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开车上路没两天就被追尾，撞向方向盘的那一瞬间，俞星塘心都快跳出来了。

说没被吓到是假的。

周身被陈则初身上的清冽气息包裹，俞星塘恍然间回过神，她擡起头，看见陈则初乌黑的眼睛里簇着担心的光，静静看着自己。

不知道吴晖怎么把陈则初给叫来了，俞星塘只觉得现在狼狈又无措，低着头，说了句，“没什么事。”

她突然又想起什么，踮起脚往后看，手去扯陈则初衣袖，“那俩狗仔呢？万一拍到你，回头再瞎写。”

刚说完，雪白的指尖被陈则初反手攥住，掌心温热的触感将她皮肤的凉意覆盖。

俞星塘整个人被拉进怀里，她转过身楞住，瞬时呼吸快了几秒。

陈则初定睛看她，“吴晖会处理，今晚的事他们不敢乱说一个字。”

他眼眸很冷，瞳孔缩了缩，视线又落在俞星塘额头上，神色稍稍缓和，嗓音低哑，“去医院。”

三个人上了陈则初的车，吴晖留下来处理事故。

陈则初接到电话时，刚刚跟合作方开完会，晚上的应酬他没参加，径直离开了。

秘书在那头问，“陈总，您要不要过来露个脸，许总问了好几次了。”

陈则初语气淡漠，“你们招待好，我不过去了。”

车子平稳行驶，没一会儿，停在了一家高端私立医院门口。

晚上，医院里只有零星几个病人。

值班的主任提前接到高俊电话，此时已经等在大厅了。

医生带着俞星塘和林秋儿去做检查。

灯光下，林秋儿这才看见俞星塘的肿起的额头，眼眶一红，差点哭出来，“都怪我，害你也受伤了。”

俞星塘搂着她肩膀，“你又没做错什么，我也去检查下不就行啦？”

游乐没什么事，此时醉意消了大半，在一旁帮忙。

头部撞击后，医生担心出现脑震荡的症状，一番检查完毕，好在俩人都没什么大碍。

医生让俞星塘回家冷敷额头，给她开了涂抹的药膏，叮嘱她有不舒服及时来医院。

从诊室出来，俞星塘才算缓过来。

她拿出手机照了下镜子，还好，没破相。

放下手机一擡头，看见陈则初正在跟游乐说话，林秋儿站在旁边，两人乖巧得像小学生。

游乐对今晚的事感到抱歉，询问后续如何处理，需不需要他们承担修车费用。

陈则初见俩人一脸慌张，神色温和，“后面的事你们就不用管了，他们也不会乱写。回去好好休息。”

随后，让高俊叫车来接送。

安排完后，陈则初转身，看见俞星塘站不远处，正拿着手机对着摄像头左看右看。

他走过去，帮她拢了拢身上的外套，淡声道，“检查都做了？”

俞星塘点点头，“做完了，没什么事。

陈则初眼神在她脸上巡视，似乎在确认她的话。

他拿过医生的诊断说明，看过后，才放心道，“回家吧。”

路过林秋儿身边，俞星塘过去跟她告别。

林秋儿眼睛红红的，抱了她一下，“你没事就好。”

俞星塘握了握她手，“别担心了，早点回去，睡个好觉。”

林秋儿看了眼陈则初的背影，他正跟高俊站在一旁，神色严肃说着话。

她靠近俞星塘，低声道，“你老公，人还挺和善的。”

俞星塘睁大眼睛，“和善？”

跟林秋儿认识后，她提过自己结婚了，家里安排的，没什么感情，林秋儿一直以为，他们就是那种各玩各的关系。

刚刚俞星塘在里面检查时，陈则初一脸担心的神色，又仔细询问她当晚的过程。

还有陈则初看俞星塘的眼神，明明不是她形容的那么无情好吗？

林秋儿猛点头，“对，人真的很好。”

