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故乡

亓清调整好步伐跟上后，才看清拉着她的人正是昱曈——不是潜意识里的幻象，而是和她一起进入游戏的真实的昱曈。

这下不用对方拉，亓清自己都想跑得比兔子快了，要是被昱曈发现了她潜意识里全是颜色场景，以后她的脸往哪搁！

不过昱曈也挺奇怪的，见了面，不打任何招呼，拖着亓清就跑，简直比亓清看起来更像做贼心虚。

远远跑出一段路，再听不到身后动静时，昱曈突然转身，一把捂住亓清的眼睛，将她推至墙角，牢牢压住。

滚烫的嘴唇覆了上来，细细吻过她的鼻尖丶双唇丶下巴，一路顺着脖颈往下，覆又往回停留在唇上。

然后两人全一动不动了，却都胸膛剧烈起伏，紧张丶躁动丶不安与欲望交织在一起，让彼此都诚惶诚恐。

良久后，昱曈离开了亓清嘴唇，但捂着她眼睛的手并没松开。

“让我看看你。”亓清道。

昱曈沈默须臾，才小声道：“我怕你觉得我的眼睛不好看。”

亓清握住他的手，缓缓从自己脸上移了下来。

面前是一双漆黑明亮的眸子，带着温润的光泽，随着眼帘眨动，睫毛簌簌，好似小动物般单纯清澈。

亓清痴痴凝视这双眸子几秒钟，猛然想起了什么，一把捂住自己的脸。

昱曈这下表情放松了，眉目弯弯，眼里含笑，道：“捂什么？你身上每处我都亲吻过，用手仔细触碰过，早在心里建模了无数遍了。”

这话说得……一点也不纯澈。

亓清脸颊发烧得厉害，心里忿忿想，这家夥，说话为什么越来越不要脸了？他被卖之前到底都受了啥训练？还那么热衷狗血小说……以后一定要给他读一些正经的文学作品，好好注重他的思想教育，在别人面前可万万不能这样说话。

昱曈捧起她的脸：“跟我想象中一模一样。”说着便凑上前，想再亲吻她一下。

亓清被困在对方臂弯中动弹不得，刚观看了一幕大尺度舞台剧，现在舞台剧男主离她近在咫尺丶举止亲昵，让她整个人烧得快要冒烟。

“先出去，出去。”亓清用力推了昱曈一把。

“嗯？什么出去？”昱曈眼神湿润。

“我们从甬道出去。这里是游戏场景，我担心控制机房那里能监视到。”亓清其实刚才就想提醒他了。

昱曈神色一凛，装模作样干咳了几声后，牵起亓清的手，往甬道外走。

现实中，都是亓清走在前方，牵着眼盲的昱瞳，而现在在游戏中，是昱曈走在前面，牵着亓清。

角色互换的感觉，让亓清既觉得陌生，又忍不住内心荡漾。

她握着昱曈的手略微换了下姿势，与之十指相扣。

一出甬道，光线顿时明亮，眼前豁然开朗。

待亓清适应了光线，看清楚置身的场景后，眼睛倏地瞪大好几圈，瞳孔颤动不已，震撼到完全说不出话。

远处连绵雪峰层峦叠嶂，眼前无数巨型红杉树栉比鳞次，擡头望，天空中，几只拖着长长游蛇般尾巴的似鸟生物翺翔而过。

那些红杉树向上树冠耸入云霄，向下树根深深插入广袤无垠的湖泊之中。

湖泊模样也有些不同寻常，湖面闪耀着粼粼波光，但又不似湖水反光，而像是水里有什么东西在发光，不断移动着位置。

亓清忍不住走近湖岸边，探头张望，见湖水里竟游动着数不清的发光小鱼。

一见有人靠近，小鱼们立刻向岸边聚拢过来。

这时亓清才看清，它们一个个鼓动着腮帮子，似一只只充气气球，每鼓一下，腮帮子就发出光芒，闪烁一下，活像湖水里的彩灯。

鱼群聚集，形成簇簇庞大的光团，来回游弋时，宛如一条流淌的星河。

“我想带你看看我的家乡，所以游戏地图选了喀帕星。”昱曈站在亓清身后道。

竟然是喀帕星！

亓清惊讶得嘴巴张成了 o 型。

“场景建得还挺逼真的，细节都注意到了。”昱曈环顾四周，眼睛亮晶晶地说。

亓清敏锐捕捉到这话里的潜台词——昱曈不是先天眼盲，他以前在喀帕星的时候，是看得见的。

那他后来是怎么盲的？是在地球时遭遇了什么变故么？

亓清不太忍心追问。

这时，一幅光幕倏地凭空出现，浮于二人面前。

亓清定睛瞧了瞧，是游戏系统操作界面，便擡手输入玩家身份信息，随后光幕就一直悬浮在两人身旁，形影不离了。

她又点击光幕中“交通工具”一栏，立时，面前的河水翻涌起浪，从中升起一艘迷你潜艇。

潜艇顶端打开，两人跳了进去。

亓清研究了一下潜艇的运行模式，发现可以在潜水与浮游模式间切换，便先选择了潜行。

透过两侧玻璃窗口，能看见许多奇形怪状的水底生物，除了发光小鱼，还有胸鳍展开犹如翅膀的水蛇丶长着触手四下探寻捕食的水草丶不停在湖床上蹦跳丶看起来弹性十足的贝壳。

奇异的水底世界震撼得亓清挪不开眼。

潜行了一段后，四周盘根交错的红杉树树根越来越密集。

昱曈道：“浮上去吧，上面就是蜂族的聚居地。”

