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新家
不多时,走出来一个长身玉立,面容严肃的中年男子,一见林月娘周身气质顿时柔和下来,“月娘。”
“兰儿,这是你姨父。”林月娘止不住的笑意,将青兰拉到身前。
青兰怯生生地喊了一声,心中微小的紧张被男子露出的微笑安抚。
姨父和小姨的感情显然非常好,半月不见妻子,姨父握着她的手不放,直到林月娘含羞瞪他一眼:小辈还在,像什么样子?
青兰偷偷笑了笑,最后的那点初来乍到的慌乱也一扫而空,她望着这小小庭院里如胶似漆的夫妻二人,这是她的亲人,这里会是她的家。
姨父在工部任职,虽是小官俸禄不高,但因着本身家族薄有资産,日子过得也不错,在为青兰办了接风宴后,姨父着丫鬟送上一副文房四宝,青兰瞪圆了眼睛,听得他道:“我与月娘无子,小辈只得你一人,既做了我辜家姑娘,识文断字必不可少,世道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但只有自身立得住才能过好这一辈子。”
青兰郑重接过,“谢姨父,兰儿晓得。”
她轻轻摸着砚台,直到回到自己的房间心中欢喜依然止不住,以前陈家子女都能去清河县县学,但她却不可以,青兰也因此失落过,还被英珠嘲笑泥巴堆里出来的也想沾书气儿。
来到京城后,青兰的日子舒心多了,这里既没有姐妹们之间暗暗较劲儿的小心思,也没有作恶多端的浪荡子,青兰整日在小院儿里和小姨闲话,姨父下值后向他请教点学问,无事时侍花弄草一天就过去了。
不过林月娘觉得她一天到头呆在家里,也没个闺中好友谈谈心,这几天一直撺掇她出去玩,还和自己认识的夫人打了招呼,让她们年龄相仿的女儿邀请青兰聚会。
“你戴这个,衬你。”
父亲同为工部官员的梁桐儿是青兰近日新交的好友,这是个秀敏的姑娘,此时拈了一朵绢花比划着往青兰头上戴,语气飞扬,“真好看。”
青兰摸了摸,京城流行的新奇玩意儿多,这绢花也和清河县的不太一样,里头缠了柔韧的细细枝条,能摆弄成不同的形状。
她和梁桐儿逛得欢,没注意铺子里进来个姑娘,手上端着个木盒子,高声喊着掌柜。
“这冠我们姑娘不要了。”
掌柜本来喜笑颜开地迎接,看着似是认识那姑娘,一听这话面露难色,“浮绿姑娘,您这玉冠是定制品,打了私人印记的,本店定制品可是一旦售出,一概不退呀。”
浮绿眉毛高高一挑,“你这冠做得没让人满意,还不准退了?”
“这……咱们出图出成品可都是差表小姐看过的,当时也夸做得好,怎么现在又退了呢?”
二人的动静引来其他人的目光,浮绿脸色有点难看,提高声音:
“哪来儿那么多废话,你退不退?”
青兰猜测她应该是个大客户,否则掌柜不会在为难过后还是咬咬牙给她退了,观那玉冠白玉温润,雕刻精美,想来价值也不菲,何况这种私人订制的物品也没有办法再次销售,相当于砸在手里。
“她是谁?”青兰忍不住悄悄问梁桐儿。
梁桐儿也学着青兰捂着嘴,“你可知道,京城只有一个表小姐,就是国丈家的表小姐。”
于是青兰听到了一个很凄美的故事:杨国丈年轻时于江南水乡遇见过一女子,和她暗生情愫后因为家世原因无奈娶了高门大户的嫡女,若干年后忠仆带着表小姐找上门,杨国丈这才知道当年的女子一直在等他,苦苦支撑産下一女后不敌家里压力被赶出门,于颠沛流离中病死,只留下老仆奔波辗转带着表小姐认亲。
“所以这表小姐……?”
梁桐儿眨眨眼,二人心照不宣。
“世间男子多薄幸,害人清白还装作深情……”青兰忍不住低声。
浮绿退了玉冠,满意地离去,青兰两人也就去了另一家酒楼,这里的糕点昂贵却实在美味,梁桐儿的零花不多,但偶尔犯馋了也会来这里尝尝。
女子不便抛头露面,这里的雅间又太贵,二人便选了屏风隔出来的雅座,却不料在落座时听到旁边有人私语。
“杨家表小姐可真厉害,明明婚事还没定,就摆出女主人的姿态,又是送吃食又是送冠带的,不知道还以为她已经成了蔺夫人!”
听到熟悉的字眼,青兰脸上的笑容一僵。
隔壁还在继续:“不就仗着自己有后台,真以为谁不知道她那点事,区区一个私生……”
声音戛然而止,说话的人似乎是被人捂住了嘴,有人压低了声音骂道:“你真是胆大包天,不知道城里到处都是那家的眼线吗?”
