等我，我马上过来。”发生了这么多事，厉言也有点怕了，她电话里的情绪又这么不稳定，真要出点什么事，他真要崩溃。

“不用了，我马上回医院去。”苗一依说完把电话挂了。

那头的厉言听着手机里的忙音，又气又急，这丫头真不让人省心。

没有办法，他还是跑了趟，直接开车去了三院。

先去她办公室找了一圈没有看到人，他又跑去产科找到苏纯的病房，也没看到人。

打电话居然关机了。

厉言握着手机站在医院的走廊里，整张脸都沈了下来，这丫头去哪里了？难不成又躲起来哭了吗？

正在胡思乱想，听到有说话声渐近，他猛地回过头去。

终于看到了苗一依。

她正跟一位女医生边走边说着什么，擡眼看到厉言站在那儿，她的神情顿了下。

“有人找你。”妇科主任了然一笑，转身走了。

苗一依站着没动，她不知道厉言现在过来做什么。

“手机怎么关机了？”厉言已经到了她面前，垂眸看着她。

“没电了。”昨晚没充电，早上匆匆赶来医院，跑来跑去的没充上电。

厉言擡手看一眼腕表，已经中午了：“走吧，一起去吃个饭。”

他伸手去牵她的手，结果苗一依一躲，他的手抓了个空。

厉言神色一顿，瞧着她。

苗一依的神色很淡，她说话的时候都没有看着他，目光浮动在走廊那张优生优育的宣传画上：“你自己去吧，我今天要陪着苏纯。她的情绪很不好，这段时间我都会陪着她，晚上我也不回去了……”

厉言看她说话的样子就知道，她在怪他们，怪他们没有拦住厉衡，但事实上他事先并不知道厉衡的决定。

“难道因为厉衡和苏纯的事情，你连我也不想理了吗？”

听到他这话，她终于把视线转了过来：“本来我都跟她约好了，两个人一起结婚，同一天做新娘，可是现在，她的孩子没有了，爱人不知所踪，我除了陪着她之外，什么也做不了。苏纯她没有爸爸妈妈，她只有舅舅舅妈，她这事也不敢让他们知道，怕他们会觉得她丢脸，厉言，她现在唯一能依靠的人只有我了。”

听完她的话，厉言心里倒是松了口气，擡手捏了捏她的肩膀：“我明白，但你也要照顾好自己，不然我会担心的，苏纯这里要不我让馀姐过来？”

苗一依摇了摇头：“陌生人面前她更不愿意开口，还是我陪她吧，希望她能尽快走出来。”

照顾最好的朋友天经地义，厉言还能说什么？只能由着她。

但是他没想到，这一松口，苗一依就再也没回过厉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