馀非寒冷着脸又重覆了一遍, 卜真确定自己没听错。
突然清清冷的山间,响起一记猛拍大腿声。
“妙啊,哪儿来的贴心后辈。”卜真慨叹一声, 然后又立马翻书般变脸, “所以你为何给我拒了?”
馀非寒盯着卜真:“你喜欢?”
卜真弹走被风吹来的花瓣,扬起眉眼:“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本座现在十分悲痛, 急需美色养眼。”
本来是调侃的话, 谁馀非寒却神色一正,快步上前询问:“受伤了?”
“是啊。”
“何时?”
“方才。”
“何人所伤?”
“穷鬼。”
……
看着馀非寒一瞬怔楞,卜真哈哈大笑,郁闷消了个干净。他后退一步靠着桌子,随手捡起隔夜茶喝了口。
“本来就欠着我的债,现在又害我平白无故少了俩美人。你准备拿什么补偿?”
本来只是想调侃两句, 卜真也没想到馀非寒竟然认真作答:“玄天剑宗整个凌云峰都是你的。”
一口茶差点噎了, 他咽下去然后看着人:“你们峰不就一个穷光蛋剑修, 你除了种田还能作甚?”
“养鸟。”
……
有道理。
听了好像还有点心动。
卜真握拳清了清嗓子,决定不跟人胡扯了。他又开始推演阵法, 馀非寒走过来轻声询问。
“我准备用阵法, 将整个神禾宗布置成试炼之地。”
试炼之地如同洞天福地, 皆是天地造就。他从未听说过有人能够运用阵法,改换自然原生态。一时间看向卜真的眼神,颇为不可思议。
推演的过程需耗费无数心神, 设计完成后,又需购买材料布置。等到整个阵法被植入后, 卜真已经废了。
夜来月上梢头, 紫竹小屋内有人挑灯夜战。抓着笔杆陷入回忆, 卜真正在画神禾宗的门徽与弟子服饰。最后好不容易从紫虚的超前审美中挑出了一套。
本座好苦。
然而入门大会的筹备, 仍未结束。此时天际翻出了鱼肚白,杜承露如前几日一般,在山下喊了一嗓子。
“师父您前几天种的药材,可以收获啦!”
摇摇晃晃站起来,身形一闪。清风徐徐,山泉叮咚,卜真又开始了在田间劳作的一天。
本座采采采,本座炼炼炼。
“砰——”
丹室里穿出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杜承露经过打算敲门问问,然而里面忽然冲出一只凌乱的鸟。
“小鸟!”
悲伤许久的杜承露,忽然双目放光。只是这次他发现追不上,只能看着小鸟拍着翅膀远去。
小鸟只觉千斤重,费劲飞到熟悉的紫竹小屋,擡起翅膀有气无力地拍拍,然后“啾啾”两声。
屋内打坐的馀非寒双目睁开,刷刷起身开门,视线下移。
“馀非寒,快来养我。”
单膝跪下,小心把鸟捧在掌心,馀非寒皱眉:“何以如此狼狈?”
卜真心酸,在识海中解释了两句。
考虑着神禾宗目前定位三流,但追求一流,所以为了最大程度吸引天赋型弟子,他决意抛出巨大诱丨惑——新手大礼包。
经过估算,神禾宗目前能负担的弟子,在一百左右。因此卜真要准备一百份,可不就累成鸟了。
馀非寒修长温热的手抚着小鸟脑袋,卜真下意识蹭了蹭。馀非寒嘴角闪过一丝浅笑,然后低声问:“完成了?”
“再不完成也没用了,本座一滴都没了。”
“带你休息。”
“赶紧的。”
於是这一人一鸟,莫名就躺上了床,不过自然不是睡觉。馀非寒修炼,卜真则抓紧时间恢覆。本来以他现在的修为,炼制地阶及地阶以下灵丹,并不会再度变鸟。但再怎么也抵不住,连日耗损。
这一躺就是十日,期间杜承露过来敲门,没得回应,然后微妙地收了手。这日晨间,他默默趴在窗口看了会儿,最后深呼吸一口。
“馀真人,入门大会了,不知师父——”
卜真率先睁眼,发现自己仍是弱鸟之躯,心痛窒息。用翅尖戳了戳馀非寒胸膛,沈声道:“非寒你等下代本座去坐镇,我给你多算点灵石当工钱。”
然后他又飞起来,对着杜承露道:“小露儿,你去弄副桌椅,就摆在遥月府边界线那边。”
……
杜承露听不见,小徒弟魂飞魄散中。
谁来告诉他,为什么小鸟发出了师父的声音!
“你你你你你你——”
小鸟一翅膀挥掉他的手指,神情自在地回他:“怎么,不认识我了?”
“不不不不,我马上去干活!”
