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慢,官家!”赵恒此时迫不及待地想去辽人面前耀武扬威,他虽没提着长剑亲自上战场砍杀辽贼,但自始至终都待在第一线。
尤其是最终决战的时候,被当成大杀器给拿了出来。 大宋国主敢如此,决战之时,怎不见契丹国主在军中? 这不得赶快过去贴脸嘲讽? 但此刻被刘铭突然劝住,脸上不见愠色,耐心地倾听:“刘卿,还有何言?” “官家,哀兵必胜,咱要是什么都不做,直接派曹大使过去...指不定会起反效果,让辽人万众一心,不想和谈,那就麻烦了。” 曹利用的口碑,刘铭也是有所耳闻的。 三万大军的灰飞烟灭已经让辽人的精神紧绷到了极点,此时曹利用再去加压的话... 万一断了,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你是想...给辽人松松绑?”赵恒仔细琢磨了几下,发现是这么个道理,同时他也听清楚了刘铭说的话: “刘卿,你打算做什么?” “此事在历史上早有记载...”刘铭神秘一笑,容他先卖个关子。 “快说!”寇准呵道,说话就应该直来直去,弯弯绕绕...哪染上的这臭毛病! “寇公的性格还是一如既往的火爆啊...” 刘铭不和旧时代的残党一般计较,轻咳一声说道;“四面楚歌,官家,四面楚歌!” “此汉代故事,咱们也可以效仿汉高祖,来一次四面辽歌。” “官家你想想,十几万辽军深入宋境,前方是不可攻破的铜墙铁壁,后方是对他们虎视眈眈的十万禁军,本就士气低落,此时耳边再响起家乡的歌谣...” “他们哪还有再战的心思,只想早些回家!”赵恒接上了话茬,“而且王超的十万定州军就在身后等着,想回去只能找大宋和谈!” 赵恒笑了,人回去可以,但不得在谈判桌上多留下些什么? “还是刘卿想得周到,就这么办吧!” ...... 十二月十四日夜。 大辽骑兵无敌的思想钢印牢牢地刻在每一个辽军的心中。 但澶州之战两个多月的战事下来,辽军快少了一半了,但城呢?城池呢! 人没了,粮食没了! 大辽的荣耀...没了... 但辽军新继任的主帅耶律奴瓜不是庸人。 他们的士气虽然跌到了谷底,但不至于彻底跌破,辽营的秩序还能勉强维持。 营地里常能见到巡逻的甲士的身影。 正如刘铭意。 “什么声音?”巡逻的辽军警惕地抬起头来,手上的弓箭瞬间拉成了满月。 但四周漆黑一片,找不到敌人,有种搭箭四顾心茫然的迷茫感,或者说是...绝望感。 宋军又打过来了? “不是...他们好像在唱歌!”有耳朵灵敏的辽军说道,听到故国熟悉的歌谣,他也忍不住开始轻哼起来: “吟儿苍苍浑塞色,客怀衮衮皆吾乡。” “敛衾默坐思往事,天涯三载空悲伤。” “正是幽人叹幽独,东邻携酒来茅屋。” ...... 黑暗中的人越来越多,民谣的声音也愈发清晰,歌声从营外传来,只有营帐外围的辽军勉强能够听清,但这就够了! 外围不少辽兵听到熟悉的歌谣后,下意识地跟着一起哼唱起来,将弓弦拉成满月的手不知什么时候放了下去,原本缜密的队形也开始变得散乱。 是故国的歌谣啊...而我今又在何方? 声浪如波浪,一圈圈地在辽营中扩散开来,回荡在阡陌之间,回荡在营帐内外,回荡在每一个辽兵的耳朵里面。 “宋军中怎么会有这么多人唱辽歌?莫非...”听到柔和的故乡歌谣,惊恐的表情很快就爬上辽军的脸庞,一滴眼泪重重地砸在雪地里,砸出一个小坑。 有一人哭了,悲伤的情绪就如瘟疫一般在军中蔓延,先是小雨滴滴,然后哭声就越来越大,眼泪如决堤了的黄河般喷涌而出。 回想起两个多月前挥鞭南下时的豪情,然后攻城失败、攻城失败。攻城失败! 三万同僚无声无息的没了,而且是回来后,他们找不到以往的故友诉苦了,才知道大辽经历了这场大败! “呜~”辽军越哭越伤心,越哭越无力,哭得声嘶力竭、哭得斗志全无! 如果此时宋军突然杀进来,指不定能杀穿辽营,生擒萧太后... ...... “好了,我们撤!”刘铭的听力很好,仔细听了一会儿,听到辽军的哭声,还有断断续续的歌声后,当机立断,领军回去。 “刘指使,咱们何不进去冲杀一番?”有将士策马走到刘铭身旁小声说道,眼神中透露着贪婪,失去斗志的辽军那是敌人吗? 那是军功! “不了,我们走,里面有埋伏!”刘铭说道,招呼着大宋将士离去。 埋伏? 哪来的埋伏? 那人有些犹豫... “如果不走的话,你就永远留在这里吧...”刘铭阴恻恻地说道。 “短发将军”的威慑力还是挺足的,没人再敢和刘铭顶嘴,扭头就走,眼底带着深深的留念。 等到所有宋军将士都撤走后,刘铭才策马离去。 他何尝不知此事冲入辽军大营能尽情厮杀一番,军功挣得盆满钵满? 但不能因小失大,四面辽歌是为了和谈,不是为了击溃这股辽军! 而且更主要的是... 太阳就要来了,刘铭不想这些为了争取光芒,在黑暗中拼搏许久的将士们倒在黎明的前夕。 就让歌声自己飞一会吧! ...... 没有外来因素的干扰,辽营内绝望的情绪反而蔓延得更加彻底,更加深入人心! “俺要回家,俺要回家!”已有辽兵成半疯魔状,绝望地嘶吼着,痛苦,十分痛苦! 痒!痛! 甲胄扒下,指尖在自己身上划出一道道血痕,但那股深入骨髓的痛苦却没有一点儿的减轻,反而愈演愈烈。 只要将心肝都剖出来才能结束吗? 有辽军再忍受不了这份痛处,提刀抹了自己的脖子。 还有人双目通红,衣着凌乱,手上的刀却紧紧握着,昔日并肩作战的队友此时成了洪水猛兽。 “营啸”要来了...吗? 比失控更先来到的是心跳声! “咚咚咚!”战鼓擂响,空洞的将士朝着声音的源头望去。 萧太后在擂鼓,皇帝耶律隆绪在擂鼓! 大辽的心脏在跳动,为了他们而跳动! 将士们这才想起来,大元帅战死了,但太后和陛下仍在军中,和他们同甘共苦! 大辽新主帅耶律奴瓜指挥着一队精锐士兵从营帐中走出,维持秩序。 马军都指挥使耶律课卸了他们手上的兵器骂道: “哭哭哭,哭有什么用?” “难道能哭死那李继隆不成?难道光哭,就能回去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