俞星塘看向陈则初的侧脸，若有所思。

游乐和林秋儿走后，俞星塘跟陈则初上了车。

路上刚下过雨，窗户上一片模糊，路上红色尾灯交替闪烁。

俞星塘靠在车窗边，额头一阵阵发疼，低垂着眼睫，只觉得疲惫。

进门后，蓉姨还没睡，看见俞星塘额头上的伤，赶忙去拿了毛巾和冰块，正要帮她敷，陈则初的手伸了过来。

蓉姨递过去，看了眼俩人，很识趣的回了房间。

俞星塘整个人瘫在沙发上，动也不想动。

回想起晚上那一幕，仍旧心有馀悸，还好几个人都平平安安的。

她视线向下，脑子完全放空。

陈则初去卫生间洗过手，来到她旁边，将冰块缠在毛巾里，卷起袖子，露出结实的小臂。

他手轻轻扶了下她的背，将毛巾放在她额头上，“敷一会儿。”

脊背上是陈则初温热的手掌，他动作温柔，俞星塘睫毛轻颤，一下子坐了起来。

客厅只开了盏落地灯，浅淡的光洒下来，勾勒得他轮廓极深。

两人的距离挨得太紧，俞星塘看着陈则初的动作，一时间僵住了，不知道该调整到什么姿势，索性一动未动，就任由他这么敷着。

陈则初突然问她，“为什么不打给我？”

“啊？”

俞星塘不知道他说的什么，没反应过来。

“遇到这种情况，给吴晖打电话，不打给我？”

陈则初垂眸看她，表情寡淡。

俞星塘这才明白过来。

她被后车撞上的那一刻，不是没有想过联系陈则初，可是，在她心里，似乎默认了她跟陈则初之间不是那种遇到什么事可以随时依靠的关系。

俞星塘不知道如何回答，她抿了抿唇，没说话。

陈则初见她沈默，换了只手，调整了一下姿势，又问，“没存我手机号？”

“怎么可能。”俞星塘脱口而出，虽然不怎么通电话，手机号还是有的。

她打开通讯录给陈则初看。

陈则初瞥了一眼，和她对视，“那是忘了你已婚，并且有老公的事？”

陈则初不是话多的人，今晚一连串的几个问题，把俞星塘问懵了。

窗外寒风四起，窗户轻轻响了几声，屋子里却静得空气仿佛停止。

俞星塘今天撞了车，又惹出那么大动静，平时伶牙俐齿的，这会儿没什么底气。

她低声道，“也有想过打给你。可是，万一你忙着开会不接我电话呢，万一你嫌麻烦不想管呢。”

陈则初：“........”

这什么脑回路。

他起身，把毛巾扔到茶几上，去拿药膏，回到沙发旁，看见她红肿的额头，皱了皱眉心，随口说了句，“什么狗屁万一。”

他是真的生气了，神情冰冷，脸上有一丝自己都尚未察觉的怒意，说出来这句话时，俩人都有些意外。

俞星塘第一次听见陈则初说脏话，一脸诧异看着他。

今晚陈则初可太反常了。

俞星塘额头发红，脸色苍白，坐在那一脸委屈，不再说话。

陈则初给她抹药膏，俞星塘仰起头配合他，眼睛里泛着光。

陈则初常年举铁，指腹有层薄茧，一下下触碰着俞星塘的皮肤，不知道为什么，她脸有些发热。

涂完药，陈则初把桌子上的东西收起来，漫不经心说了句，“不是有工作吗，还去酒吧。”

俞星塘看他背影，这句话她听明白了，以为她早上骗他了。

“是有工作，去酒吧临时决定的。”

她可没撒谎，一下子站了起来，拿出手机，语气急了，“不信给你看活动照片。”

俞星塘起身太快，身旁的包掉在地上，东西洒了一地，粉色的宝石项链滚了出来。

她赶忙蹲下身去捡。

听见声音，陈则初转过来，视线随着俞星塘下移，看见那抹粉色，在灯下泛着光亮，他目光定住了。

俞星塘把东西捡起来，解释道，“今天活动戴了你送的项链，去酒吧怕丢，就取下来放包里了。”

