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阿郁还没来得及学猫咪翻肚皮, 就眼睁睁看着路白薇毫不留恋地跑开。
主人好像不喜欢他。
可是他明明学会了猫妖的叫声，怎么主人还是不愿意收留他？
他怎样才能报恩呢？
阿郁急得团团转，扑到树丛里, 吭哧咬了一大口绿油油的草。
下一秒就全部吐了出来。
呸呸呸，苦死了。
路白薇一脸呆滞地走进电梯。
不是错觉吧，不是错觉吧，不是错觉吧……
她真的听到小狗发出了猫叫声。
走进家门的时候, 路白薇仍在神游天外。
秦齐贤担忧地问道：“妻主，您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让我一个人静静。”路白薇摆了摆手。
他手无缚鸡之力的, 这事跟他说了也没用。
反而徒添恐慌。
手机响起，路白薇以为是陈舒悦, 接听放到耳边, “你这么快就到家了？”
“是我, 薇薇。”
是妈妈的声音, 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路白薇抱着抱枕, 坐起来，“妈。”
“你给我跟你爸买的衣服，我们已经收到了。我们有衣服穿, 怎么又给我们买新的？这不是浪费钱嘛。”
路白薇眼神不自觉柔和下来, “不浪费, 衣服又不贵。上次回家，我看你们衣柜里都是旧衣服。”
入秋了, 穿旧衣服不保暖。
“你俩试穿了没？我还买的以前的码数，不知道合不合身。”
“合身倒是合身，你多少钱买的？”
路白薇舔了舔嘴唇, “就两三百，我打折买的。”
李秋兰那边沈默了一会儿, “有钱你自己放着花。我们俩啥也不缺，你以后别老给我们买东西。”
“知道了，妈。”
“我上次给你装的排骨酥肉都吃完了吧？没放坏吧？”
“早都吃完了，你做的小鱼干我喂给多多吃，它可高兴了。”
李秋兰把手机夹在耳边，腾出手晾衣服，“你要是还想吃，下回我再做点，让你爸给你送过去。”
路白薇忙说：“不用那么麻烦，坐地铁还得来回折腾，我哪天想吃了，回家吃就行。”
“有什么麻烦的，反正他一天天到处闲逛，也没个正事。”
路白薇笑得放松。
她想到楼底下那条小狗，没来由的一阵心慌，“妈，要是我遇见妖怪了怎么办？”
“哪有妖怪？你妈活了这么些年，从来没见过妖怪。”
“那我要是真遇见了呢？”
李秋兰擦干手上的水珠，“闺女，是不是工作太累了？要不然请假回家休息两天，妈带你去医院看看？”
路白薇连忙找补：“我逗您玩呢，哈哈哈，没事。”
“真没事儿？”
“真没事。我刚看了两集电视剧，跟你说着玩的。”
“工作别太累了啊，实在不行就换个工作，别把身体熬坏了。你还年轻着，为了赚那点钱不值当。”
路白薇低着头，“……我知道了，妈，我好着呢。”
早知道不说那句话了。
好生安慰了半天，终於让李秋兰女士放下心。
挂断电话，路白薇收到微信转账。
妈妈转来五千块。
还有一条语音：我跟你爸还有退休金，你别老操心我们俩，缺什么就跟我们说。
路白薇心里仿佛塌了一角，赶紧打字回：【我知道，我接着看电视剧，先不跟你说了。】
隔天，路白薇再次接到老妈的电话。
“闺女，我跟你爸过来看看你，被保安拦了，你下来一趟。”
路白薇：！！！
糟了。
可不能让爸妈看到秦齐贤，不然少不了一顿盘问。
到时候就解释不清了。
路白薇赶紧冲进厨房，拉住正在炖汤的秦齐贤，“我爸妈要过来，你先下楼躲一躲。”
