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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广筹粮(上)

第61章 广筹粮(上)

崇元廿三年, 腊月廿日,连州城。

此番大捷,百姓家家打扫门庭,户户挂灯笼放爆竹, 庆祝这个凛冬难得到来的好消息, 只等这日大军得胜归来, 箪食壶浆上街亲迎。

……

城西, 穆府, 鸿哥儿新宅。

“姑娘, 您看好了没有……奴婢,奴婢要抱不动您了……”

“唉呦, 你等等, 就快好啦,你再坚持坚持, 银蟾——”

后院花墙下,银蟾踩在轿凳上, 容姐儿坐在她手臂上,正攀着墙檐往外张望。

这处花墙外头就是街市,如今满大街都是回营的藩军将士, 各个披甲执锐, 好不威武霸气,看得容姐儿两眼放光意兴盎然, 可怜下头的银蟾,腿儿弯弯腰肢乱晃, 像一只风里飘摇的灯笼。

晴秋来时, 见到的就是这一幕,当下板起脸, 一壁走来一壁训道:“我说你不稳重你还不听,你瞧你带的姑娘这样,哪里还有个小姐的款儿!”

银蟾讪讪一笑,嘴里求着晴秋搭把手,晴秋哪里能不帮衬,托着容姐儿便抱起她,这才解了银蟾的危。

容姐儿还不乐意:“我还没瞧见孟青哥哥呢!”

晴秋刮着她鼻头笑道:“等回头二姑娘进咱们家门,孟公子骑着高头大马来送亲,您正当光明瞧他一眼难道不好,何至於扒墙头。”又劝道:“姨奶奶正打发人找您,女先生说您这两天念书时颇淘气,时常晃神,可不告状来了!”

一旁银蟾听了,笑道:“晴秋姐姐,你现在跟姑娘说这话,她可不是更不要走了!”

容姐儿连忙频频颔首,努嘴道:“外头打仗呢,你叫我如何有闲心治学”

“原来研究学问要的是‘闲心’。”晴秋抿唇笑道。

容姐儿闷在原地怏怏往花墙便看了两眼,才依了晴秋,和她回去。

*

却说容姐儿进了东厢暖房时,那位女教习正陪在张姨娘身边细声细气地说话:“正所谓‘拥炉贪暖气,多病减精神’,我瞧姨娘屋里花香暖气着实袭人,难免气短喘咳,实在不是养身之法,咱们戍北虽然极冷,但晌前午后也该掀窗透风,煞一煞这股溽热才好。”[注1]

“你说得对,”张姨娘擡擡手,丫鬟蕊簟立即将暖房支摘窗掀开一线。冷风顷刻进来,张姨娘乍然受冷,忍不住伏在靠背椅上咳嗽了一会子,倒骇得那女教习自责不已,忙站起身来道:“都怪我乱出主意,叫姨奶奶受冷。”

蕊屏拿来一条红绫衾被给张姨娘盖着,张姨娘拥着被笑道:“不怪你,这会子倒觉得好些,果然还是通风顺气管用。”

恰逢容姐儿进来请安,一一都问候了,张姨娘便让女教习照旧坐下,指着容姐儿道:“近日你课业不好,你师傅都和我说了,原是这两日城外打仗闹得,眼下战事大捷,从明儿起,你安心念书,再不可调皮。”

因有女教习在,容姐儿到底心里存个惧意,呐呐应了个是,退到一旁绞手指头玩儿。

张姨娘瞥了她一眼,心里暗笑,脸上却板着。

女教习忙道:“尊姑娘年纪大了,不像小子,没得去应考举人秀才,哪里能整天拘在书案前,倒是可以学学针黹,活泛些个……”

“再也不要说这样的话,”张姨娘摇首开口笑道:“她哪里肯拿针线,成日价的说认真学这个还不如拿枪耍棒,家里又不是没手巧的婢子教她,况且我们太太还是个中描龙绣凤的高手呢!”