陈则初嗯了一声，眼神柔和了几分，没再继续刚刚的问题。

俞星塘蹲在沙发旁，伸手去够沙发下面的口红，黑色肩带滑落，灯光在她的锁骨处投下阴影。

陈则初的手停住了，眼前是白皙的脖颈，胸口一片雪白。

他喉结滚了滚，呼吸发沈，收回了视线。

窗外又下起了雨，雨声渐渐变大，屋子里，气氛安静的有些旖旎。

俞星塘把东西放进包里，站起来，肚子突然叫了一声。

晚上没怎么吃东西，折腾到这会儿，她是真的饿了。

这一声响动太过清晰，俞星塘捂着肚子，尴尬笑了笑。

现在叫外卖太晚了，何况还是雨天。

她理了下凌乱的头发，准备回房间休息。

刚擡脚，看见陈则初把衣袖往上挽了挽，神情如常，“我去做点吃的。”

俞星塘晚上淋了雨，身上还有酒吧里的烟酒味道，浑身不舒服。

她往楼梯边走，“那我回房间洗个澡。”

陈则初睨她一眼，“额头还肿着，淋水不难受吗？”

“不对着脸就行。不洗澡睡觉才难受。我还没卸妆护肤呢。”

俞星塘是那种任何情况下晚上都要做完护肤流程的人。

她曾经跟江冉开玩笑，自己如果生孩子，进产房前也要先做个面膜。

陈则初轻叹了口气，无奈地看了眼她，去了厨房。

俞星塘洗完澡下楼时，看见陈则初站在岛台旁，他换了套衣服，白色短袖下一件黑色件裤子，肩膀宽阔，穿着宽松的休闲裤，依旧显得腿很长。

她走到厨房门口，见陈则初端着两个盘子出来，叫她，“来吃吧。”

他煎了鳕鱼和芦笋，飘来阵阵香味，俞星塘没出息的咽了口口水。

她坐下拿起叉子，突然又想起来，这么精致的摆盘，不拍张照可惜了，拿起手机拍了两张。

两人坐在桌前吃饭，俞星塘这会儿真的饿了，吃了几口，又觉得渴，想起身去倒水，陈则初递来一杯果汁。

她仰起头，喝了两口。

俞星塘想起晚上的事，问陈则初，“后来怎么处理了？”

陈则初语气随意，“行车记录仪上有视频，他们全责。另外，相机里的东西全删了。”

俞星塘若有所思，“车呢，撞得严重吗？”

“尾灯破了，不严重。”

“哦。”

话题结束后，俞星塘没再说话。

几秒钟后，客厅挂着的钟响了一声，时针指向十二点。

两人擡起头对视，不约而同想起刚刚过完的那天是什么日子。

原本没打算共进晚餐，谁知道，这会儿俞星塘居然头上顶着伤，阴差阳错的和陈则初吃了顿饭。

她对上他漆黑发亮的双眼，思绪万千。

陈则初说话直接，对人态度冷淡，但在她遇到事情时，又莫名让她有安全感。

也许人在脆弱时会放大别人的善意，俞星塘觉得，陈则初今晚挺体贴的。

吃完饭，陈则初伸手拿俞星塘的餐盘，漫不经心说了句，“以后遇到什么事，先联系我。”

俞星塘擡眼看他，嗯了一声，忽然开了口，“纪念日快乐。”

面前的人听见这句话，手顿了顿，擡起眼眸。

俞星塘眼里泛着水光，头发垂在肩头，笑意盈盈看着他。

他收回目光，唇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你也是。”

一顿饭吃完，俞星塘躺在卧室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想起晚上的种种，她似乎看见了陈则初冷漠外表下的另一面，

她拿着手机，翻开照片，手指定在自己试戴项链后对着镜子拍的那张照片上。

接着，俞星塘发了条朋友圈。

第一张照片是那张自拍照，白皙的脖颈上，粉色宝石十分抢眼，第二张，是刚刚餐桌上拍的晚餐，白色磁盘边，男人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

两张放在一起，配文：纪念日。

晚上十二点多，朋友圈熬夜的人不少。

照片发出去没多久，俞星塘就收到一连串的点赞和评论，内容大抵是对她的感情状况好奇。

问的最多的就是：旁边的男人是谁？

只有两人的几位共同好友明白俞星塘发的纪念日是什么意思。

纪卓艾特宋元瑞：跟陈总学着点，送完礼物还要亲自下厨。

俞星塘弯起嘴角，笑了起来。

她看了会儿朋友圈，提醒里突然跳出来一个熟悉的头像。

陈则初给她点了赞，接着发来一条信息：项链很衬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