秦齐贤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被路白薇摘了围裙，带到门外。
“你去楼下待一会儿，等我爸妈走了，我再给你打电话。”
秦齐贤这下明白了，乖乖点头。
他是该避一避。
毕竟是妻主的爹娘，按照规矩，只有元君才有资格面见。
他连在一旁侍奉的资格都没有的。
“乖啊。”路白薇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摆摆手，“快走吧。”
路白薇赶紧回家，迅速把有男人住过的痕迹清理了一遍，然后风风火火地下楼。
“爸，妈。”
李秋兰和路计山站在小区外面，两个人都拎着大包小包。
“一切都好吧？”
“好着呢，”路白薇轻松地笑笑，接过两个背包，“我来拿吧。”
她领着父母往小区里走。
看见餐桌上热腾腾的菜，李秋兰和路计山都十分惊讶。
“这是你做的菜？你什么时候会做饭了？”
“我一直会做好不好？只不过平时没空做饭。”
这倒是实话。
路白薇一个人生活，总得有最基本的自理能力。
只是平时工作实在太忙，把她的精力都榨干了，哪还能分出心思来做饭。
“三菜一汤，你一个人做这么多啊？”
路白薇正在放东西，声音有些心虚，“啊……本来舒悦要过来跟我一块吃的，她临时加班，就不过来了。”
“我跟你爸来的路上还买了菜，正说过来给你做饭呢。”
“不用那么麻烦。”
父母二人坐在餐桌前，“尝尝闺女的手艺。”
路白薇心虚地低下头。
“不错啊，你这手艺快赶得上你妈了。”
李秋兰尝了一筷子，“是不错，不过跟我还差点儿。”
“那是，我老妈的厨艺，谁能比得上。”路白薇搭腔。
“你们怎么不穿我买的衣服？”
“拿回来你妈就洗了，还没干呢。”
多多“喵”了一声，从卧室跑出来。
李秋兰一拍手，“差点忘了，我给你带了炸排骨炸丸子，还有现包的饺子，你赶紧冻冰箱。”
路白薇打开背包，里面满满当当全是吃的，足够把冰箱都塞满了。
一家三口坐在餐桌前，聊着家常，吃着饭。
“我就说你肯定没事，你妈神神叨叨的，非说过来一趟。”
李秋兰拍他的胳膊，“明明是你说闺女遇到事儿了，不放心，咋又变成我要过来？”
两个人都不承认自己放心不下，都说是对方沈不住气。
路白薇眼眶发酸，赶紧低头吃菜。
吃完饭，路计山四处检查门窗和电器。
“家里监控是好的吧？”
“嗯，二十四小时开着的。”
李秋兰在她卧室转了一圈。
“床单多久没换了？妈顺手给你拆了洗洗。”
路白薇连忙阻拦，“不用，我昨天刚换的新的，每周都换呢。”
“冬天的厚衣服收拾了吗？得提前洗，说不定哪天就降温了。”
“我都提前洗过了。”
李秋兰诧异，“薇薇什么时候这么勤快了？”
路白薇打着哈哈搪塞过去。
不是她变勤快了，是因为她家里多了个田螺小子。
自从秦齐贤出现之后，路白薇在家里就没见过灰尘和脏衣服。
不用她说，家里永远收拾得井井有条。
“阳台上经常挂着男人的衣服，回头我拿两双你爸不要的鞋，你放门口。你自己一个人住，可得小心。”
爸妈没在她这里待太久，见路白薇没什么事，他们两个也就放心了。
“这是寺里求的平安符，你戴身上，或者压枕头下面都行。要还是心里不舒坦，赶紧给我俩打电话，知道了吗？”
“我知道。”
“我们走了。多多再见。”
路白薇抱着多多，跟爸妈说再见。
大门关上。
爸妈来一趟，路白薇漂浮不定的心，一下子就安定了不少。
