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登山
林月娘也知道她吓着了，回去让婢女煎了一碗安神的药汤，青兰脑海里思绪纷乱，不断重复着那一副画面，忽然想起来，为什么她觉得杨瑞的声音熟悉，那日灯会游船，蔺恪遭毒箭袭击，她躲在黑暗的船舱内听到的凶手声音和杨瑞别无二致！
那时蔺恪才从清河回来，杨家就迫不及待对他动手，如今杨瑞身死，他们必定牵连到蔺恪，接下来他只会更危险。
廊外雨打芭蕉，夏夜闷热的雨伴随着一阵阵电闪雷鸣，扰人安宁。
……
国公府。
杨佩兰穿着单薄的抹胸，伸出手任丫鬟给自己上药。
今夜国公府乱糟糟的，正堂灯火通明，杨瑞的姨娘忽闻悲讯，已经哭晕几回，跪在杨肃房中不愿离去，杨肃暴怒的辱骂和姨娘凄惨的哭声回响在杨府，所有人都难以安眠。
唯独杨佩兰这里却是静悄悄的，一扫连日乌云，拾起了多日未碰的插花。
她轻轻靠在枕上，轻声哼着曲，侧眸欣赏着自己的作品，白玉兰高洁无比，宽大的绿叶衬得花枝静美纯洁。
“二少爷不幸身死，表小姐不为兄长感到悲伤吗？”
白婆婆审视地看着她。
杨佩兰拨弄几下花瓣，“不意外呀，可能这就是报应吧。”
“小姐最好谨言慎行，二少爷是杨家二子，与小姐有血缘关系的亲人。”
这句话让杨佩兰陡然大笑起来，笑得细瘦的身子都在颤抖，她猛然挥开桌面的杂物，白玉兰插花盆景砸在低声发出清脆的响声，宛如神经质一般笑道：“亲人？谁是我的亲人，谁把我当亲人？”
她收了笑意，死死盯着白婆婆布满阴翳的眼睛，“杨瑞吗？还是——杨珩？”
白婆婆冷淡地说：“夜已深，小姐该休息了。翠荣，煎一帖安神汤看着小姐服下。”
杨佩兰掀了桌子，怒吼着让她滚。
老妇人离开得干净利落，留杨佩兰在原地冷冷看着她的背影，眼神清明。
……
杨家的报复比蔺恪想象中来得更早，保皇派的官员在这个月不约而同地遭到不同程度的抨击，由头都是些猴年马月的事，虽然文帝有心压下去，但杨家在罗织罪名参奏前就已经在城中放出消息，妄图以舆论倒逼文帝处置心腹官员。
宛平公主当日在席上反驳杨皇后，已经有半月闭门不出，女儿吴玉田到了议婚的年纪也关在家里。
“杨家怕是要有大动作。”
杜道谦对蔺恪说，他们趁杨瑞死后杨家心神不定的时候再派人走了一趟东宫密道，可令人惊讶的是原来的密道已经被人堵死，估计打开里面也是一片空荡荡，显然他们有所准备，将东西转移了。
蔺恪一方又陷入了被动。
在这种情况下，对朝堂形势敏感的中立派为了不被卷入权力的漩涡，开始跟双方都保持距离，政治向来和经济息息相关，消息灵通的商人也开始进行资産的重新配置。
胡家也在其中。
胡文心难得这么正式上门拜访，恰逢林月娘早定好去城外寺庙捐香火，青兰作为家里唯一一个主事者，不得不接待他，好在对外二人是未婚夫妻，也不会传出什么闲话。
“近日起风了，临近入秋，胡公子穿得如此单薄，莫要沾了凉气才是。”
二人坐在正堂，青兰如今和他单独相处是怎么都不自在，随口闲谈也像没话找话。
胡文心深深看她一眼道：“家父才从江南谈了一笔生意回来，母亲又赴外祖家，最近忙上忙下，家里又没个女主人，生活上就疏忽了。”
青兰闭了嘴，暗骂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
胡文心见她不说话，开口道：“这是家父带回来的礼物，江南闺秀间流行的东西，你且收下。”
青兰才流露出意外深色，他又说：“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父亲此次去江南就是谈的丝织生意，我订婚时他赶不回来，便挑选了这匹布送给你。”
“而且，”他微微一笑，“你若是不收下，父亲就要怪我没本事了。“
他话说到这般地步，青兰只好收下。
她不知道是，这匹蚕金染青天丝是江南不可多得的好物，由一种数量极少的蚕吐出来的丝织成，是江南官员都趋之若鹜的身份与地位的象征，而胡家这次合作的丝绸商正是几乎垄断江南一带丝织生意的王家，也是蚕金染青天丝的生産商。
