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柯颜眉毛轻轻上挑了一下：“你笑什么？”
喻念槿抿了抿唇，嗓音明显轻快了许多：“我很喜欢这个玩偶，和妈妈以前送的一样可爱。那我们给她取个什么名字？”
“我送你的那只叫朝朝，这个就叫颜颜吧。”说罢看了眼柯颜，询问她的意见：“你觉得呢？”
柯颜说：“名字不好，换个。”
喻念槿跟没听见似的，捏捏狐狸宝宝的耳朵，眉梢满是喜意：“颜颜，那我晚上就抱着你睡觉啦，我给你换上漂亮的衣服，还要给你洗个舒服的澡澡……”
柯颜盯着喻念槿的动作，耳尖微浮上一层淡淡的绯红，仿佛被捏住耳朵的就是她似的。
柯颜伸手要去夺玩偶，却被喻念槿双臂护住，嚷道：“柯颜，你要干嘛？”
柯颜面无表情道：“我不给了，你还我。”
喻念槿蹙起眉：“你这人怎么还反悔呢？”
“我不是圣人，反悔怎么了。”
“你送给我的就是我的了，不给。”
门和车窗已经闭紧，将车内与外面的嘈杂世界分割开来，无声的短暂对峙后，柯颜终是松了手，调了下背椅，脊背往后靠了靠。
“回家。”
“先等等，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喻念槿抓住柯颜的手往外跑。
澜台的市中心霓虹满目，街道中央人声鼎沸，美丽的城市充斥着生机，和高楼往下俯瞰时感触完全不同。
柯颜很少逛人多的地方，这算是第一次好好地欣赏这座繁忙的城市。
好美。
“发什么楞呢？”
掌心传来温暖的触感，手指被人轻轻捏了捏，柯颜回过神，下意识地想要抽回手，喻念槿却握得更紧了，“快走吧，我们要去的地方在电玩城的背面，还有一段路呢。”
柯颜没动，目光落在手心：“手先松开。”
喻念槿说：“不，周围人太多，我怕我走丢，你就找不到我了。”
柯颜说：“不管你在哪里，我都能找到。”
喻念槿楞了几秒，转头望向柯颜，漆黑的眼眸里盛满灯光晕染开来的柔和：“啊，也是，你这么厉害，当然找得到我。”
柯颜察觉自己失言，往旁边一瞥，眼见喻念槿的面颊愈来愈红，心下也泛起丝丝波澜，於是连忙转移话题：“不是说要去什么好地方吗？到了没？”
“快了快了。”
两人的背影逐渐变得模糊。
黑暗中凝视着两人的双眼，不知何时也撤了回去。
另一面的大厦，人明显变多了。
喻念槿生怕真的会弄丢人似的，一路上紧紧握着柯颜的手。
干燥的手心慢慢浸润了点点湿润感，柯颜想出口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又尽数咽了下去。
“就是这里。”
喻念槿停下来，松开了柯颜的手。
柯颜往前看去，直径数百米的圆形广场中央，是棵巨大的银杏树，围栏外人潮涌动，落叶纷飞，地面银白的瓷砖铺满了叶片，一脚踏进去，像进入了一片金色海洋。
柯颜瞥了眼前方人的后脑勺，问：“你带来我来就是为了看这个？”
喻念槿弯起眼笑：“是啊，虽然比不上古寺里的银杏，但它也有百年的寿命呢。”
“这样吗。”柯颜仰起头，凝望着银杏树。
对吸血鬼来说，百年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喻念槿说：“这里很灵的。记得小时候有一天，爸妈答应说要陪我，结果等到半夜我也没等到他们，我一生气就跑了出去，跑到了这里。喏，我就蹲在那个角落，向它许了愿。”
喻念槿说着指了一个方向。
柯颜接过话问：“许的什么？”
喻念槿笑着回答：“希望爸爸妈妈不要再忙工作，现在就出现在我的面前。”
柯颜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结果真的实现了。我妈训了我好一顿，我爸就在旁边充当着和事佬。那天晚上我虽然被训了很久，但我看得出来，他们是真的关心我，我也很开心。”
“我是不是太任性了？”喻念槿说着说着，嘴角的笑容弧度慢慢小了下去：“有时候我在想，会不会是因为我……所以爸爸妈妈才会那么早就离开呢……”
柯颜想到了热搜“克死父母”之类的无稽之谈，淡淡扫了喻念槿一眼，说：“当时你还太小，有些事情不是你能控制的。还有我说过，我会帮你查清楚。”