她捏着多多的肉垫，喃喃自语：“喵喵叫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们多多也会叫，对不对？”
多多：“喵呜~”
秦齐贤无聊地坐在楼下薅草。
他不知道的是，有人一直在暗中观察他。
身形透明的狼尾少年，在他身边飘来飘去，不解地来回打量。
这个人没有灵根，没有修为，身上也没有妖力。
只是个普通的凡人。
看不出什么特殊之处。
他为什么能让主人把他留在身边？
秦齐贤手机响起，他眼睛一亮，立刻拿出来接听。
“齐贤，我爸妈已经走了，你上来吧。”
“你要是方便的话，顺便去超市买瓶醋，我爸妈带了饺子，咱们晚上下饺子吃。也可以再买点零食，晚上我们看电影。”
秦齐贤“噌”一下从花坛边站起来，“我这就去。”
很快，他提着一袋子东西回来。
一只银白相间的小狗不知从哪钻了出来，怯生生跟在他身后。
阿郁在心里想，如果自己能跟着这个人，是不是也能接近主人？
希望到时候，主人不要把他赶走。
“你怎么又跟来了？”秦齐贤弯下腰，好奇地看着小狗。
先前他接妻主回家，总是看到这只小狗在附近徘徊。
“你想跟我回家？”
小狗主动扑上去，一会儿扯他的裤腿，一会儿又来回打滚撒娇。
好像在求他把自己带回去。
可秦齐贤不为所动。
妻主不喜欢这只小狗，他能看得出来。
妻主不喜欢的东西，他才不会带回家。
秦齐贤从袋子里掏出一根火腿肠，剥开，放到它面前。
阿郁不吃掉在地上的东西。
可为了能留在主人身边，他咬咬牙，三两口把火腿肠吃光了。
阿郁期待地望向他。
这下可以带他走了吧？
秦齐贤捡起火腿肠的外皮，起身走了。
阿郁：？？？
可恶的凡人，居然不把他带回去。
小狗扑进草丛，又是发泄式的一阵乱啃。
可恶可恶。
他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主人。
主人什么时候能摸摸他。
旁边有小孩路过，指着阿郁，“妈妈，那只小狗都饿得吃草了。”
“我们去买点吃的喂给它，好不好？”
“好！”
花坛边摆了一碗狗粮。
小狗垂头丧气地趴在树下，不为所动。
周一周一。
路白薇扒了几口饭，拿上包匆匆出门。
“哎，忘了。”刚走出没两步，她又折返，从枕头底下拿走护身符，戴在脖子上。
不管有没有用，起码图个心安。
可等她下楼，却没看到那只小狗。
终於走了？
那可太好了。
连着两三天，路白薇都没再见到它。
其实阿郁并没有离开，它只是藏在暗处，没敢再在路白薇面前露脸。
他怕主人赶他走。
阿郁躲在阴暗的树丛中，回忆起当年被主人救下的那一幕……
那时候，他只是一个还不能化形的狼妖，在山上找不到食物，就化成小狗，去山下农户家里蹭吃的。
安稳日子还没过两天，地上突然腾起一大片黑雾，狰狞的魔族出现。
魔族嗜杀成性，村民们四处奔逃。
收养阿郁的那个老婆婆，差点就丧身魔族之手。
阿郁拼上全部的妖力，才堪堪挡住魔族小喽啰的一击。
小喽啰再次狞笑着攻向它，“一只乳臭未干的小狼，也敢挡本大爷的路？”
阿郁挡在婆婆面前，害怕地闭上了眼睛。
可预期中的痛苦却并没有传来。
阿郁慢慢挪开爪子，被亮如炎日的剑光照得睁不开眼。
他看到传说中的剑仙乘仙鹤而来，势如长虹的一剑下去，魔族在痛苦的嚎叫中，身躯渐渐化为湮粉。
从那天起，阿郁就在心里默默许下愿望。
他将来，一定要成为像剑仙那么厉害的人，不，是狼妖！