转瞬一片寂静,青兰和梁桐儿对视一眼,她做了一个杨字的口型。
想起蔺恪曾经提到过的杨家,青兰眼神微微一动。
许是害怕了,隔壁没有声音再传来,二人吃完了糕点坐马车同行,青兰忍不住说:“这杨家当真如此势大,人们私下都噤若寒蝉?”
“中宫姓杨,朝堂稍微有点姓名的大臣也都是杨家走狗,只手遮天自然嚣张得很。”
”但我看杨表小姐的丫鬟来退个玉冠掌柜都推三阻四,看起来倒没有传说中那么说一不二。“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杨家虽说位高权重,但那表小姐除了杨国丈心疼,实在不受其他人待见,顶多在杨国丈面前撒娇卖痴拿点好处。若是杨家嫡系子女来了,你看那掌柜必定一句话不敢说。”
“难道没有人能阻止他们吗?毕竟这天下还是夏家的天下吧。”
梁桐儿沉默一瞬,隐晦地说:“若是蔺将军能回来未尝不是有一线机会,可惜……”
“可惜什么?”青兰急忙问道。
梁桐儿却不肯再说,摇了摇头,“这些也不是我们闺阁女子该操心的事情,比起这个,我更想知道我娘到底准不准我后日去泛舟赏荷。“
青兰怔了怔才反应过来,她是在说京城盛行的游河宴。入夏暑气旺盛,王宫贵族常常开展水上游园会以图凉气,因为年轻的男女多,久而久之就有了些别的意味。
梁桐儿却不是为了相看,她早已有未婚夫,门当户对,感情甚笃,只是天性爱热闹,这点乐事决计要掺和掺和。
林月娘也催着青兰去,她早已到了出嫁的年纪,林月娘虽然不想早早把刚找回来的姑娘嫁出去,但却想早日择好夫婿定亲,年过十六岁还没有定亲的姑娘在大夏也是比较少的,尤其这里是京城,不免会遭受些非议的眼光。
梁桐儿也知道青兰的状况,略带遗憾,“若不是我哥哥远赴覃州没有四五年回不来,我就让你当我嫂子了。”
这话说得促狭,两人顿时笑闹起来。
等回了辜府,青兰脸上的笑影却消失得无影无踪,时隔多日又听到了蔺恪的消息,若说心中不在意那是假的。
虽然早从他口中听说过杨家位高权重,但知道真正来了京城才明白这里时刻被一片阴云笼罩着。从梁桐儿的只言片语来看,蔺家在不占优势的情况下仍然可能被视作杨家的巨大威胁,那蔺恪……
青兰忽然轻轻拍打自己的脸颊,说好的不要再去想他,也不要再和他扯上关系,自己如今和小姨姨父生活很平稳,是她曾经梦寐以求的宁静,不要再有任何东西扰乱她了。
……
与此同时蔺府灯火通明。
“恪儿。”蔺老夫人扶着婢女的手呼喊着孙儿的名字,夜色下眼中闪烁泪光。
蔺恪远远看到她站在夜风中等着,夹马加快速度,高声喊道:“祖母!”
“瘦了。”蔺老夫人不住抚摸着孙儿的脸庞,眼睛湿润。
蔺恪微微一笑,蔺府所有人几乎都聚集在了前院,翘首看着自家的主心骨归来。
他此次回来得比预计时间晚了许多天,蔺老夫人早就担心不已,若不是因为满京城许多人都盯着她的动静,她早已派人寻找蔺恪。
好在他平安归来了。
等蔺恪回京的消息如风一般吹向城中,吹进青兰的耳朵里时,她手中的针一抖,血珠洒落。
梁桐儿惊呼一声,赶紧让丫鬟拿帕子,青兰放下手中针篦,笑了笑:“不是什么大事。”
她擦了擦手,垂眸看似无意地问道:“你刚才说……谁回京了?”
“蔺将军家的公子呀!”梁桐儿说,“就是我之前提过的护国大将军,我们大夏的不败战神,蔺公子是他的独子,少年英才,想当初他不过十三岁,与人论弈连破五局棋,当真是举世无双。”
“蔺公子年少成名,当今也曾妙赞其有一颗玲珑心,若不是害了一场大病后身体变差了,蔺家一门双战神也不是不可能。”
她说得起劲儿,没注意青兰虽含笑但神游的表情。青兰默默回想起清河县时蔺恪在水下扯断结实绳索的场景,京中却传闻他身体状况不好,想来应该是囿于处境不得不“病弱”吧。
就算是青兰这种未曾涉及过朝堂争斗的姑娘也知道,一门双战神看起来是极高的荣誉,但也极易惹来君王猜忌,当今虽龙体有恙,皇权分散,但没有一个统治者或者实际掌权者想看到军队皆崇尚于一家之姓。
蔺家,真是步步维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