说完人就跑得没影儿了。卜真笑出声,馀非寒走了过来也看着人背影,突然道:“时间是一味良药。”
飞到肩头立定,卜真喟叹:“有些人丶有些事永远无法忘怀,只是漫长岁月将所思所想藏起来罢了。”
“真不痛快,走——”小鸟飞飞,“虐明华宗去。”
入门大会虽是宗门办事处一手拉起,却并不像清谈那般,划分了专用地区。每个宗门按照自己习惯,设置考核点,然后修士们前往报名。
青州府和遥月府因共有兰江,两地边界模糊。位於青州府最边缘的神禾宗,与遥月府不过一水相隔。巧的是,明华宗不在遥月府的中心区,也在那最边缘。
说来也是卜真迟钝,他光知道自己隔壁住着大金丨主巨灵门,好久才发觉对面竟然是明华宗。
不过兰江很宽阔,两宗也只是隔水相望,并不能马上来场宗门战。但修士的眼睛太好用,因而彼此能看的一清二楚。
就在神禾宗默默无闻的这几日,对面明华宗摆出了大阵仗。
远处还有大漠飞沙,眼前却是绿洲之清凉。兰江的水声汩汩,衬得边上更是人声鼎沸。
杜承露扛着桌椅板凳放下,擡眼望去:“师父,咱们会不会太磕碜?”
小鸟顺着他视线看了一眼。明华宗用法器,临水构建了一座空中楼阁。远远都能感觉到阁中雕梁画栋,那溢出的灵气真是闪瞎眼。楼前一左一右,两排气质绝佳的女修笑如春风,欢迎远道而来之人。
像明华宗这种地位的宗门,本就是每年众人打破头抢来抢去的。不少乡下来的本来还挺有自知之明,打算考个三流宗门。这一眼看了镇住,简直梦中情宗。
考不上没关系,试一试不吃亏!
“啧,铺张浪费。”小鸟落到桌上,再也不去看对面排长龙登记的人,指挥馀非寒给自己倒杯茶,“快把咱们牌子支起来。”
杜承露应了,反手就把木头往江岸一插。
这牌子没什么特殊效用,就是昨晚卜真让杜承露从山上砍了做的,主要用作告示。
小鸟低头啄了啄水,忽然歪过脑袋问杜承露:“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杜承露摸摸后脑勺,他也很奇怪。之前来宗门送礼的一批又一批,见真章的时候倒是连个影子都不见。
与此同时,江对面忽然传来一道蕴含灵力的声音。
“对面的道友,可否将您宗门的东西挪个地儿。”
小鸟看去,一个筑基中期的中年修士浮在江面半空。
“这木牌挡着人过来了。”
此等弱鸡也敢大放厥词,卜真暗道绝了。
小鸟一挥翅膀把茶杯给摔了,刚想回明华总一句不要脸,哪知对面更多人注意到木牌,响起了接二连三的声音。
“那上面好像写了东西?哪位道友给咱们念念?”
“我看看,《神禾宗入门须知》——”
“一丶非单灵根不收,其他道友请另谋他宗;”
“二丶自带资产者可放宽要求。包括但不限於灵田种植丶药材贩售丶自带灵兽等。其中,长毛灵兽为佳;食虫者不可;”
“三丶凡参与入门考核者,需缴纳一百中品灵石。”
突然间人群中就炸开了,骂骂咧咧一片。
“我去他老子的,这什么破玩意?”
“哪个宗门眼睛长在天上了,单灵根?!老子活了两百岁了,才见过一个手的双灵根。双灵根怎么还被嫌弃上了,我等三灵根怕是得自裁谢罪!”
“狂妄实在狂妄!看看那丧心病狂的第二丶三条。莫非是本着能捞一点是一点的心思,变相打劫?”
“等等!下面还有一行小字。”
“最终成功拜入神禾宗的修士,均能获得新手大礼包一份。”
“‘新手大礼包’是何物?压榨了来考核的修士,又送东西给人,这宗门脑子被门夹了?”
“道友这就不懂了,这分明就是给你一棍子又给颗糖。不过在下猜测,也许是上述条件太苛刻,让人望而生畏。许诺一点甜头,好吸引人拜入宗门。可有说大礼包是什么?”
“没写。估计就是骗人的,不好意思拿出来被嘲。”
那头批丨斗大会开得震天响,神禾宗这边冷冷清清。小鸟有一下没一下地拿绒毛搔着馀非寒下巴,忽然想起来,他好像确实忘记把大礼包内容写上去了。
与此同时天上地下,乌泱泱地出现了一大帮人。本来浮在江上空的明华宗弟子,直接被挤得“扑通”一声完美投江。
“你怎么也迟到了?”
“出门前被父亲拽着耳朵拉下了飞剑,花了三个时辰教育在神禾宗要好好学习。”
“你呢?”
“与你相去不远!之前给宗主送东西没回应,我娘估摸着不行,临出门前又给我点了一遍身上东西,一来二去耽误了。”
江两岸讨论得都挺热火朝天的,明华宗那个被人遗忘的弟子,总算艰难地从江里爬了出来。
“呸——”
吐掉嘴里的淤泥,扒拉下头上的水草。只见他双目睁得铜铃大,噌噌噌直冒火,提起十成灵力,当场打了个禁制出去。
“遥月府的诸位,想来对三流宗门也不感兴趣。兰江难涉,在下便作主将路封了。”
然而禁制还没完全落到地上,就给两个少年一脚踹破了。
“你们丶你们简直目中无人,竖子!竖子!”
如此变故惊得群众沈默,很久之后突然有人小声道:“对面的到底是个什么宗门?”
落地的少年们纷纷回头,姿势统一,然后脆生生的异口同声冲破云霄。
“神禾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