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3章 小布偶

鹿南栀揉着手腕, 跟在鹿南熏的身后离开了。

一句别别扭扭的“谢谢”飘落在空气里，久久也没有等来回应。

白棘倚着晶莹剔透的螺晶壁，突然理解审判长为什么总是在抽烟, 他碾了碾指尖，莫名有些发痒。

关于教皇和s001是同一人的猜测，先前在沙中绿洲的时候，白棘就已经连威胁带暗示地给出了提示。

但郁扶桑偏偏在这件事情上眼瞎心盲，不知道是装的, 还是真的。

白棘轻轻叹气，离开了压抑至极的禁闭室。

教皇没有寄生能力, 郁扶桑表现出来的“寄生能力”已经向白棘坦白, 不过是科研领域的一些小把戏。

白棘是谨慎的人，仅凭猜测不会轻易给人定罪。

而他无论找谁核实，教皇符岚，也从不可能跟使者团长官s001有任何的联系, 这就是郁扶桑笃信无疑的原因。

郁扶桑向来算无遗策, 而唯一一次的失算，就是那个白棘身体里的小叛徒，让白棘扒掉了他的马甲。

而彼时的他尚不知此事, 正在为小白物色下一个进阶的异化物。

该升s级了, 来点什么好呢。

郁扶桑敲桌沉思。

白棘推门进来。

郁扶桑盯着浮空屏，头也不擡：“怎么样？”

白棘把情绪伪装地滴水不漏，平铺直叙道：“我把鹿南栀放走了，你会怪我吗？”

轻微的敲击声停下，郁扶桑拉开椅子走过来, 摸了摸他的额头。

温热的丶属于郁扶桑独有的气息逼近，白棘僵了一下, 但是没有挪动步子。

郁扶桑轻笑：“发烧了吗，问这种傻子问题？一个不重要的囚犯，放走就放走了，苦主都不在意，哪轮得到别人置喙。”

“不重要你还从审判长手下抢人？”白棘似笑非笑。

“鹿南熏的族人，又是海妖族的下一任王，就这么被审判长杀了，只怕不好收场。”郁扶桑解释了一句，“本来截回来就是给你出气的，你乐意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要是我执意要杀了他呢？”

“随你，剩下的交给我就行。”

郁扶桑的眼眸纯粹而可靠，看起来每一句都发自真心，对白棘好是真的，偏心是真的，甚至喜欢也是真的。

但是。

“关于弑神者的首领，你知道多少？”白棘终于问到这个问题。

两人在窗边落座，白棘的目光遥遥落在使者团中央广场上血红的巨眼上，看起来有些走神。

郁扶桑不动神色地靠近，语气轻飘飘的。

“不多。弑神者动静很大，但是一直搞单线联络那一套，目前我们也不知道弑神者真正的首领究竟是谁。”郁扶桑轻笑道，“你那边问出结果了？”

白棘眼神落回来，清澈而毫无遮掩，看起来毫不作伪。

“没什么结果。鹿南栀关心的只有【海妖】，弑神者不过是他接近鹿南熏的跳板，他能知道什么？”

“他的级别可不低，真不知道还是不愿意透露？”郁扶桑似乎在试探，但这试探又显得随意。

还没等白棘回答，他就谈起了沙中绿洲的处理结果。

“皇室对弑神者的不满已经快到极限了，最迟下个月，审判庭会召开一次会议，宣布对弑神者组织的判决结果。沙中绿洲的死亡没人会联想到你头上，这点你放心。”

白棘沉默了一下，也默契地放过了这个话题。

他没打算靠面对面的两句简短交流就骗出来郁扶桑的真心话，这个男人表面看起来温柔，只是带点无伤大雅的恶趣味，实际上心沉似海，之前屡次将使者团和犹格堡两大官方组织一同置于陷阱。

此番种种，皆是他的谋算。

s001从不温柔，他的绅士出于习惯性伪装，偏被世人错误地解读为温柔。

白棘轻轻“嗯”了一声，看起来兴致不高。

大抵是禁闭室的螺晶影响，使者从那个地方出来多少都会産生一些不良反应。

郁扶桑有意逗逗他，便说：“最近使者团新流行起来一种布偶挂件，纯手工diy，有兴趣试试吗？”

“嗯？”白棘疑惑地瞟他一眼，“你看起来不像对这种东西感兴趣。”

“怎么不像？在你眼里，难道我是那种乏味无趣丶只知道压榨下属的残忍上司？”郁扶桑轻笑道。

白棘也笑了，笑意浮在眼皮上，浅淡，但真实。

“这话敢不敢让南熏知道，他绝对第一个点头。”

“你们俩倒是关系很好。”郁扶桑轻哼道，听起来毫不稳重，更不心机。

白棘没应这句半是抱怨的话：“看看你说的diy玩偶？”

手工玩偶潮流的引领者正是白棘的老熟人。

s001似乎知道自己的身份会让人紧张，停在了医疗室门口，推白棘自己进去了。

医疗室的日常大多并不忙碌，使者强大的自愈机制抢走了医疗组原本的大部分工作。

杜小安今天还是没有成功辞职，但是她给自己找了新活。

她纤细灵活的手指正在一堆布料里眼花缭乱地游走，白棘站在旁边看她忙活，她都没能第一时间注意到。

收针的时候杜小安满意点头，差点被身旁的影子吓了一条。

“你是……恩人！”杜小安兴奋地眼睛都亮了，顾不上半成品的小布偶，恨不得扑到白棘身上去，“好久没见您了大人，上次送您的爆款玩偶还喜欢吗？！”