他说话声音微颤，明显很紧张，眼里却又流露出极度期盼。

即便是虚拟世界，也是他久违的家乡，而且是他能够用眼睛看到的家乡。

亓清紧紧握住他的手，切换潜艇运行模式为浮游。

潜艇探出水面的那一刻，昱曈扑到窗口上，激动得浑身都在发抖。

亓清顺着他视线方向望去，只见那些巨大红杉树树干中央形成空洞，内里搭建了许多参差不齐的房屋，高低错落的露天平台贯穿于房屋之间，平台上丶窗口边，到处都能看到来来往往的类人生物……

是工蜂！！！

自从潜艇浮上水面后，亓清嘴巴就没合拢过。

过去她在军方所学，几乎全是有关征伐蜂族的战争知识，从未了解过蜂族的日常生活，此刻乍一见如此场景，就好像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整个人兴奋不已，迫不及待从潜艇顶端出口爬了出去。

“喀帕星真是这样的么？”她头向外探得老远。

昱曈眼里似有泪光：“是啊，这是我的故乡。”

亓清刚想将潜艇停到岸边，上岸仔细瞧瞧，结果，就在这时，游戏光幕突然发出警告音：“注意！检测到环境温度骤降，请立刻回到潜艇内！请立刻回到潜艇内！！”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空中忽地狂风大作，天色瞬间阴暗下来，不一会儿，居然飘起了漫天飞雪。

眼见四周湖面迅速结冰，昱曈拉着亓清赶紧躲回潜艇内。

“冬季来了？”昱曈皱眉望向窗外，“游戏里的时间进度跟现实完全不一样，就像压缩了现实一样。”

亓清早就听闻，喀帕星的星系环境虽与地球极为相似，但气候要恶劣得多，高纬度和低纬度地区完全不适合生物生存，而气候较好的中纬度地区，也几乎只有两个季节——夏季和冬季，过渡的春秋季，时间短到可以忽略不计。

夏季是喀帕星上最为舒适的时节，一旦进入冬季，气温便速降至零下几十度，甚至上百度，很多生物都会进入冬眠状态。

狂风卷着暴雪，包裹住立于湖面上的潜艇，很快，外面的景象就模糊得看不清了。

所以，亓清也就无从知晓那些红杉树上的工蜂是如何应对寒冬的。

不过，她估摸着一个虚拟游戏应该不会把玩家看不见的细节也刻画出来，又或者，正是因为游戏开发者并不清楚喀帕星上的真实细节，所以才用风雪遮蔽住玩家视线。

要想知道真实的蜂族生活是怎样的，大概只有去到喀帕星才知道了。

当然，也可以问一下身边的昱曈。

但不知何故，从刚刚冬季骤然降临时起，昱曈的脸色就极其难看，仿佛被勾起了什么不堪回忆。

亓清伸出手，试图轻抚他的背部安抚他。

然而就在这刹那，突然，远方传来了阵阵轰隆炮火声，愈演愈烈，震耳欲聋，紧接着，冲天火光穿透风雪，照亮了半边天空。

昱曈神色骤凛，盯着窗外的眸子闪过惧意，低喝：“快逃。”

话音刚落，就见几块燃成火球的炮火碎屑从天空掉落，堪堪擦着潜艇，砸在了已经结冰的湖面上，将湖面砸出数个巨大坑洞。

我靠！玩个游戏要不要搞这么刺激！

亓清暗骂，迅速变换潜艇运行模式为冰面滑行，潜艇下方即刻弹出冰刀似的支撑。

她操纵着方向盘左躲右闪，避过天空中不断掉落的火球。

“接下来该怎么做？有通关提示么？”亓清问游戏光幕。

“此场景非游戏内置场景。”光幕回答。

“……”

那……就是玩家的潜意识画面了。

以喀帕星为背景的潜意识只可能是昱曈的。

亓清神色微动，瞟了昱曈一眼，只见他瞳孔中倒映出漫天火光，面容血色一点点褪尽，神色覆杂纠结，恐慌与怨恨之外，更多的竟是股悲凉怆然之感。

这是亓清从未在昱曈脸上看见过的表情，一时间，她呆住了，觉得昱曈好陌生，仿佛自己根本不曾真的了解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