胡文心此次前来除了给青兰送东西外还有一件事，杨家和蔺家早就形同水火，只是自从蔺威去了边疆人回不来虎符也回不来，两方僵持不下，直到文帝最近一年暗地里频频传召太医，杨家又动了心思，杨瑞的死点燃了他们的怒火，使得杨家下手愈发狠辣，京中人无不侧目。
蔺恪作为杨家眼中钉，势必遭遇重重危机。
胡文心正是为此而来。
“蔺恪自身难保，再接近你只会让你被杨家注意到，他们皆是一群目无王法丶心怀鬼胎的匪徒，我实在担心你。”
胡文心言辞恳切，青兰心中感激，但她并非是愚莽之人，如果她和蔺恪只是单纯私情，为了小姨和姨父她也会狠狠心断了，可其中涉及青兰父母之死，杨家不单单是蔺恪的仇人，也是她的。
她并未对胡文心据实以告，只是点点头。
胡文心眼神复杂，他明白青兰是个坚韧的姑娘，认定了一件事情，即使前路再多困难也很难改变，这是他喜欢她的原因，也为此感到无措和怅惘。
只因她坚定选择的不是他。
仅仅还有一纸不愿撕毁的婚约留给自己半分颜面罢了。
他叹了一口气，尝到满嘴苦涩。
然而胡文心向来不是一个轻易认输的人，京城纵然风雨，那都是权贵阶层的事，对于平民百姓来说，日子该过的还得过，等层林尽染丶叶落知秋的时候，一年一度 的登高赏秋的日子也来临了，胡文心适时对青兰发出邀请。
“小姨，只是登高而已，山顶人那么多，人挤人的，我们也待不了多久。”
青兰无奈地看着林月娘为她收拾东西，花糕带上，帷帽带上，仿佛要郊游。
“登高远眺多好的寓意，若是晃一下就回来未免有些可惜。”林月娘嘴上道，她自从知道是胡文心邀请青兰登高，心里就升起了期待，希望那个温和守礼的年轻后生能挽回青兰的心，二人做一对平凡幸福的夫妻，而不是看着自己的侄女偏要趟蔺家那池浑水。
林月娘心里甚至存了一份怨恨，怨恨自己为什么不早一点找到侄女，倘若自己早一点，青兰也不会和蔺恪相遇，那纵使是个极优秀的年轻人，但她半分也不愿意冒险让好不容易找回来的侄女有这么一段危机四伏的姻缘。
胡文心早就备好马车在辜府门口等待，看见青兰眼前一亮，青兰今日穿的极为简单，一身冰蓝色的短褙子搭配浅色百折长裙，干脆利落却别有一番活泼气息，她素来穿得文静，今天确实有不一样的风格。
今日街上马车极多，驶到郊外更是游人如织，青兰探头看了看，他们此次登高前往的是滇罗山，海拔不高，一面临水而一面傍林，有了秋看黄金春看水的美誉。
“今日人怎么这么多，往年来登高的人也很多吗？”青兰见外面人头攒动，马车一擡接一擡，多得是徒步登山的平头百姓，好奇道。
“往年倒不如今年这般热闹。”胡文心道，“不过去年是个丰收年，为了感恩上天，今年许多祈福活动都受欢迎得很。”
原来如此，青兰了悟地点点头：“希望老天受了香火，来年也风调雨顺。”
到了山腰，青兰才真切理解了什么叫热闹，简直叫人无处下脚，许多马车根本上不了山，在山腰就停下了，他们一人带了点东西徒步上山顶，青兰从里面看到许多熟悉的面孔。
“那不是……”青兰露出意外的神色，她居然看到了杨佩兰，而陪在她身边的人正是上次宫宴看到过的杨家大少爷杨珩。
青兰记得这张脸。
她看过去的目光很快吸引了敏锐的杨珩注意，只见他低头和杨佩兰说了些什么，下一秒竟然朝青兰的方向走来。
“胡公子。”
杨珩脸上露出笑容，和胡文心打招呼，胡文心点点头，似乎毫不意外，这可是国公府的嫡长子，杨皇后的亲侄子。
青兰脸上顿时有些复杂，从胡文心的谈吐来看她一直猜他不是普通的商人，但杨珩居然都特地过来跟他打招呼。
“是你？”
杨佩兰则认出了青兰，有些诧异为什么她和胡文心在一起。
“表小姐，这是我的未婚妻。”胡文心不动声色地将青兰往身后拉了拉。
杨佩兰看起来更加疑惑了，青兰的心里更顿时打起鼓，生怕她就在杨珩面前道破自己和蔺恪的关系。
不过好在杨佩兰似乎顾忌着什么，并未继续往下说。
“珩公子也来登高，怎么没和岑小姐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