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投怀送抱

不知是不是适应了高中的学习模式， 总觉得军训之后的校园生活快得离谱，一转眼到了九月末。

最让人期待的是国庆，可惜还得再熬几天。

最后一节晚课是曲黎的， 听见门外响起熟悉的高跟鞋的声音，心里的那根弦就不自觉绷紧。

再困再累，上曲黎的课都得打起十二分精神，不然她会用实际行动告诉你花儿为什么这么红。

当她抱着一叠试卷进来， 那根弦更是绷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

看清是昨晚做的作业后， 又狠狠松了一口气。

高中的生活忙碌又紧张， 稍微一点风吹草动就让人坐卧不安。

“吓死我了， 我还以为巴黎姐要考试呢。”董晨飞趁发卷子的时候悄悄说话。

巴黎姐是董晨飞给曲黎取的外号， 一来是她名字里有个黎，二来是她的穿搭日日不重样，很时尚，取名巴黎。

“我也是。”宋乐鱼和陈雯接话。

曲黎讲作业很有自己的一套方法，她不是自己讲， 而是用接龙形式让同学讲。

一人一题，报完答案后说解题思路，什么点告诉你要用这个时态，为什么这个单词要用这个形式。

如果轮到的那题错了， 也要说什么点导致你做错，然后她会当场出一道偏难的题考验你现在有没有搞懂。

她觉得有必要认真记的点会写板书。

总之， 没人敢开小差。

讲完卷子， 曲黎开始默写。

开学一个月，默写本已经用了三分之一。

默写前， 她把黑板上的板书擦掉， 一开始他们还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擦， 等到默写的时候他们懂了。

很多默写的知识点都出自那张试卷和板书。

没怎么认真听的人心里那叫一个后悔。

这回是隔排交换批，陈雯特意跟前面的人说她要董晨飞的本子。

本子到她手里后，她朝董晨飞挥了挥，笑容不怀好意，好像在说你等着瞧吧。

董晨飞的表情一下就垮了，双手合十，疯狂求饶，“陈大侠，陈女神，求你放过我，我只是一介虾兵蟹将，不值得您出手的。”

“你放心，我一定会批得非丶常丶认丶真。”

此时的董晨飞像一株蔫了的小草，一点精神头都没。

本子在陈雯手里，错十个都算少的，按照巴黎姐的尿性，一定会让你订正完再走的，他能九点抄完就不错了。

“姐，少批错几个啊，我刚才没认真听。”这是他最后的倔强。

“都叫你放心了，别bb。”

“……”董晨飞闭嘴了，生怕这女的一不高兴，对的也批错的。

三分钟后，本子回到他手里，不出他所料，十二个叉叉。

董晨飞什么话都不说了，一心一意抄默写，笔动得飞快。

陈雯和宋乐鱼都看呆了，笔尖在纸上疯狂摩擦，她们都怕这人要写着火。

写作业写走火入魔也不应该是这样的吧……？

晚课最后五分钟，曲黎开始收默写本，检查完一个走一个。

眼看交本子的人越来越多，董晨飞急了，不会就他一个人错十个以上吧？那等会上去的时候不得被巴黎姐的眼神杀死。

董晨飞有个习惯，着急的时候就会抖腿，是无意识的，如果注意到，克制住不抖就不会抖。

曲黎虽然在看他们的订正，但馀光一直注意讲台下，“男抖穷女抖贱，抖什么抖？”

“……”董晨飞又抖了几下，然后突然意识到巴黎姐好像在说他。

他战战兢兢擡起头，对上巴黎姐的目光，他不敢和她对视，一秒都不到的时间就把视线瞥开。

曲黎继续检查，很快轮到卫豫。

她一页一页翻，翻完后擡眸看他，都按规定来的，但是——

“为什么你只写右边不写左边？”

“左边薄，写着不舒服。”

“那你写完半本本子就不要了？”

“不是，过半了换右边写。”

“……”

正常人写着不舒服会在下面垫本本子之类的，他倒好，直接空着不写。

曲黎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要求都做到了，写左边还是右边是个人习惯。

这个男孩她有印象，新生代表，中考第一进来的。

面对成绩好的同学她不想多说什么，这可能是老师的通病。

曲黎想了想说，“虽然你这样做没什么影响，但我还是建议你两边都写。”