传闻冰灵剑圣要开门收徒，阿郁跃跃欲试，可又放心不下婆婆。
婆婆年纪大了，牙都快掉光了，他这一走……
婆婆看出他的念头，摸了摸它毛茸茸的脑袋，鼓励道：“想去就去吧，去学本领。”
阿郁在混战中捡了两颗灵草，如今已经能化形了。
他一趟趟挑水，将婆婆的水缸填满，米面装了好几大袋，劈完两大垛柴火。
还偷偷婆婆存钱的破陶罐里，放了一大把铜板。
阿郁入了宗门，拜师学艺。
可他血脉不纯资质低微，只是外门一个小小的弟子。
离剑仙还有好远好远……
阿郁沈浸在过往的回忆中，忽然听见身后传来簌簌声。
他耳朵一动，警惕心起。
是一个陌生男人，身上有很重的血煞之气。
难道是邪修？
寒星这会儿很不好受。
他没想到合欢蛊居然这么霸道，他不能再等下去了。
等妖女从此处经过，他便暗中偷袭，将她制住，逼问解蛊之法。
寒星血液燥热，运用功法才强压下去。
他蛰伏在暗中。
忽然，寒星握紧手中匕首，朝身后猛然挥去。
他冷冽的眉眼间浮现出一丝疑惑。
怎么什么都没有？
他方才明明感觉到了危险，那是他身为杀手的本能反应，这么多年从未出错过。
阿郁飘在他头顶，捂着怦怦乱跳的心脏。
这人好敏锐的反应。
他蹲守在主人洞府外面，是想干什么？
阿郁抿了抿唇，随时准备掐诀出手。
他绝不会让此人打扰主人修行。
夜里十点多，路白薇的身影出现在小路尽头。
她刚要从树丛边走过，寒星正要一跃而出，跳到她身后偷袭。
寒星站到一半，身形忽然定住。
他试着动了动手脚，可身体却纹丝不动，仿佛已经彻底脱离了他的掌控。
寒星瞳孔骤缩。
这是何等诡异的妖法？
他甚至没有看清路白薇是如何出手，自己便被定在了这里。
路白薇听见草丛中有动静，快速瞥了一眼，加快脚步离开。
寒星无法动弹，目送她远去。
“你是什么人？你想对主人做什么？”
阿郁来到寒星正面，白芒过后，缓缓现身。
这是一个半狼半人的奇怪少年，幽绿色的眼瞳，仿佛丛林深处的清潭。
那妖女手下，居然还有这样的妖物？
是了，妖女连蛊虫都能驱使，收服一个狼人又算得了什么？
寒星发现自己的嗓子没受禁锢，能发出声音。
可这妖物功法诡异，自己恐怕不是对手。
见少年年岁不大，似乎心性单纯，他便起了周旋的心思。
“我……是主人的护卫。”
说罢，寒星在心里唾弃自己。
没想到有朝一日，他居然会称呼妖女为主人。
肃风楼的脸都被他丢尽了。
“护卫？可你刚才明明想冲出去，难道不是为了偷袭？”
寒星面无表情，声线没有一点波动，“我仰慕主人已久，方才只是想走近些。”
“你为何拿着匕首？”
寒星：“……树丛太密，我着急见到主人，便想砍断这些树枝。”
阿郁怀疑地盯着他。
“你既然自称是主人的护卫，为何要偷偷摸摸？”
寒星大脑飞速运转。
他想起那天，从傻小子那套来的话，顿时有了主意。
“实不相瞒，主人曾救过我的命。所以我一直在暗中保护她。”
这句话瞬间戳中了阿郁的心。
“你也是来报恩的？”
寒星眼角不停地抽动，“……是。”
阿郁叹了口气，托腮蹲在一旁，“我想留在主人身边，可主人并不喜欢我。”
寒星试探：“她不要你了？”
阿郁一下子绷起脸，像被人戳中了痛处，“主人才没有不要我，她只是丶只是不记得我了。”
这话说得十分心虚。
应该说，主人从来没有认得他，又怎会记得？
甚至连“主人”这个称呼，都是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他自己偷偷叫的。