喻念槿嗯了声，弯腰捡起一片银杏叶子，握在掌心看了许久，轻轻吐出一句话：“不说这些了，我们许愿吧。”
见柯颜无动於衷，喻念槿左看看右看看，挑了片最顺眼的叶子塞进柯颜手心。
柯颜不解。
“学着我的动作，许愿呀。”喻念槿努努嘴。
“许愿……”
柯颜捏住微凉的叶片，一时间意识有些恍惚。
她的愿望，从始至终只有一个。
出生便被赋予肮脏的本性，冗长的寿命对吸血鬼来说，只能算是最恶毒的诅咒，如果能摆除诅咒……
“我开始了哦。”喻念槿闭上眼，念道：“我希望，我的亲人平平安安，长命百岁，永无病痛。”
月光恰好照在喻念槿完美流畅的侧颜上，鬓边的红发丝随风轻柔地搭在羽睫，喻念槿虔诚地合上手掌，仿佛在进行一场伟大的仪式。
……
柯颜微微偏过头看向喻念槿。
喻念槿：“我希望，我的爱人自私些，愿她能健康快乐，我能永远陪伴着她。”
鲜艳的发色仿佛映照了一轮夕阳，带着温暖的湿意，一点一点的，将眸底阴暗的乌云撇去。
柯颜抓住了喻念槿的手腕，用了些力气拉近自己。
喻念槿惊得手一松，任由银杏叶随风飘远，然而她现在什么都顾不得了。
腰肢被柯颜揽得紧紧的，喻念槿的下巴被迫枕在柯颜肩膀，彼此感受着对方的呼吸，心脏贴着心脏，扑通扑通狂跳。
“你……”
两人同时开口。
沈默几秒，柯颜轻轻问：“从来没人希望我自私，你为什么会这样说？”
“如果说原因……”喻念槿指尖越过乌黑的发丝，回抱住柯颜，小声道：“我在古堡里见到你的那刻，就感觉到了。柯颜，你一直在背负着什么吗？它让你克制隐忍，它使你痛苦？”
柯颜松开她，缓缓点了点头。
“嗯。”
很痛苦，所以才想尽快结束。
但刚才，相拥的那一刻，柯颜竟起了一丝贪恋的心思。
“那今晚，可以说给我听听吗？”喻念槿小心翼翼地试探，“你的事情，我想要了解更多。”
柯颜道：“了解的越多越能明白吸血鬼的恶劣，你不怕我也是那样的人——”
喻念槿：“你不是。我一直知道。”
柯颜看着她，像是要从她眼底里看出什么。
手机这时响了。
喻念槿从兜里拿出手机，看了眼屏幕，眼底有了丝喜意。
“是伯父伯母发来的问候信，他们说后天一早就会和夏叔叔一起返回澜台市，真相也许就离我们不远了。”
喻念槿没等到柯颜回应，半带疑惑地转身看向柯颜：“颜颜，你听到我说的话了吗？”
黑发将柯颜的肤色衬托的愈加苍白，柯颜双手插.进兜里，嗯了声，说：“赶紧回去吧，我还有些事要桑温文去办。”
“那我就当你答应了，今晚把一切都说给我听。”
喻念槿回覆完信息，像是想起了什么，问：“对了，你许的什么愿望？”
柯颜不自觉地握紧了手心的银杏叶，语气淡然：“按照人类所传言的，愿望说出来不是不灵了么。”
喻念槿说：“我不信，我只信说出来，神明会听得更清楚。”
柯颜看了她一会儿，平静地说：“随你怎么想。”
“那你快告诉我，你许的是什么呀？”
“不告诉你。”
“老婆～”
“喻小姐，请别用这个称呼。”
“那未婚妻？”
……
黑暗中盯着两人影子的眼睛，目光死死锁在那张带着浅笑的面容上。
“柯颜。”
尖锐的指甲刺进枝干，女人倚着银杏树，唇角沾染了点点笑意，眸底却看不出半点情绪。
“你为什么还能笑这么开心。”
……
夜晚，公寓内留着几盏暖黄的灯。
两人一同洗澡的提议被柯颜第十次拒绝后，喻念槿终於认命了，她抱着浴巾，对着坐在椅上气定神闲的柯颜低声骂了句小气。
柯颜闭上眼睛，假装没听到。
喻念槿边挽起头发边说：“你真的不和我一起进去吗？这可是我们互相了解的最好机会。”
“不用。”柯颜皱皱眉，无动於衷。
“哦。”
直到浴室淅淅沥沥的水声传来，柯颜才睁开眼睛。
原本打算警告过喻念槿就离开的，没想到陪她一起去看了银杏树，柯颜深呼出一口气，还擅自抱住了她。
真不像自己。
柯颜听着水声，没由来的一股子烦闷感。
棕色的眸子瞥向关闭着的玻璃门，柯颜朝门内道：“我先回去了，这两天你尽量不要自己一个人行动，要是有什么动静，就告诉我。”
话虽这样说，柯颜却并没有着急起身。
水声逐渐小了下去，喻念槿在里面喊：“你说什么？我没听见。”
“我说——”
“……！”
柯颜忽地止住了声音。
门开了。
水雾漫漫，女人不着寸缕，只穿着一双镂空的拖鞋就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