“嗯。”

“行了，下去吧。”

卫豫交完没多久，宋乐鱼也过去交了。

这回收拾书包她速度很快，因为她的小夥伴们都在抄，没人和她聊。

卫豫难得体验了一把在放学后十分钟内走的。

韩雅琴昨晚特意嘱咐下午少吃点，她今晚做好吃的，然后让宋乐鱼把卫豫叫上。

两人坐在回家的公交车上。

“阿姨什么时候回来啊？”宋乐鱼问。

“国庆后。”

“哦。”

秦玉丹本来说上周回来的，因为工作又耽搁了。

一开始不适应晚上八点才回家，她常常会想如果是以前，这个点她应该在温暖的小房间里写作业。

不过人都是在不适应中慢慢找到习惯的。

她看向窗外，看汽车倒退，看电瓶车倒退。

公交车刚在站台停下，宋乐鱼就拽着卫豫的衣服往家跑。

她听韩女士的话，下午吃得很少，五点半到现在只吃了一个面包和一袋牛奶，就为了空出好好吃一顿。

“宋乐鱼，你在练八百呢？”

“哪有，我八百的速度可比现在快一倍。”

两人一路跑回家，前者是自愿的，后者是被动的。

刚进家门，韩雅琴把最后一道菜放好，她眼尖地看见宋乐鱼，使唤道，“宋乐鱼，过来盛饭。”

宋乐鱼放下书包，刚想过去就看见她爸蹲在客厅角落，偷偷的，不知道在干嘛，她好奇心上来了，推了推卫豫，“你先去。”

她双手背在后面，俨然一副领导视察工作的模样，轻咳一声，“这位宋先生，请问你在做什么？”

宋海军头也不擡，招呼她蹲下，“来来来，帮爸爸拿好这个。”

宋乐鱼认出是一株养了好几年的小树，“你把它挖出来干嘛？”

“我看有几片叶子黄了，我怕死掉，换换泥土试试。”

“马上秋天了，叶子发黄不是正常的吗？”

“……”

宋海军铲土的动作一顿。

宋乐鱼见他这反应就知道被自己说中了，她有点好笑，“爸你都四十来岁的人了，怎么这个都能忘。”

宋海军拍了拍脑袋，“脑子不灵光了，不好使喽。”

“怎么会，你永远十八。”

“我可不像你妈，天天说自己十八，没脸没皮。”

“宋海军你又在叽叽咕咕什么呢？别以为我没听见。”韩雅琴的声音从厨房里传出来。

父女俩相视一笑，然后一起走过去吃饭。

看见桌上的菜，宋乐鱼大好的心情灭了一半。

桌上五道菜，四道卫豫爱吃的，一道她勉强爱吃。

别问她为什么知道这都是卫豫爱吃的，和他认识十几年，这点还是知道的。

宋乐鱼对韩雅琴控诉，“我都怀疑卫豫才是你亲儿子。”

“我宁愿小卫是我儿子，你俩出生就差一个小时，差别怎么就这么大呢，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宋乐鱼不甘反驳，妈，你这就是有眼不识金镶玉了，女儿明明都是小棉袄。”

“你这小棉袄漏风，冻的我心凉。”

“……”

接着，韩雅琴又转头对卫豫说话。

有那么一瞬，宋乐鱼以为韩雅琴是唱戏出身的，变脸极快。

“最近在变冷，小卫早上出门多带件衣服。”

卫豫点点头。

吃好饭，宋乐鱼正琢磨怎么让卫豫留下来。

反正人已经在这了，不如写完作业再走，省得她再在手机上问，还没当面问方便。

卫豫在厨房帮韩雅琴洗碗，眼看他快出来了，她还是没想到好的理由。

要不直接把他拽楼上去？

思忖片刻，她觉得这方法好，粗暴简单，省去了很多步骤。

等卫豫从里面出来，宋乐鱼立马冲到他跟前，神秘兮兮的样子，“我有东西给你看，跟我来。”