那女教习便也呐呐无话,张姨娘恐她不自在,便端茶显示出送客之意,又特特瞧了蕊簟一眼。

蕊簟闹不明白,晴秋赶步上来,去衣箱里翻拣一回,找出两件簇新的棉袄来,又拿了一条绿地缠枝莲花纹方巾,拿给张姨娘看。

张姨娘见衣裳和包袱都还过得去,便颔首,笑对那女教习道:“你别推辞,这里有两件我从未上身过的棉袄,原是入冬时做大了的,近日身子清减穿不下,你别嫌弃,拿家去或穿或卖,都可使得。”

小丫头们因此都向那女教习看去,她原就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靛青老棉袄,也不知是多少年前的旧物,领缘袖口都磨飞了边不说,肩线也不宽裕,倒显得好好一个女先生拱肩缩背,袖子还短了一截儿,露出瘦伶伶的手腕子。

这位女先生哪里受过这个,闻言面露窘色,缩了缩手。她本就是刚性不阿的性子,日常在府上教习弟子,除了束修外从不额外收钱纳物,只是这会子面对这包新衣服,到底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晴秋瞧了瞧,便上前笑道:“姨奶奶歇着,我送女先生出门。”说着,便矮下身拉着女教习款款出来。

那女教习见这婢女行动颇有礼,经她一打岔,也就顺水推舟不再婉拒。

……

等晴秋送完女教习回来时,只听张姨娘正同容姐儿说话:“…也实在是可怜,她丈夫见打仗,包袱一卷出城避难去了,倒是逃得快,只是把家里一应值钱的细软都敛走,只留给你先生一副破棉袄!”

“什么丈夫,正经叫他晦气罢了!”容姐儿听后,叱道。

“谁晦气”只听一阵银铃般笑声传来,笑着问道。

众人回首看去,却原来是清哥儿媳妇李氏进来了,她旁边还有奶母抱着玟哥儿,身畔跟着一簇丫鬟,乌泱泱徐徐挤进这间不大的暖房。

*

李氏一来便道明来意,原来是皇帝新派的知军大人以及家眷到了,明日就走马上任,她预备了礼单,想着阖府也就张姨娘有主见,便请她再三斟酌,拿个主意。

张姨娘自然是不推拒,便和李氏一起对着礼单围坐闲叙。

那厢容姐儿道过福后,蹲下和玟哥儿玩耍。玟哥儿今年才两岁,刚学会走路,正是喜欢黏着哥姐的年纪,因此一直追着容姐儿趔趄走个不停。

张姨娘便吩咐晴秋道:“你快跟着同去,玟哥儿还小,容姐儿又是个粗心的,仔细跌了跤!”

李氏忙笑道:“倒不必这样娇贵,他也是摔打惯了的。”又将签单递给张书染,道:“姨娘再看看,这些贺仪够不够庄重”

张书染接过签单,见上头所列无不是玉盏金台,金镶牙箸丶嵌宝玉如意丶珍珠花冠丶玛瑙插瓶丶珊瑚摆件等物,笑道:“尽够了,这些别说是迎一介升朝官,就是迎宰相也够使的了!”

李氏往椅背上一靠,叹息一回,道:“还不是圣上佛旨纶音闹得,这位阮大人据说是朝中红极一时的新贵,颇得圣宠,都说是宰执的料子呢。想来咱们连州不过是他的跳板,我也只是希望他能看在这些礼物的份上,宽待咱们穆家,倒不奢望他能像霍帅司那般照拂,只是别丁是丁卯是卯的,凡事不得圆融。”[注2]

张书染听了跟着颔首,其实她近日心力不足,已没太大心思理会这些琐事。只听李氏又道:“若是知军夫人宴请咱家,姨娘和我同去”

“我近日气色不好,去了恐怕失仪,让太太和你一块罢。”

李氏也颔首,她心里料定张姨娘不会同去,不过是嘴上问一句。

……

她们絮絮说话,晴秋在旁,一壁看顾玟哥儿,一壁瞧着那厢晃神。曾几何时,一惯顾盼神飞的姨奶奶和一惯小心翼翼的李氏竟颠倒了个儿,如今姨奶奶这般气力不足,李氏这般风头正健。