寒星心想，这妖女祸害过的人没有上千也有数百，她哪能每一个都记得。
就连他上次找上门，妖女不也同样将他忘得一干二净？
“都说人族最喜欢看家护院的犬妖，我明明变成了最无害的模样，为什么主人还是不喜欢我？”
“主人为什么宁愿要猫妖，也不要我呢？”
少年蹲在树下，受伤地喃喃自语。
他好想留在主人身边侍奉啊。
寒星不动声色地套话：“你变成了什么模样？”
阿郁当着他的面，变成了小狗。
“她……主人不记得你了？”
小狗趴在地上，“是啊，她怎么会记得我呢。”
她救过那么多那么多人，怎么会记得一只弱小的狼妖。
“猫妖……”寒星脑子转得快，“你能变成其他模样吗？”
“变成什么？”
“狸猫。”
“自然可以。”
阿郁变成一只小白猫，浑身上下干干净净，像一团白棉花。
“既然她将你忘了，你不如换个身份，重新回到她身边。”
“我要怎么做？”阿郁站起身，朝他走了过来，“我先前已经等了主人许多次，她每次一看到我，就躲得远远的。”
“不然……你装得再可怜一些？”
小白猫绿色的眼瞳明亮，“诶？我怎么没想到？”
是啊，主人那么心善，怜爱众生。
如果他变成猫妖，再装得可怜一点，主人一定会把他捡回家的。
“你真聪明。”阿郁高兴极了，“既然你跟我一样，都想报恩，那么以后我们就是好朋友了。”
“我叫阿郁，是婆婆给我起的名字。你叫什么？”
寒星冷漠脸，语气抗拒：“……我没有名字。”
“是吗？真可怜。”阿郁看他的眼神带上了同情。
“那我以后叫你无名哥哥吧，谢谢你帮我。”
寒星：……
解掉合欢蛊以后，他一定要远走高飞。
他要离妖女，还有这些被妖女蛊惑的人远远的。
他要跟脑子正常的人生活在一起。
“无名哥哥，你看我这样可以吗？”阿郁摇身一变，就变成了一只脏兮兮的白猫，后腿无力地耷拉着，血凝成了血痂。
寒星：“我还被你定着。”
“抱歉，我给忘了。”
阿郁慌慌张张掐诀，本来想解了定身术，结果最后一个指法掐错了。
冷水当头浇在寒星头上。
“抱歉抱歉，我掐成降水诀了。”
寒星深吸口气，“……无妨。”
他的定身术终於解开，寒星抹了把脸上的冷水，回头看向它。
阿郁趴着的地方，草都光秃秃的。
脑子笨就算了，还糟蹋花草。
“变得不对。”寒星冷冷开口，指了个方向，“往那个方向折。”
“这样吗？”阿郁依言照做，“无名哥哥，你真厉害，你怎么会懂这个？”
寒星脸不红心不跳，“我是医者。”
“你真厉害。以前我们村里有个跛脚医，村民们身体不舒服，都会找他去看。”
“那时候婆婆经常带我去找他，问大夫我怎么每年都在睡觉，大夫说我是一只小懒狗，吃饱了就想睡哈哈哈哈。”
“还有还有，婆婆的腿有风湿，一到阴天下雨就会腿疼，我就会去跛脚医那里，咬着他的裤腿，把他叫过来……”
小狼脑子笨，但话多。
寒星几次想插嘴，都插不进去。
他就没见过话这么密的人。
寒星本就中了蛊，刚才又被泼了冷水，现在身上又冷又热，难受至极。
他只想找个安全的地方，打坐调息。
“我走了。”寒星没耐心听他废话，转身就要走。
“哎，等等等等，你不是要当主人的护卫吗？”
“不是还有你？”
阿郁脸颊微热，握了握拳头，“你放心，我一定会保护好主人的。”
“等我成功留在主人身边，我就帮你说好话，让你也住进主人的洞府。”
寒星头也不回，利落地翻墙离开。
谁要住进那个妖女的洞府了？
他只想解蛊，解完蛊他当场就走，走得远远的。
一想到刚才那头笨狼，对於妖女的期待和依赖，寒星就觉得他蠢得可笑。
