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什么擦?给我拿去扔了!”
“是…是。” 婢女本想将绒毯上的血污擦去,可徐佩之见了,刚平息下去的怒气又涌了上来。 染上了贱奴的血,若是哪天他赤脚踩在了上面,光是想想,便感到作呕。 “父亲这是……” 徐彬之走进屋来,见此一幕,连动作都轻了些。 徐佩之忍着气,坐下,不一会,他又突兀地拍着桌,喊道:“还能是什么?!为父问你,这么多日了,怎还有剩余?” “父亲犯不着气,几日而已,往前都…………” 徐彬之人如其名,纵是此时,说话也慢悠悠的,丝毫没有急躁之意。 “你懂个屁!她回也就回了,还未到午时,她带着世子回了徐坞,你猜是何意?!” 徐彬之坐到徐佩之的对面,说道:“父亲想的太多了,这建康内外,又不只我们一家,只是些粮食罢了,不打紧。” “不打紧?那世子的‘贤明’你未听过吗?”徐佩之将贤明二字咬的极重,讥讽之意了然。 徐彬之笑了笑,说道:“世子终归只是个孩童,父亲惧他作甚?” “不是为父说你,有些道理你怎就不明白呢?” 徐彬之面对徐佩之的怒气,依然面不改色,他左手接过美婢递过的热茶,右手将茶盖半拧,抿了口,说道:“有叔母和叔祖在,父亲安心便是了。” 听此,徐佩之秉着的脸缓了些许,叹声道。 “有些事不上秤没有几两重,上了秤……唉……” ………… 茅草屋内传来阵阵婴儿的啼哭声。 残旧木门时不时“嘎吱”的响着,妇人轻轻的将怀中的婴儿置放在塌上,走到门后。 妇人用手掰弄了会,无果,遂使力将见了底大缸抵在门后,噪声方才消散。 回到塌上的妇人刚松了口气,门又动起来,她刚下榻,门却被推开了。 “回来了。” “嗯。” 大汉将沾有尘土的木锄放在门旁,坐到了两侧高低不齐的凳上。 “你与徐管事说了吗?”妇人一边轻拍着襁褓,一边问道。 “没。” 妇人哀声说道:“再不支些粟米,家里就要没吃的了,我是无所谓,可奴儿断了奶……”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她们两个大人没什么,但家中毕竟还有嗷嗷待哺的婴儿,奶水可要比粟米贵的多。 “我晚些便去说。” 襁褓中的婴儿似是哭累了,两只瘦小的手掌无措的挥舞着。 妇人摸着干瘪的胸脯,无奈下了塌,她拿起灶盖,盛了两碗稀粥。 一碗端给了坐着的老汉,一碗置放在桌上,她解开衣口,仿佛没有痛感般,用力挤压着。 “嘀嗒…嘀嗒…” 半刻钟后,妇人端着碗,回到塌前,一小口一小口喂着婴儿。 大汉伸舌将碗中最后一粒米舔了个干净,可肚子还是不争气,他走到灶前看了眼,又坐了回去。 “待会还要下地,你吃吧。”妇人轻声说道。 “我多喝些水垫垫肚子就行,你不吃,奴儿吃什么?”大汉苦笑一声,“要不问老李头借一些?” “年初才缴的粮,上月又来收,谁家能过得好?还是别了吧。” 半个时辰后,大汉提着木锄出了屋。 当他回到自己被指派的麦田上时,却见了一名少年正与几人谈论,他一眼便看出,这不是主人家的郎君,若是主人家的郎君,哪会穿的这般寒………… “老人家,您怎么瘦成这样?是家中没了粮食吗?” 老汉瞄了眼路旁的马车,以及两列高大的甲士,瘦削的脸颊上本就能看到骨头,他硬挤着笑时,便更甚了。 “哪有的事,郎君看看……”老汉解释的同时,将嘴张开,露出里面所剩无几的黄牙,“我年纪大了,牙口不好,吃不动饭,每日就喝些粥,让郎君见笑了。” 刘义符又不是痴呆儿,他紧皱着眉,问道:“您家中若是缺粮,尽管可与我说。” “郎君莫要为难我了。”老汉苦着脸,走到了一旁。 刘义符往身后看去,又转过身来摸了摸自己的衣裳,自嘲道:“像。” 不管是在学校还是公司,刘义符突然发现,此时自己与那往日来视察的领导过于相像,老汉不敢说出实情,也实属正常。 有自己田地的自耕农定然是要比佃户过的滋润,可也不至于相差成这样。 当刘义符看到正值壮年的佃农,甚至不及当时随军去屯田遇见的老伯,他便察觉到不对。 刘义符一个接一个问去,他本想寻个口头证人,可佃农们不是沉默,就是自觉地避开,几番下来,一无所获。 大汉对刚才被刘义符询问的老汉笑道:“老李头,你不是说自己从来没撒过谎吗?怎么不与那郎君如实相告?” “别人如何待我,我便如何待别人。” 那姓李的老汉,顿了顿,说了句道理来,他见大汉动了心,好言相劝道:“唉呀,你管他是哪家的郎君,莫要多言便是。” “接连征收两次粮食,本就不对,这事朝廷难道不该管吗?我看这郎君身后有穿着甲胄的侍卫,应该是个能做事的主。” “你切莫要冲动,我家中还剩些……” 大汉一直沉默寡言,此时却喊出了心声。 每当他一回家,看到那米缸和挨着饿的妻子,心里就窝火的不行。 若家中只有他一人,他便遁入山林中打猎而生,实在不行,也能啃着树皮和杂草苟活。 刘义符正苦于找不到人,他听见有喊声,随即放眼望去。 大汉停下了言语,与他四目相对,毫不露怯,刘义符见状,松了口气,快步走了过去。 能找到愿意发声的人不容易,找到了人,本该欣喜的刘义符却又笑不出来,因为他非常差清楚。 这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户,忍耐力比起牛马都要有过之而无不及,能够使他们忍受不住,那该是受有多大的委屈? 事态严峻了起来。 “大哥心中有难言之言,尽管说出来。”刘义符正色道。 “郎君能做得了主吗?” 刘义符打量着眼前的瘦高汉子,毫不犹豫的说道:“我能做主。” 老汉来到两人中间,拉着大汉的臂膀,苦笑解释道:“郎君千万别与他一般见识,他脑子不好使,平日总说胡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