世事唏嘘,果然如是。

她神色暗了暗,连李氏带着一众人等拖拖拉拉告辞,都没经心。

*

容姐儿回房,张姨娘独留下晴秋说话。

张姨娘先伏在椅子上痛咳了一会子,晴秋忙掏出手帕服侍姨娘,姨娘摆了摆手,径自拿自己的手帕捂住嘴,咳了一会儿,方拿起一看,并没有太多痰。

见晴秋也要上来瞧一瞧,她忙掩住手帕,道:“虽说不是痨病,但咳嗽症也能过病气,你不说躲远些,还凑上来。”

晴秋端来手盆,嗔笑道:“只有奴婢妨碍主子的,哪有主子妨碍奴婢的。”说着,便服侍张姨娘洗手。

洗手毕,张姨娘躺回她惯常歇息的那张黑漆圆木靠背椅上,晴秋给她盖好被子,瞧了瞧满屋,温声劝道:“不如也把这花儿草儿撤下两盆罢,实则那位女先生说得对,这屋里溽热非常,和咱们戍北天气不合,有人进出,乍冷乍暖的,况且这花儿粉儿的一多,也叫人气喘咳嗽,都与您这病症有碍。”

“断乎使不得,”张姨娘摇摇头:“若叫我睁眼见不到芳菲颜色,强如不睁眼。”

“呸呸呸!”晴秋立时在地上唾了几口,道:“这是玩话,什么‘不睁眼’,姨奶奶每天都得睁眼呢!”

“是,你姨奶奶我夜里睡觉也是睁着眼。”张姨娘顺口道。

主仆二人一说完,对脸一看,径自都笑了。

……

“再把账本拿来,你念给我听听。”张姨娘支使道。

“欸。”

晴秋应了个是,去箱子里拿账本,这是外头柜上的账目,如今张姨娘精神不济,只凭她念来。可若叫晴秋自己发话,姨奶奶就是闭着眼睛假寐,这账上一星半点错处也能立时揪出来,不免叫她心里既佩服又可惜了的。

看了半日账,晴秋阖上簿册,道:“稀奇,姨奶奶,这也年底了,怎么不见柜上送来明年开春要采买的粮种,药材丶凡百杂货单子往年都是这个时节送来。”

张姨娘却道:“三爷自有筹算,咱们娘儿们不用管他的。”

……

且说那新来的知军上任没两天后,知军夫人便宴请连州城达官显贵丶名宦富贵家眷。穆家大太太老天拔地,三太太不爱交际,唯有二太太梅氏和长孙媳妇李氏携带贺仪欣然前往。

回来后,赞不绝口,一个说:“小阮大人龙章凤姿,天资自然,一看就是出身名门。”;另一个说:“大丈夫怎论出身,他的学问才是真正好呢,你没听他那篇讨伐檄文只恨我是女儿身,不能亲上战场杀敌!”

张姨娘忙问:“什么讨伐檄文”

梅氏李氏都道:“你没赴宴,怪道不知,阮大人在席上七步成篇,决议不日北伐,出征塌它,以祭牺牲在回望与太平山峡谷里的两万将士亡魂!”

张姨娘登时吃了一惊,疑道:“就是要北伐塌它,也得开春罢今冬这么多事!”

“嗐,咱们平头百姓,哪里有人家思量得远呢,他既做了这个主意,想必也请示过皇上,问过朝廷!”

“就是,想那蛮贼竖子,多少年对咱们秋毫无犯,怎么今冬就敢堂而皇之捣毁关界南下哼,难道我们大靖国土是好沾染的,瞧瞧这回不就打得他有去无回了不给他们一个教训,难叫他知道谁是天下正主,谁是他老子!”

两位夫人很少这样义愤填膺,想来是宴上阮知军那篇雄赳赳气昂昂的讨伐檄文闹得,张姨娘按下心中忧虑,不再言语。

不一会儿二老爷三老爷和清哥儿都进来,大家闲话一阵,各夫妻便都携手回去,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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