等笨狼哪天被妖女玩弄过后随意丢弃，他就知道后悔了。
肃风楼里的兄弟，一个个都是前车之鉴。
他们可是一个比一个下场凄惨，整天浑浑噩噩，日夜买醉，哭着嚎着要去见那个妖女。
可那妖女呢？早把他们忘到九霄云外了。
这天，路白薇匆匆下楼。
开晨会的风气，现在也蔓延到他们部门了。
她不仅得提前半小时到公司，还得在此基础上，再提前二十分钟化妆。
问就是总监要求的，所有人都得照做。
路白薇觉得，自己这份工作的性价比越来越低了。
她每天早出晚归，就为了保住这么一个破烂饭碗，真的值得吗？
“好可怜的小猫，腿怎么断了？”
“是不是跑到停车场，被车撞到了？”
一群小孩把什么东西围在中间。
路白薇从旁边走过，看了一眼，倒吸一口冷气。
养猫的人见不得这个。
一见到有猫猫狗狗受伤，她就会不自觉联想到多多，生怕哪天多多也受伤。
小猫后腿几乎被血染红了，无力地耷拉着。
它身边摆着小孩子放的食物，还有鸡腿，可它无力地趴在花坛边上，埋着脑袋一动不动。
真可怜啊。
路白薇看了眼手机时间，她再不走就迟到了。
待会儿上了地铁，她可以给救助站打个电话，让他们把小猫接走。
她不忍地挪开视线，小跑着赶往小区门口。
可没过多久，路白薇又原路返回。
她边走边拨通电话，“经理，我今天早上头有点晕，好像发烧了，想请一天假。”
经理抱怨了几句，说现在正是忙的时候，怎么这时候病了。
“实在不好意思，最近天冷，抵抗力差。”路白薇陪着笑脸。
搞得好像生病可以人为控制似的。
再说了，他们公司什么时候不忙过？
哪天不是高强度超负荷运转。
“你别忘了在钉钉上请假，我给你批一天事假。没有医院的单子，病假批不下来。”
病假好歹还有一半的工资，事假则没有一分钱。
先前有同事在家上吐下泻，因为没去医院开证明，公司给批的也是事假。
这么大一个公司，处处斤斤计较。
路白薇忍着无语，“好的。”
请完假，路白薇给秦齐贤打电话，让他带上航空箱和碘伏绷带营养膏下楼。
“再带上我给多多洗澡的时候戴的手套。”
多多不喜欢洗澡，每次洗澡都跟上刑场似的。
路白薇都是戴上抓猫手套，才能把它放水里。
没多久，秦齐贤拎着一箱东西下来。
路白薇在楼下等他，“给我吧。”
她以前有救治流浪猫的经验，动作很熟练。
喂营养膏，检查伤口，消毒包扎，再把猫装进航空箱，没耗费太久。
没想到小白猫还挺乖，全程都没怎么反抗，倒是让她省了不少心。
但也有可能，是身体太虚弱，没有力气挣扎。
还是得尽快送到医院，做更全面的检查。
几个小女孩追着她，“姐姐，你要把这只小猫送到医院吗？”
“是的，我带它去做检查。”
“太好了，小白有救了。”
路白薇打了辆车，跟秦齐贤一起去最近的东南宠物医院。
登记的护士认得她，看她提着航空箱，关心地走上前，“多多哪里不舒服？”
“不是多多，是我们小区楼下的流浪猫，后腿受伤了。”
“啊？我看看。”护士连忙过来查看。
“看起来伤得好严重，我去叫宋医生。”
小白猫被带去检查，路白薇缴了费，在等候区等着。
宋医生过来跟她说了说情况，“猫咪身体素质还不错，没有营养不良，也没查出寄生虫传染病。腿应该是摔断的，我已经帮它处理过了，伤得不重，带回去休养一段时间就能好全，不会留后遗症。”
“那就好。”
“你打算收养这只猫吗？”
“我先照顾它一段时间吧。等它好全了，再带它过来打疫苗，到时候看能不能帮它找一个新主人。”
“早晚各换一次药，有什么情况随时覆查。”