卫豫低头看了眼抓住他手腕的小手，没挣脱，跟着她的脚步走。

走着走着，到房间了。

她把卫豫摁在椅子上，“你先坐着，我去拿东西。”

关上房门后，她噔噔噔快速跑下楼，一手拎个书包再跑回去。

“这就是你要给我看的东西？”卫豫没什么语气。

“其实就是，那个丶那个……”宋乐鱼那个了半天都没那个出所以然，她干脆说出真实目的，“其实就是有个小忙。”

“说。”

“今晚在这里写作业。”

“在这里？”

“在这里。”

“和你？”

“和我。”

卫豫沈默地看着她，然后站起来朝她走去。

宋乐鱼心虚，不敢和他硬碰硬，身体本能让她连连后退，最后背撞到门上，无路可退。

说话都口齿不清，“干丶干嘛？”

卫豫擡起手，伸过去。

宋乐鱼以为他要开门，连忙挡住门把手，拔高音量，“不许出去，你今天就得在这写！”

他面无表情地睨她，伸在半空中的手往下移了一寸，提过她手里的黑色书包。

见状，她整个人都贴在门上，一副耍赖皮模样，“你拿了书包也没用，不许出去就是不许出去。”

卫豫一言不发，朝里走，坐在宋乐鱼写作业的椅子上，书包放在脚边。

“你，你干嘛？”宋乐鱼一时没看明白。

“写作业。”卫豫用对傻子说话的语气对她说。

宋乐鱼怔了两秒，终於反应过来，“谢谢豫哥！祝豫哥好人有好报！”

“……”

下一秒，她做的事让卫豫没表情的连皲裂了一下——

她把房门反锁，还锁了两下。

卫豫忽然觉得后背一阵发凉，“你做什么？”

“我怕你逃出去，放心，做完作业我就放你离开。”宋乐鱼拍胸脯保证。

“……”

她的书桌一个人用正好，两个人用略挤，上面还有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各种挂件，八音盒，旋转木马。