白棘回忆了一下，才想起那个让自己社死的玩偶娃娃。

搬家的时候遮遮掩掩，到家了直接被s001扒*光底*裤，那时候白棘还没有现在这么身经百战，被郁扶桑一顿揶揄调笑，羞耻得三天没下楼吃饭。

那个倒霉玩偶自然是压箱底了。

白棘轻咳了一声：“嗯，很喜欢。”

“你这个做的……”白棘拿起来那个小布偶，才发现圆嘟嘟丶黑发黑眸的迷你版小布偶居然是自己。

&“啊，这个……！&“杜小安伸手夺了过来，十分羞耻的样子，“那个，您知道您是使者团最近的网红新人，热度高的很。小店经营，蹭蹭热度，您不介意的吧？”

白棘一笑，精致的五官像月光下的一捧雪，通透的皎洁。

“嗯，不是说diy吗？怎么是定制款？”

这个说到了杜小安的专业领域，她圆润的眼眸都在散发明媚的神采。

“所以，diy什么的，就是换装小游戏？”白棘似笑非笑地总结道。

“这个嘛，倒也没错。”杜小安摸了摸鼻子。

“对了，忘记问您了，怎么有空来这里，是受伤了吗？”她的眉间落了担忧，白棘摸了摸小姑娘翘起的发辫，说：“没有，就是对这个布偶挂件有点感兴趣，有幸在贵店定制点不一样的吗？”

杜小安：“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白棘三天后就受到了杜小安寄来的布偶，是一只迷你版的仙人掌，浅黄的刺柔软圆润，一对浅蓝色的眼睛正是委屈的哭泣表情。

这跟沙中绿洲给他的感觉一致，白棘把它挂在了猫头鹰的翅膀上。

猫头鹰奇怪地卷起沉重的翅膀，伸长脖子去看挂着个什么东西，“嘎吱”一声给自己脖子扭短路了。

白棘被逗乐了，帮它掰了回去。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白棘的情绪越来越明显，除了宏观的丶属于神明复苏诞生的悲悯，还有属于一个小小人类的喜怒哀乐。

从前神明孤居神殿，从不走入造物。

如今祂也有机会作为芸芸众生，以渺小的视角注视这个由祂创造的世界。

所以，喜悦是真的，悲伤也是真的。

白棘抚摸着仙人掌身上柔软的胖刺，有些出神。

当时留在教皇身边的小分身早就回到了自己身体里，除了自由世界，他想不到还能以什么途径靠近那个诡异莫测的男人。

不，大概率不是人。

白棘沉思片刻，联络了萧赫异。

萧家。

萧赫异头疼地靠墙站着，陈思恩毕恭毕敬地垂首立在一侧，地上蠕动着一团被紧紧捆缚住的萧亦宁。

“……”萧赫异点了支烟，夹在指尖，半晌没有动静。

“这就是你说的，很乖丶很听话？”萧赫异坚硬的皮鞋狠狠踩住底下人柔软的肚腹，迫使他大口的仰面喘气，再也作不了妖。

萧亦宁被压迫地几近窒息，捆在身后的双手胡乱曲张。

“是的，家主。”陈思恩依旧是公事公办的语气，任谁也看不出他私自放出了萧亦宁，还任凭人往静默区跑。

抓到两人的时候，萧赫异生平第一次发了那么大火，当场把两个人全关地下室了。

陈思恩是萧家的忠仆，向来听家主令行事，这是他第一次发现，原来素来忠心耿耿绝无二话的人，背地里也会阳奉阴违。

陈思恩：“少爷并没有擅自使用能力，我们去的是一个b级的静默区，只是去散散心，这样更有利于少爷恢复健康。”

瞧瞧，他自己还有理有据的。

萧赫异冷眼瞧他，男人低垂的发顶对着积威甚重的主人，写作顺从，读作忤逆。

萧家是血脉传承多年的古老家族，虽然如今血脉凋零，本家只剩下萧赫异和萧亦宁两个，但那套贵族家族特有的阶级制度，在这座森然地老宅里还是处处弥漫。

家主的威严是不容挑衅的。

但是陈思恩敢。

萧赫异目光沉凝，脚下的萧亦宁瘫软地放弃挣扎，他才移开了沉重的靴子。

“陈管家，长本事了。”萧赫异吐出一口烟，飘落在男人的发顶。

陈思恩维持不动，语气都毫无波澜：“我很抱歉，家主。”

“如果你心疼他，就跟他一起受罚。家族的一切事务，不再受你管辖。从今天起，你只是他萧亦宁一个人的奴隶，他生，你生；他死，你死。”萧赫异冷冰冰地抛下这句话。

陈思恩终于有了动静，他不再用发顶和脊背面对萧赫异，而是第一次擡头直视那双冷漠的眼眸。

萧赫异这才发现，这个一贯低眉顺眼的管家先生，站起来居然比他还高。

陈思恩难得露出一个浅淡的笑来，那笑意称得上绝无仅有，让他素来寡淡而毫无存在感的五官变得鲜活起来，他轻轻颔首，出口的话居然是“谢家主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