小白猫身上的泥巴和血痕已经被清理干净了，白得像朵云，蓬松暄软。
路白薇心疼地抱着它，轻轻抚摸它消瘦的脊背，“背上一点肉都没有，太瘦了。”
估计是只流浪猫，平时都没怎么吃过饱饭。
秦齐贤拎着航空箱和药品，“我们要把它带回家吗？”
“嗯，宠物医院收留的流浪猫已经够多了，他们照顾不过来。”
弃养的猫咪太多，宠物医院的临时救助站早就满了。
一只只瘦骨嶙峋的猫咪住在笼子里，眼睛周围脏兮兮的，身上的毛缺一块少一块，虚弱地叫唤着。
秦齐贤目光也带上了怜悯，同情道：“真可怜。”
它们就像乱世里的普通人，可以被随意抛弃，被随意斩断生路。
如果不是妻主收留了他，他现在恐怕早已葬身於战火之中了。
回到家附近，路白薇想去超市给猫咪买点生肉，多做点有营养的餐饭给它补补。
可她两只手抱着猫，秦齐贤两只手也被占着，都腾不出空。
秦齐贤看到一个眼熟的人，“不然叫他去吧？”
希望他识好歹，不要趁机接近妻主。
路白薇想了想，“行，就他了。”
寒星假装在附近跑腿，其实是在暗中观察，不知道那只笨狼有没有成功。
听见路白薇叫他，他犹豫两秒，跑了过去，“有事吗？”
路白薇问：“你能不能帮我们买点新鲜的鸡肉和鱼虾？给小白吃的。”
光天化日之下，寒星应该不至於动手脚。
旁边的秦齐贤则是一脸防备，生怕寒星勾引妻主。
寒星看向路白薇怀里的白猫。
连它的新名字都起好了。
计划初步成功。
寒星声线沈冷，“要多少？”
路白薇跟他说了大概的分量。
“半小时送到。”说完，寒星就走了。
还真是冷酷杀手，办事干脆利落，一句话都不多说。
不过，怎么从没见过他骑车。
他帮人跑腿，总不能光用腿吧。
路白薇和秦齐贤先回到家，安顿好小白。
“先让它住在多多以前的笼子吧。”
免得小白受惊吓，往家具角落里钻，反而养不好伤。
“齐贤，你把多多抱过来，别让它离太近。”
秦齐贤抱来胖乎乎的虎威大将军。
跟小白一比，多多壮得像一座小山。
隔着笼子，多多好奇地打量家里的新成员。
幸好，原住民和外来者没有要掐架的意思。
“以防万一，我不在家的时候，你看着点儿，别让多多靠近笼子。”
“好，我记住了，不会让大将军靠过来的。”
门敲响，寒星将买来的东西送到家里。
路白薇开门，“谢谢，我怎么给你转钱？”
寒星递来自己的手机。
他动作这么熟练，路白薇很难想象，他会是来自古代的杀手。
俩人加上微信好友，路白薇把买东西的钱和跑腿费一并转给他。
寒星没往屋里看，送完东西，收了钱，立刻就走了。
不过笼子里的阿郁倒是看见了他。
无名哥哥跟主人好像认识。
看来，他真的是来报恩的。
自己没找错。
这会儿，阿郁心里别提多美了。
主人今天不仅摸了他的脑袋，还摸了他的尾巴，摸了他的背。
甚至刚才回来的一路上，主人一直把它抱在怀里。
这还是主人第一次抱他呢。
阿郁动了动耳朵，害羞又欣喜。
希望他这次能留在主人身边，给主人当妖仆，报答她的救命之恩。
路白薇刚安顿好小白，那边公司又打来电话，给她安排了几件琐碎的小事。
“知道了，我待会儿做好了发给您。”
她打开家里的笔电，充满怨气地开始工作。
秦齐贤则是在厨房做猫饭，给多多和小白一人一半。
阿郁美得冒泡，放松地趴在软垫子上，迷迷糊糊就睡着了。
他是被香味叫醒的。
看起来很诱人的一碗猫饭摆在他面前，阿郁一口气吃了个精光。
心神放松之下，一不留神，差点变回原形。
幸好他及时发现，把狼尾巴藏了回去。