挪掉一部分后才勉强腾出两个人的位置。

宋乐鱼偷瞄了一下，发现卫豫在写数学。

那她也先写数学，遇到不会的直接问他。

和卫豫一起写作业效率高多了，因为每次说话他都不会理，她没了讲话的心思就乖乖写作业。

桌上的小玩具挪掉后，没有东西考验她的玩心。

她写作业写得慢有一部分就是因为它们，写着写着就忍不住玩，一玩就是十来分钟。

毫不夸张地说，看八音盒里的女孩转圈她都能看上一个小时。

到后面，宋乐鱼越来越静心，完全投入到题海中。

等她把笔头作业写完，已经十二点出头了。

她刚想说什么，转头一看发现刚才还奋笔疾书的人睡着了。

宋乐鱼怔住，半张的嘴闭上，这好像是她第一次见到睡着的卫豫。

学校的午休不算，因为她能感觉到他并没有不是睡着。

只是大家都在睡，他也跟着趴而已。

她静静看了一会，然后把台灯调暗，刚才还明亮的小天地昏暗了些许。

少年的半张脸都埋在胳膊中，只露出眉毛丶眼睛和鼻子。

宋乐鱼不是第一天知道卫豫的眼睫很长，但每次看见都不由感叹。

台灯的暖光柔化了他面部轮廓的锋利和冷感，像一只卸掉所有伪装和尖锐的幼兽，少了许多攻击感，很乖的样子。

她能感觉到他一直有种不服输的劲，事事争第一，事事要强。

以前她单纯以为他只是想拿第一，后来发现并不是，他总是刻意让自己做到最好。

宋乐鱼不知道这种感觉从何而来，她只知道卫豫心里藏着东西。

她从下而上慢慢扫过他的脸庞，鼻尖丶鼻梁丶然后是眼睛，最后是眉毛。

不知怎的，明明是看了十几年的脸，现在格外顺眼。

突然发现，他也挺帅的。

不对，是特别帅。

宋乐鱼难得肯承认他的长相。

看久了，心脏竟没来由地跳得很快。

她匆匆别开眼，扫到了少年头顶上的呆毛。

宋乐鱼玩心大发，伸出手碰了碰，那根呆毛跟着她的动作摇晃，一摇一摆。

然后她又换了种玩法，把呆毛压下去，它弹回来，她再压，来来回回，起码玩了有三分钟。

平时和她怼嘴，爱理不理的人也有这么乖的一面。

仿佛只在她面前展现柔软，只有她知道。

宋乐鱼玩了一会，收回手。

按他写作业的速度，这个点应该已经准备上床，说不定梦都做了几个了。

她在叫醒他和不叫醒他之间纠结。

宋乐鱼的手伸出去好几回，最后的结果都是收回来。

对着这么乖的一张脸，她实在下不去手，要不再让他睡会？说不定等会就醒了。

她最终决定先背书，背完书还没醒就叫他。

今天的语文作业除了写练习册就是背书，明天要默《沁园春长沙》。

语文老师非常喜欢艾宾浩斯遗忘曲线，所以她不会学完就默，而是隔段时间默，背的时候相当於二次覆习，记得更深。

宋乐鱼翻开书。

上面的笔记都是她自己写的，那她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好像第一次见到这篇课文似的，老师说得没错，他们学了也等於没学。

潜存的记忆告诉她这首诗挺好背的，那为什么看见这些字她就头痛。

她背书的时候喜欢转笔，一下又一下，“独立寒秋，湘江北去……”先在心里念一遍，念顺后开始背。

“啪嗒。”笔掉了。

宋乐鱼吓了一跳，在这么安静的环境下，刚才的声音的确又吓人又突兀。

好巧不巧，笔刚好掉在卫豫的脚边，还是离她较远的那条腿，得探过去够。

从她这个角度能看到笔的半个身体，只要她弯弯腰，手伸过去就能拿到。

宋乐鱼抿了抿唇，屁股慢慢挪到椅子外，左手撑在桌面上，斜着身体往前倾，用右手去够。

她的手指在地上跳舞，特别是中指，出力最多。

尽管如此还是没够到，她是绝对不会承认是手短的问题。

想够到笔的心超过一切，刻意避开卫豫小腿的动作都不小心忽略了。

终於，历尽千辛万苦她总算摸到笔的边边，就差一点点！

摸到了。

身体比大脑反应更快，蹭一下起来了。

“啊！”

头部撞击到一个硬物，宋乐鱼尖叫出声，又怕吵醒某人，尾音掐灭在了嗓子口。

捂住脑袋用力揉搓，好缓解痛意。

她以为撞到了桌子，愤愤地拍了一下桌面，惩罚它。

她还没察觉到趴着睡觉的人已经醒了，正盯着她看，看见了蠢货做蠢事，嘴角向上勾了一下。

宋乐鱼习惯性回头，对上一双漆黑的眼眸，心脏骤停一秒，下意识往后退，后面是椅子。

她被椅脚绊倒。

然后，直直往前扑。

宋乐鱼的脑子嗡嗡作响。

她好像失去了所有的感知力，看不见听不见，也行动不了，眼前是黑色的，脑里是白色的。

“宋乐鱼，你投怀送抱啊。”

卫豫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声音微哑，似乎是因为刚醒。

他的话把她点醒，一擡头，撞进他垂下的眸子中，深邃光亮。

她有一瞬恍神，不知是不是台灯光线过暖过暗的缘故，他那双平日里素来冷淡的眼睛多了一点别的颜色。

宋乐鱼忙手忙脚起来，途中还踩了人家一脚。

坐回去后，她很傻很呆地问，“你醒了啊？”

“你对我的身体图谋不轨，我不想醒也难。”

“……谁特么对你图谋不轨了。”

“蹭我的大腿，碰我的小腿，还故意撞我怀里，不是图谋不轨是什么？”

“你他妈的，他妈的……”

“行了，别你他妈的了。”卫豫开始收拾东西，“说不出话就别说。”

“……”

没几下他就收拾好，单肩背着黑色书包。

“对了——”

走到门口，他突然回头，故意拖长声音，“下次想抱就直说，我给你抱个够。”

宋乐鱼没忍住抄起手边的练习本，用力砸过去，“我抱你妹！”