就这样，阿郁在路白薇家里住了好几天，腿上的伤也渐渐“好”了。
趁路白薇出门上班，秦齐贤出去采买，寒星悄悄摸到她家门口。
敲门。
阿郁懒洋洋地擡头，又趴了回去。
不是主人回来，他才不管呢。
“小狼？阿郁？”寒星压低声音。
阿郁一个激灵醒过来，身体化作一道流光，从笼子里钻了出来。
他直接穿墙而过，高高兴兴，“无名哥哥，是你啊。”
“跟我来。”
寒星带他来到楼梯间。
这里是二十三层，很少有人走楼梯。
“无名哥哥，你把我带到这里来干什么？”
寒星坐在五六级的台阶上，“你这几天，都干了些什么？”
阿郁歪了歪头，“吃猫饭，睡猫窝，还有跟多多一起玩。”
多多身上好软，他喜欢跟多多一起玩毛球。
寒星鄙夷，“你还真把自己当成她的宠物了？”
阿郁一脸认真地纠正道：“我不是主人的宠物，我是她的妖仆。”
寒星：……
难道有什么区别吗？
“有没有打探到有用的消息？”
“什么消息？”
“她……主人都说跟你说了什么，跟那个男人说了什么。”
每次喊那个妖女“主人”，寒星就觉得浑身别扭。
仿佛蛊毒覆发，烧得他脸上滚烫。
提到这个，阿郁来劲了，“主人说，如果我跟那只猫妖能处得来，她就把我留下。”
“她还说要带我去打什么疫苗，还有给我买个新的窝，还要给我洗澡，做绝育手术。”
主人马上就要把他留下来了呢。
太好了。
寒星表情一言难尽，“绝丶育？”
“是啊是啊，这是什么意思呀？”
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你还高兴成这样？
寒星宁愿跟那个满脑子情爱的傻小子说话，也不想跟这个什么都不懂的笨狼相处。
可谁让他偏偏中了蛊。
谁让他论武功，论毒术都不是那个妖女的对手。
现在还多了个狼人守护，他根本找不到下手的机会。
“我问你，你在她……主人家里，有没有发现蛊虫？”
他以前听说，蛊虫之间也有相生相克。
如果能找到相克的蛊虫，他身上的合欢蛊兴许就能解了。
“什么是蛊虫？”
“就是……”寒星想了一会儿，“黑黑的虫子。”
“没有，主人家里可干净了，连灰尘都没有，我从来没见过虫子，也没见过老鼠。主人家里香香的，她住的地方也好香，可是只有多多能进去，不让我进。”
寒星自动忽略了他后边那一串废话。
没有蛊虫？怎么可能？
那妖女明明蛊虫不离身，听说魔天教禁地还专门有个山洞，用来放一坛坛的蛊虫。
那些毒蛊彼此残杀，毒性最强的，就会被妖女留在身边，供她驱使。
如此看来，蛊虫应该藏在她的卧房。
“你找机会进入主人的卧房，看看有没有蛊虫。”
“为什么？”
寒星很快编好了理由，“蛊虫会伤害她。”
“我坚决不能让这些小虫子伤害到主人。”阿郁一脸严肃。
“找到以后不要轻举妄动，先通知我。”
阿郁重重点头，“我明白，我不会乱来的。”
看来这些小虫子很危险，他不懂得处理，所以要通知无名哥哥过来。
“哎呀，那个凡人回来了。”
“赶快回去，别被发现了。晚上我再来找你。”
阿郁重新化为透明，赶在秦齐贤开门之前，回到了笼子里。
他走后，寒星独自一人坐在楼梯间想事情。
那天他帮路白薇买东西，把袋子交给她的时候，两个人的手指无意间触碰到了一起。
原本寒星身体里沸腾的蛊毒，霎那间安静了。
他一整天都没再发热，难耐。
所以……只要想办法靠近她，是不是就能暂缓蛊毒的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